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軒轅祈痕。
從我的出身說起吧,我其實是一個很可悲的人。
我雖然是貴為皇子,母親卻真的不是什麼嬪妃,只是一個宮女,一個相貌平庸的小宮女,因為父皇的醉酒失誤,才會有了我。
我或許從一開始出生就是個錯吧!母親死得很早,死因也很迷離,只記得她臨死前躺在病床上跟我說,「遠離,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我怎能服氣,怎能甘心?
母親死後我更加努力攻讀經綸,四書,五經,六藝,然後是史記,後漢,三國志,諸子百家,我敢說小小年紀的我便已經對這些了如指掌。
小時我便精通經史,長成就更有權謀,記得十歲那年,惡毒的蘭妃見我無所依靠,想要加害我,卻被我略施小計——害得她整張臉都被開水燙傷!潰爛不堪,丑陋無比,我一度認為那才是她真正的臉,我只不過是還原她的本來面目,我有錯嗎?
我當時是以為自己做錯的,因為年紀小。
後來十五歲那年冊選太子,憑著母親是皇後自己又是嫡長子的大哥被選中,那一刻,我才知道宮廷中是沒有對錯之分,只有輸——跟贏。
大哥是個終年離不開藥罐的病秧子啊,他憑什麼當太子?我恨父皇,父皇他好偏心,後宮子嗣並不多,但卻他從來沒有注意過我。
只因為——我的母親是個不堪的奴婢。
我開始隱藏,學會隱藏住自己鋒芒畢露的一切,隱藏掉情緒,隱藏掉智慧,經過整整三年的時間,我總算將自己偽裝成一個淡泊名利的濁世佳公子。
父皇那時候已經離世,大哥即位,他是個優柔寡斷的人,對我很縱容,給我封一個漣王的稱號,然後賜一座王府,我笑著說,「謝主隆恩……」
心里,卻每每都是一陣冷笑。
我要的絕不僅僅是一座王府,不是,絕對不是,從來不是!
那一天,我雲游遇見她。她是一個很縴弱的女孩子,很惹人疼,初見時正值寒冬,她蹲在角落蜷縮成一團御寒,身子卻仍瑟瑟發抖。
我是一個強者,天生注定的強者,所以對于弱者,我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悲憫之心。走過去,命人把她救起,取名——憐兒。
後來我才知道,憐兒是個啞巴,所以才會被父親因家計窮丟出來。
對于這點,我有種深深的感觸,我也恨父皇對我的狠心,所以我很同情她。
她很忠心對我,我也很疼愛她,基本上她是下人卻不用干什麼活,每天只需要跟在我身邊,雲游四海,那年我們一起去到凌洲。
我在雲府看見一個少年,跟我差不多大,舞著軟劍,眉間抖擻著一股英氣。
後來雲府出事,我漣王對雲府堪稱是有再造之恩¬;;——當然,沒有人知道一切都是我設計的,因為我必須迅速組織起自己的勢力。
朝堂上,我的兩個哥哥祈曦跟祈辰,他們正斗得不亦樂乎,紛紛覬覦皇位,我也覬覦,所以我不能輸給他們,我要奪,一定要奪到!
