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大人！……」怡夏的輕喚將我從遐思中驚醒，抬眼向銅鏡中看去，她正將那支青玉菊花簪斜斜＊＊＊＊＊發間，嘴角仍是含著促狹的笑意︰「大人定是又在想那日殿下說的話了，看來此行回去後便有喜事啦——」
我臉上微燙，不自覺的將手撫上面龐，心底不知是喜是憂。這些日子，子昭的話反反復復的縈繞在我心間，然而，想得越久，這夢境般的甜蜜卻越讓我心慌。
「今生今世唯一的妻」……若是平常人家，得了這句承諾，或許能鶼鰈情深的相伴一生，可是子昭……他是王族之人啊！雖說可以放棄那高高在上的寶座，但眼中的光芒與抱負卻是怎樣也藏不住，棄不得啊！
心底深處絲絲的抽疼，這個讓我不知不覺間落下整顆心的男子，這個答應要保護我給我依靠的男子，我又如何忍心看著他斂盡意氣，散盡光華？！他給了我一個如此珍重的承諾，在我看來，卻是永不可及的承諾……
「大人！你怎麼……」怡夏的聲音含著幾分焦慮和自責，我忙收起涌動的心緒，黯然道︰「沒什麼，只是想起殿下那幾日的情況，有些難受。」
怡夏的聲音也低了幾分，似乎仍帶著幾分後怕︰「那次真是危險，幸好殿下吉人天相，遇到甘盤那樣的好人。」
我點點頭，甘盤確實是個醫術高明的大夫，我們在他的小木屋中住了五日，重新上路時，子昭的傷口已開始結痂，面色也恢復紅潤。
想起甘盤，又想起那日我私下里問他的話︰「胸有經綸，為何甘于屈居山野之間，為一大夫？」
他答得瀟然灑月兌︰「為官者，雖能福澤天下，卻需與明君賢臣共事，牽絆極多；而今為一山野大夫，只需憑借一己之力，亦能普濟蒼生，有何不好？」
我一向自詡聰穎，竟也被他一席話說得啞然，後來將此事說與子昭听，他沉默良久，只淡淡說了一句︰「此人必為良臣。」
我心下長嘆，子昭言語間已然有了君主的氣勢與膽魄，可是，他真能坐上那個位置嗎？而若是真到了那一日，我又當如何自處呢？忍氣吞聲的成為三千粉黛中的一位？亦或是如甘盤般明智的隱匿山野，少些牽絆？
如此一想，心底更為戚戚，以至于生出幾分酸楚的情緒來，下樓後被子昭看出幾分端倪，只推說將近邊關，看這路途清苦的場景，為遠離家鄉駐守的將士們心酸難過。
子昭有些微的沉默，繼而緩緩道︰「邊境將士多為六大武族之人，唯有技藝高強者方能駐守這荒蕪之地，于你而言的清寒貧苦，于他們卻是真正熱血男兒的體現，是畢生的榮耀。」
我黯然不語，子昭又淡笑著安慰道︰「這幾日我們均是在羌方邊境上行走，人煙稀薄了些，待到明日抵達希衛駐守的關卡後，你便能看到另一番熱鬧的景象了。」
我點點頭，想著明日便可見到故人，先前的心事也沖淡的幾分。不料晚間夕食過後，子昭卻又將我喚出屋來，仍是溫和提議︰「明日人多煩雜，今夜月色正好，不如出去散散心吧。」
其時心底仍是淺淡的郁郁，沒有多加考慮便與他一道披衣出了門。月色如同輕籠的薄紗，在身邊若有若無的飄渺著，子昭牽著我的手，並肩緩緩而行，手心的溫暖如漣漪般擴散開來，逐漸入心。
行至一開闊處，我們極有默契的同時駐了足，含笑相視，漫天星光月色映在彼此的眸底，剎那間，只覺得天地間光華盡斂，唯有我眼中的他，與他眼中的我，脈脈心連。
我們尋了塊平整的大石坐下，安靜的抬頭，看深藍色的天穹下星光撒落，恍若如夢。遠處的山脈黑黝黝的，如同一道連綿起伏的屏風，將我們與羌族隔開來，透出幾分神秘的味道。蛐蛐的聲音有一下沒一下的響著，在這夜色下更顯靜謐。
良久，子昭淡淡道︰「不知道，那遙遙相隔的遠方，到底是什麼樣的呢？」听不出語氣的一句話，卻觸動了我久遠的記憶。「到不了的都叫做遠方，回不去的名字叫家鄉……」我喃喃的念著，心里一酸，眼底頓時起了濕意。這句歌詞已不記得是哪首歌里的了，很久以前看到時，只覺得有著深深的悲涼，現在，卻真切的感受到那樣心酸無助的心緒。
背後一暖，子昭將我擁在懷里，我鼻子一酸，淚珠無可抑制的奔涌出來，子昭將我的身子轉過去，直視著我，眼神里是濃濃的心疼︰「采采，我不要看到你眼底的憂傷，」他猛地擁我站起來，指著遠方的山脈道︰「我答應你，一定會陪你再次回到家鄉，也一定會帶你去到那未知的遠方！相信我！」
那一刻，心潮澎湃，子昭，雖然你不可能陪我回到真正家鄉，也不知道我是否有幸陪你去到那未知的遠方，但我深信不疑的是，此時此刻，你眼里的溫暖與堅定，便是我的世界，我的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