旱魃日記 漏網之魚 第三章 夜來香

作者 ︰ 月下美人

秦鯉從不認為自己是個孤兒,即使他沒有父母。

他的父母在很久之前,就已經過世了,據說,是一場意外,但秦鯉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意外,父母走的時候,他太小,沒人會特意提醒和告訴一個三歲的小孩他父母是怎樣過世的

既然沒人說,秦鯉就也沒問的興趣,只要相信自己的父母是很疼愛自己的就好,雖然記憶已經模糊,但這不妨礙秦鯉把自己的雙親想象成世上最好的父母之一

想象,永遠比事實美好,而人,總向往美好

他從小就寄居在他父親的好友家里,父親的好友叫薛衛國,這個名字很有父親那個年代的特色,那個家里有一個和他一樣大的小孩,但意料外地,秦鯉的童年,沒有任何陰影。

或許用一句成語來概括比較好,視如己出,薛衛國對自己老友的小孩視如己出,該打就打,該罵就罵,該護著的時候,也沒準任何一個人動過!

「其實你是親生的,哥是撿回來的,對吧,阿鯉,跟哥說,哥接受得了。」飯店里,秦鯉身旁的胖子一口一個哥,「你信不,要是哥失蹤,回來就棍子伺候著!」

薛禪,就是薛家的小孩,勉強比秦鯉大一個月,但身形卻大過他兩倍,秦鯉和他的感情很好,他們兩人之間,從來沒有秘密

「沒胃口也吃點,你不吃點給老頭子看,他心就放不下。」薛禪見秦鯉沒接自己的話,皺皺眉頭說道,「有事兒晚上咱兩人說。」

從和小朋友搶玩具打架開始到大街上對女孩子吹口哨,薛禪很了解自己的發小,也和自己一樣地沒心沒肺,絕不會無端端地在那兒裝深沉

失蹤將近三個月,被人劫了丟山里迷路?這種鬼話薛禪不會信的,深山老林里面轉三個月出來不是這樣子的!

「我」秦鯉話沒說一句,就被一只胖手戳了一臉

「筍子,打小到大玩腦子,你哪次贏過哥?」薛禪說完,不再理會秦鯉,轉身對著還在點菜的薛父喊道,「薛神探,別點了,你兒子喊你吃飯!」

拉長了聲喊出的話,讓整個飯店都靜了一下,隨即

「哈哈哈哈!」

「這胖子好玩!」

「薛神探叻」

按薛禪的話說,飯店里成了歡樂的海洋

這混賬東西!薛衛國眼中冒火,但自重形象的他,還是尷尬地朝周圍的人笑笑,在一眾食客的注視下回到自己的桌子,坐下的第一句話

「回去收拾你!」

這一頓久別重逢的晚飯,一直在薛禪的鬧騰中持續著,薛衛國的臉色就沒好看過這破小孩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皮癢了

薛禪一邊鬧著自己的老爸,一邊偷偷對著秦鯉打眼色,哥多疼你,這是金蟬月兌殼之計!

這胖子秦鯉有些感動,薛禪這麼做,無非就是為了轉移薛衛國的注意力,不讓他發現自己的不妥

但自己的事,能告訴他嗎?他會信嗎?

「阿鯉,你先回房休息,明兒個早點起來咱趕車!」賓館房間門口,薛衛國揪著薛禪的後領,不容分說

「同志,去吧!革命的將來就靠你了!」薛禪抓著房門,留下最後一聲悲壯

站在房門前良久,秦鯉的鼻子有些酸澀,胸口好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一樣,房門關上的那一刻,他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就好像,自己永遠被隔離在這個世界之外

賓館走廊的燈光有些昏暗,站在走廊里的秦鯉忽然感覺背後有些發冷,急轉身看,仍舊是一眼的空蕩蕩。

「呼!不要胡思亂想,是夢,一定是夢!」拍拍自己的臉,努力地牽扯起嘴角,卻怎麼都不能自然地笑出來,嘆了口氣,秦鯉拿著房卡去開自己的房間門

「四零四?嘖!」秦鯉看著門牌,很無奈地開門進去,插上房卡,關上門,「我且!」

「那南風吹來清涼,那夜鶯啼聲淒愴」賓館外的街上正擺夜市,小販三輪車上的喇叭正幽幽唱著一首久遠前的歌

「我愛這夜色茫茫,也愛這夜鶯歌唱」老歌總能勾起人們的回憶,回憶往往都是昏暗的色調,就如同這賓館靜寂的走廊,淡黃的牆面,淡黃的燈光,再加上這有些髒亂的紅色廉價地毯

昏沉地走廊,久遠前的歌引來了記憶中的人

「夜來香,我為你歌唱夜來香,我為你思量」一個女人,就那麼憑空地出現在秦鯉的房門外,朱紅色的唇輕輕地吟唱著,白皙得有些透明的臉蛋,一雙沉溺在過去的眼中滿是茫然,有些微卷的長發,身上,卻是一套京劇旦角的戲服

「啊我為你歌唱,我為你思量」

女人哼著歌,緩緩浸入了那扇門,如人入水,就好像那扇門是一個虛幻的影,她,就那樣輕輕柔柔地穿了過去,嘴里哼著的,是久遠前的記憶,久遠前的自己

這是一個奇特的房間,從蠟燭到手電筒,從台燈到類似路燈的玩意兒,整個房間都被光與亮包圍著

房間內,兩個人,一個在替另外一個清理傷口

「這麼亮,老哥你晚上睡得著?」出聲說話的,正是那受傷的人,這是個年輕人,他戴著眼罩,赤著上身,一道狹長的傷口,自他的心口斜直漫延到腰,這是一道很深的傷口,再進去一點,就是骨頭了