那個少年叫輕衣,我們很快成為好朋友,並一起拜到不死頑童的門下。
他學武功很認真,對我很坦誠,有什麼竅門技巧都會告訴我,但我不會,我表面上愛玩不認真練功,卻是暗暗超過他。
我學了噬魂之手,也沒有告訴他。
我對他一直都在隱瞞,也許正是這樣,也換來他的隱藏。
十八歲,我的勢力已經小見成果,我手里掌握著朝廷諸多大臣的把柄,一旦逼宮,絕對沒有人會說個不字,幾位將軍也可以為我發兵而戰。
我也想籠絡些江湖勢力,于是叫輕衣幫我去辦。他很搞笑,竟然趁著師父閉關偷偷拐走四大護法,然後自立——天下第一莊。
當他一襲白衣斗笠出現在我面前時,我險些不認識他,他還是那麼貪玩邪肆,但我卻從他眼中看到很多別的什麼東西。
譬如,掩飾……
記得有一次,他辦完事回來見我,很高興地對我說,「我遇見一個女子,很喜歡。」他說那女子名展紅綾,是宸王妃。
他把她夸得天翻地覆,我也漸漸對那個女子起好奇感,當我在寧王府驚鴻一瞥,看見輕衣那麼失態時,我意識到,他是真的很喜歡她。輕衣喜歡的東西,我絕對不會去傷害,我是一直把他當朋友看的,甚至是手足兄弟——所以,我任他去肆意胡為。
後來,輕衣的行為卻越來越詭異,很多事都不再跟我稟報,獨斷專行,我不能露面,所以顯得很被動,我很生氣,他更生氣。
「你還好意思問,要不是因為你的計劃,我又怎麼會把她留在軒轅祈辰身邊?」他朝我低吼一聲,語氣中夾雜濃烈的不滿。
為一個女人,他吼我。
武林大會後,我以漣王的身份重新回到王府,我終于決定對他下手,是的,我感覺自己已經控制不住他,我要想辦法把他牽制住。
一個完美的計劃——展紅綾成功誤會,怒然離去,輕衣也在那夜後迅速消失。
可是魂兒……
我從來沒想過我這個妹妹,會在關鍵的時候壞事,亦或是成事。她懷孕了,懷了我最好朋友的孩子,但我卻在上一秒,已經跟他成為敵人。
我逼宮篡位,權勢使我得到一時的滿足。
我索性一錯再錯,拿妹妹跟未出世的外甥來要挾輕衣。劫法場時,我知道玉璽居然在展紅綾身上,並且先皇有旨是要扶太子登基,巨大的恐慌感包圍著我,我怕,好怕,怕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全部離我而去,我要鞏固皇位,魂兒,孩子,一切的一切都可以犧牲!
于是,我虐殺魂兒,更逼死祈辰,借以逼迫展紅綾交出玉璽。但是我沒能如願,起玉石俱焚的心,我索性派人在天下第一莊埋伏炸藥。
炸藥埋得水泄不通,包括幾個密道所通往的出路,我也叫人堵上。
炸藥炸響的一瞬間,我心黯然,好像似得到解月兌,卻又有一股憑空而起的悲傷——輕衣死了,他真的永遠地離開我了?
我不白痴,我知道他一定是逃掉的,因為在炸藥炸開的前夕,我的手下全部被殺。能夠以那麼快的速度殺死我精心訓練的死士,我也不知道是誰。
後來我才知道是鬼蜮宗主。
他們救走太子玄澈,更派一個細作——淺舞來我身邊,為的就是徹底擊敗我。
憐兒莫名地消失掉,我好亂,這天下本就是為她而奪,如果沒有她,我還做什麼皇帝?又有誰知道我內心真正的苦楚與糾結?
那天,殘殺跟我說了很多過去的事。說實話,城門一戰我是完全不在狀態的,我很茫然,面對我布的局生效——鬼蜮連同雲輕衣眾人被我忽然殺到的三十萬大軍重重圍住,我開心不起來,只是一心要玉璽,我剩下的就只有要玉璽這個念頭了,除此外,我一無所有。
拿展大人威脅展紅綾。
但當憐兒被刀緊抵住,有生命危險時,我怕了,我不惜廢掉自己一只右手,毀掉我惟一能反敗為勝的機會,也成為一個廢人。
他們出爾反爾,這是我預料之中的,但是我保住憐兒一命,這是我所慶幸的。
我忍著痛楚問,「憐兒,究竟你為什麼要離開朕?」
她的答案很可笑,竟是因為以為我移情別戀——是啊,我那時總是欺瞞著她,每到夜里,我就借故去御書房,然後翻牌子寵幸嬪妃。
她不懂,我從來沒有對後宮任何一個女人用上心,後宮的妃子大多都是大臣之女,我當時初步登基,必須借此來鞏固皇位。
她誤會了。
我們都就此毀了。
我傷心地流起淚水,「後宮三千,朕只愛你一人啊!」凝眸處,淚眼杳杳。
我發瘋似地開始反擊,我恨,好恨啊,為什麼我所在乎的東西人事物,紛紛要離我而去,誰敢傷害她,我就要殺了誰!
師父的噬魂之手很強,我強行吸收輕衣跟展紅綾的內力,把他們變得頭發斑白,而此時的我,又何嘗不是一夕蒼涼了青絲?
