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商代,春夏秋冬四季均有祭祀,通常是提前三日開始狩獵,然後用獵得的祀品來祭祖拜天地。之前的秋祀也曾命我擇吉日,不過由于商代是以十二月為歲首,冬祀同時會作為過春節的一種儀式,因此便格外隆重,禮節也更為繁瑣周全,萬事力求盡善盡美,為來年求個好兆頭。
我修了一封家書命人盡快送回族府,里頭主要是向父親請教冬祀的事宜,末尾處我猶豫了許久,終于還是請求父親讓大姐與大哥前來相助,想來大局已定,過去的事就過去了吧。如此傷神思慮,待到忙完此事,天色已黯淡下來。
我細細用過夕食,隨後喚牽雲進屋為我更衣卸妝,她手巧又心細,如今近身的許多服侍均已由她一手操持。
牽雲不是多話的人,我半眯著眼由她在我頭上擺弄著,屋內一片默默,發簪依次取下,耳邊突兀的響起輕而猶豫的聲音︰「大人,二殿下今日似乎有些不對勁呢……」
我猛的睜眼,方才憶起白日種種,略一思量,淡淡道︰「不礙事的,他今日傳聖旨,自然是要嚴肅些。」
牽雲為我梳發的手微微一滯,隨後輕不可聞道︰「奴婢瞧著二殿下似乎有心事呢。」
我心下一動,往銅鏡中看去,那里映出牽雲清秀的身影,卻看不清楚她的表情,我有心一試︰「二殿下俊逸清貴,莫非你也對他動了心?」
象牙梳「啪」的掉落在地,牽雲急急跪下,惶恐道︰「二殿下與奴婢雲泥之別……奴婢……奴婢怎敢有如此非分之想……」聲音卻是越來越細,竟帶出絲絲嬌羞的味道來。
我轉身扶起她,見她已是滿臉緋紅,少女的心思不言而喻,不由得抿嘴輕笑︰「說什麼雲泥之別……你自己便是‘雲’,莫非二殿下還能是泥不成麼?」
牽雲的面色愈發窘迫起來,低著頭只是忸怩,我索性執起她的手將她牽至床邊一同坐下,溫言道︰「牽雲,這世上沒有什麼是非分之想,你雖只是神卜殿的丫鬟,卻也是個難得的好女子,將來若是出嫁,我萬萬不會讓人將你看低了去。」
見她垂首不語,臉上更添了幾分喜色,我又是喜又是憂,斟酌半晌道︰「只是,對于二殿下,你可要想清楚了。他內心那般高傲,未必就是那個能疼你愛你的良人。」
牽雲的臉色瞬間暗了暗,指關節開始微微泛白,卻只是咬著下唇不肯出聲,我暗暗嘆氣,子祥是什麼樣的人,高貴之心明揚,清貴之華淡暈,無論臉上的笑容多麼純澈絢目,卻依舊掩飾不了那一絲塵俗之外的清冷之意。這樣的人,如鏡中花水中月,太過飄渺虛幻,恐怕終究只會傷了他人的心吧。
牽雲的指尖在我的手心微微顫抖,許久方得一句︰「奴婢明白了。」清淡而堅定的語氣,讓我稍許放下心來,她向來是個明事理的丫鬟,如此承諾,便是已然有所決定了。
夜里早早睡下,卻只是輾轉反側,忽然升起個心思,想看看牽雲的姻緣究竟如何,早先為她佔卜兄長下落時曾拿得她的生辰八字,如今躺在床上仔細回憶推算,不由得吃了一驚,她的夫宮受時支所害,姻緣必定不順,然而,此命又以夫星為用神,且夫宮坐于旺地,生扶調和得力,兼之帶有桃花,所嫁之人必定出生富貴,相貌非常,如此看來,竟有半分子祥的影子了。
莫非,這就是她的命麼?依著她的性子,只怕表面風光無限,心底仍是傷情失意困苦不堪吧……我失神的凝視著窗上暈開的月光,懷著糾結難言的卜者之心,久久不能成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