「亮著總比黑燈瞎火好。」替他清理傷口的,是一個光頭大漢,光頭同樣也有傷口,傷口在他的臉上,就好像被爪子抓過一般,從左至右,三道痕跡,這是三道陳年的傷

「傷成這樣,還有膽開工小子」光頭的額頭冒著洗汗,看著這年輕人身上的傷口,他就老會覺得自己臉上有種裂開的感覺,「你很有種!」

獨眼青年不置可否,「听說老哥你做這行很久了。」

「呵!」光頭笑笑,點燃一張符丟入身邊的盆子,盆子里盛著水,放著幾把刻著符文的手術刀,「有些年頭了。」

「身上錢不多,跟你討點‘白食’,有拖無欠可以嗎?」獨眼青年好像有些不好意思,「還前我不開工。」

「成!」光頭很爽快,「做咱這行,遲早都有求人的時候,人情你要丟出來,我也就不客氣收著。」

「兩頓!我一定記得。」獨眼青年點點頭

「你說。」光頭一邊說著,一邊自水盆里拿出一把小刀,「有點疼,你忍著」

「恩!」獨眼青年的眼楮沒去看那刮在自己傷口上的小刀,這點疼痛,早習慣了!

「我這傷口,你以前見過嗎?」

光頭抬頭看著獨眼青年,直至看到那自心坎里燒出來的恨火,嘆了聲氣還是個女圭女圭啊

這世上,沒人喜歡整天生生死死,入這行,無非兩種理由,一種是家傳,一種,就像這獨眼青年一樣,是恨,是刻在骨頭里的恨。

「沒見過。」光頭搖頭,繼續自己的工作,「這世上怪東西多得很,沒人敢說自己都見全了」

獨眼青年的眼中閃過一絲失望

「小兄弟叫什麼?」光頭用那刻滿符咒的手術刀,小心地刮掉獨眼青年傷口潰爛的地方,每一次手術刀接觸傷口,傷口都會冒出一點點聲

這小子還真能忍!

「晉漁。」獨眼青年說著,又問道,「那老哥你見過能在大白天出來的‘黑眼’嗎?」

話剛出口,光頭的手驟然一抖,手術刀在晉漁的身上刮出一道血痕

「看來老哥是知道些什麼。」晉漁皺皺眉張張嘴,就是沒哼出來

光頭放下手術刀,甚至沒道歉,他的臉色有些難看,「在哪里見過?弄死沒有?」

「鎮子外頭,送上路了。」晉漁有些訝異這光頭大漢的反應,「有什麼問題嗎?」

「你怎麼弄死的?」光頭沒去回答晉漁的話,只顧自己問道,「有燒干淨嗎?」

「燒了」晉漁忽然感覺,自己之前該著看那只‘黑眼’燒干淨的「這東西有什麼說法嗎?」

「僵尸分級你知道的吧。」光頭松了口氣,見晉漁點頭,他接著說道,「僵尸只有到了‘藍眼’程度才能在大白天出來晃悠,‘綠眼’開始,白天和晚上對他們沒分別,至于‘紫眼’和‘紅眼’,說實在,我沒見過,我認識的也沒見過,見過的,估計也都投胎去了。」

晉漁這個人,喜歡听故事,所以他沒打斷光頭的嘮叨,他看得出,自己透露的訊息,給這老手造成了極大的心理壓力,人在緊張的時候,多說說話,總有好處

「這些是僵尸的分級,也只是分級而已。」光頭說著,又開始他的工作,「僵尸的能力很多,階位越高,能力也就越恐怖,但這些能力,不是每個僵尸都有,一切都有定數,從‘黑眼’開始,呵,他娘的做僵尸也是講天分的!」

晉漁知道,他該出聲問了。

「那我見著的那只‘黑眼’,是什麼成色?」

「旱魃!初生而不懼烈日,三魂融于七魄之中,嗜人成魔。」光頭的眼中滲著一絲恐懼,「我只是听說,你倒是真見著了,還給送上路,你能耐!這東西已經不是‘黑眼’了!是初生的魔物!」

旱魃一出,赤地千里!這是古傳說里的東西,據說每次旱魃出世,跟著來的就是天下大亂

那只弱得可憐的‘黑眼’,有成旱魃的可能?晉漁忽然覺得腦袋有點疼「這種‘黑眼’能養出來?」

「養出來?」光頭感到有些好笑,「這我不知道,的確,是有人養尸拿來當護衛,但有人會傻到去養旱魃嗎?」

人不會,那鬼呢?

晉漁深吸一口氣,自口袋模出一塊護符,「老哥,能再幫個忙不?」

「說來听听。」光頭笑道,「可別再嚇老哥我,這刀子不長眼。」

「老哥手頭緊不?」晉漁有些不好意思,「手頭要是寬松的話,勻點符給我吧。」

「你這樣子還開工呢?」光頭抬起頭,手術刀點著晉漁身上的傷口,「小兄弟,你叫聲老哥,老哥就我勸你一句,來日方長,這行里頭誰心里沒掛著仇呢?留著命才有機會報仇!況且,我這兒也沒能動得了這玩意兒的貨!」

「不是這個。」晉漁輕輕搖頭,一手指著光頭身後,「就那個年份的。」

光頭順著晉漁手指的方向,那兒有一盞老舊的煤油燈

「鬼?還是其他東西。」光頭大漢倒是個爽快人

「鬼!」晉漁的眼神有些發冷,「女鬼!」

一只差點養出了旱魃的女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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