我將他們打落山崖,然後重傷發作,我只能是開始逃亡。
梅鎮躲了兩天一夜,我十分狼狽地蜷縮在破廟之中,那時的我已經找到憐兒,听說鬼蜮宗主當上皇帝,她已經沒用,所以被釋放。
那時我就知道,放她是獨孤鴻的一個幌子,讓憐兒來找到我,他就一定有在她身邊安插監視的人手,我清楚,我們怕是逃不過一劫了。
「能跟你一起死,我無怨無悔。」緊緊地抱著她,下顎抵著她的雲鬢。
憐兒她點一點頭,出奇的安靜,我瞬間明白什麼,她原來也是抱著死亦同穴的心找到我的,憐兒,辜負你是我此生最大的罪。
破廟很冷,天公不作美,又連下好幾天的大雨,我受嚴重的內傷,更加抵不過。
迷迷糊糊之間,我好像發起燒來。我醒來之時看不見憐兒,她一定是去為我找藥吧!雖然沒有多大的希望,我只是暗嘆她的好。
回來之時,她手里拿著藥,腳步卻顯得很匆忙。
「怎麼了?」我問。
「有人追我,你快點躲起來。」她急切地想把我扶到佛像之後,我雖然不知道究竟是誰,但我相信她不會害我,連忙躲起來。
進來的是一個富家子弟,錦衣榮華,一臉的紈褲之色,身後跟著幾個跟班。在以往,這類人我根本就不會放在眼里,此時,亦然。
「軒轅祈痕呢?」那紈褲公子叱問一聲,眼神四處尋找,是在找我。
「他不在,我什麼都不知道……」憐兒比著啞語,小臉上既帶著害怕,又有著鎮定——我不禁低啞一笑,真是個柔弱的人兒。
我剛想出去解圍,紈褲公子卻道,「他倒是敢出來,我定叫他好看!」
我止住腳步,這人好像面熟得很,我跟他有什麼仇嗎?我不敢出去了,此時的我,不一定能應付這麼多人,還是忍一時的好。
過一會兒,他們說些什麼之後,開始對憐兒動手動腳。
我忍不住,上前憤然打退他們,護住憐兒。
他笑了,是那麼的陰柔,「皇上,原來您在這里呀?怎麼不說一聲,我好派人迎接你。」
「毋須,統統給朕退下。」我呵斥一聲,卻是換來他們的哄堂大笑。
「還以為自己是皇上呢?真可憐,就躲在這麼個破廟里,你算哪門子皇上!」他那折扇打著我的臉,很輕,卻有著無比的羞辱之意。
我攥緊拳頭,一巴掌扇過去,他惱了,一群人沖過來對我又踢又打。
我被打中舊傷,體內的真氣完全散亂,沖擊在我的奇經八脈四周處,仿佛要將靈魂活活撕扯出一道裂痕般,我無力還手。
「你把我爹發配邊疆,又虐殺死我哥哥,這仇,我龐袁早就想跟你算了!」
原來他是龐太師之次子,龐袁。呵呵,哈哈哈……這倒真是惡有惡報,我當時那麼對他哥哥父親,此時死在他手里,卻也罪有應得。
憐兒見我被打,連忙上來想阻止,卻被一次次打開。
無論身上有多疼,我始終抿緊唇,一言不發,更沒發出一聲喊叫,就是怕她擔心,然後沒必要的也卷入我們這場因果報應之中。
但是我擰成一線的眉頭,無比的隱忍,在憐兒看來卻好像比我失聲低吟還要痛哭,她哭了,她的淚水很廉價,我卻買不起。
我不想看見,我痛苦地閉上眼楮朝她搖頭,「跑,快跑啊!」
她流著淚凝眸看我,然後手移到腰帶,一點點解開,我眸光一緊,一切的隱忍都變成慘叫,手,腳,腰,不知道多少條骨頭被打折。
她月兌得更快,最後沖上來攔住他們,護著我,**地跪在他們面前,緊緊地把我保護在身後,水汪汪的大眼楮像是在懇求別再打我。
他們停了手,把她拖到一邊開始凌虐,龐袁一邊壓在她身上,一邊朝我冷笑,他的笑,她的淚,以及她眼神那股揮之不去的哀涼,縈繞我心。
欺負完憐兒,他們方才滿意地離去,臨行前不忘朝我吐幾口唾沫,然後留下憐兒一具赤果的身軀,以及血腥和污穢物,刺瞎我的雙眼。
我笑了,放肆地狂笑起來,我軒轅祈痕一生好強,結局,卻是看著我心愛的女人在我眼前被別人欺辱!
我,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