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色的膚肌失了血色,蒼白如紙,瞬間傾泄的記憶,好像壓在心底噬食飲血的獸,悲鳴著破籠而出;沉封的傷口,此時此刻,如被淬了毒的匕首挑來一角,再硬生生的從皮肉中撕離。撫著相片的手似針刺般,秋水若,秋水若,一般遍遍重復著這三個字,媽……媽媽,為什麼,為什麼你跟司嚴雄之間,會有言震的存在,為什麼,為什麼絕決的離開,卻要將殘忍的夢魘留給她。
「夫人的事,我沒敢深查,怕……驚動權叔!」原虎沉聲說道,臉上的表情凝重而透著肅殺。
「呵呵……」淒利的笑聲盡是悲涼,她傻的可笑,司嚴雄卻傻的可憐,「瞞的這麼深,恐怕我讓你查言震時,已經驚動了!他沒阻止,那是因為這件事不是從他嘴里說出來,不算犯司嚴雄的規矩。」
「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小姐,不如直接去問權叔!」司光倩嘴角緊泯,眸子里滑過比冰還要冷的堅決,看原虎眉頭重重的揪了下,司光倩問,「有什麼話直話說!」
原虎看不眼司光倩指尖按壓著的相片,「言震的女兒言汐若在十一歲之前叫言美馨,後來改成了言汐若!」
原虎只看到他家大小姐臉色冷若冰霜,整個似在千年寒潭浸過一般,原虎看不到的,司光倩放在桌下的手因為死死的握著拳頭,骨節蒼白,指縫凝血。
言汐若,汐若,惜若,哈哈……言震,你真是良苦用心,你惜著哪個若!
秋水若,我的母親,當年到底是司嚴雄負了你,還是你背叛了司嚴雄!無論是前還是後,為什麼要將你的女兒扔進暗不見天日的旋渦里,為什麼要讓你的女兒眼睜睜的看著你那雙含恨含怨又不舍的眼神,看著那曾經艷麗嬌美的身影投下萬劫不復之地。惡夢開始,你的女兒才十歲,卻要在煎熬與折磨中一天天長大。秋水若,我的母親,你知道你的女兒都失去了什麼,你知道你的女兒在你親自設下的惡夢中如何渡過。白天渾身長滿毒刺,恨不得刺的司嚴雄血肉模糊,夜晚卻是遍布鱗傷的困獸,倦縮在陰暗的角落,獨自舌忝食你留下來的傷口。
不同以往的陰郁,此時的司光倩周圍似籠罩在刺骨的冰魄中,這根在心里扎了十六年的毒刺,她要拔出來,就算拔的血肉模糊、扒皮斷骨,也要拔出來。誰欠誰,以前掰扯不清,如今到她這兒,非要扯了清清楚楚,十六年,誰來為她失去的負責。
「辛苦了!」司光倩終于有了聲音,原虎雖然不語,線條剛硬的面孔卻透著濃重之色,既然認小姐為主,那將是一輩子的守護、效忠。
「去休息吧,晚上,回大宅!」
「是!」原虎果斷應了聲,步履沉穩的退了出去,拉開門時,看到閻森在走廓上正倚著牆看文件,原虎轉身,「小姐,閻經理在外等著!」
「讓他五分鐘後進來!」
「是!」門被原虎關上,並傳達了司光倩的話,閻森笑笑,繼續看著手里的文件。
五分鐘,其實用不著秘書提醒,閻森心里掐著表呢。
噠噠,兩聲敲門聲,閻森推開門,司光倩依舊坐在皮椅上,清澈如水的眸子看著閻森,嘴角揚起輕淺笑。
「終于有個執行總裁樣了!」盛世里敢這麼跟司光倩說話的,又非司家人恐怖只有閻森。
「年中股東大會前,我怎麼也得表現表現。我听說,你去年的半年獎金拿到七位數了?」
「身為盛世的員工,拿多少錢,老板竟然是听說來的,你這位執行總裁表現的還真不錯。」
「哈哈,你直接說我光拿錢不做事得了!」
互相打趣了幾句,接下來的話題,因為閻森手里的文件變的嚴肅起來。
「一點兒跡象都沒有,直到競標那天,龍達的牌子才掛出來,有人懷疑龍達暗箱操作。」
司光倩嘴角上揚,「你怎麼看?」
閻森習慣性的推了推金絲鏡框,「以司徒家的實力,什麼樣的暗箱都可能操作的起來,但是,盛世是此次競標最大的標商,司徒旭再如何狼性十足,也該有所顧忌。只是我想不通。那塊地早在年前就開始規劃了,司徒旭如果想拍下來,何必搞如何突然襲擊。除非……」
「除非,他是臨時決定,甚至是有意針對盛世!」司光倩輕飄飄的說道,閻森那邊眉頭攏了起來,他也認同龍達的突然掛牌可能是司徒旭臨時的決定,但是針對盛世,他有些想不通,相距兩市,有各自拓展的空間,雖然有些項目稱得上是競爭對手,但是不至于到針鋒相對的地步,合作不是更好。
「花崗高新園區深度開展的事你知道吧?」司光倩問,閻森點頭,他已按照她的指定選址,在花崗建盛世最大也是本市最大的貨客輪雙用碼頭。
閻森突然想到了什麼,「你的意思是,龍達也會在花崗佔一席之地!」
「競標只是前陣,不,確切的說,從跟言氏合作開始,司徒旭就準備在我們的地盤上扎下他的根枝。」
「我以前听說,龍達跟我們盛世有交情,尤其跟董事長。」
「交情?閻森,你第一天在這個圈里混嗎,交情值幾個錢!親兄弟都會為利反目成仇,何況那點兒微不足道的交情。」
「你的意思是?」
「流標!」
「流標?這怎麼行,為這個項目,我們花了近兩個月的時間,設計部那邊已經出圖了,還有基建……」司光倩耐心的听完閻森的抗議跟牢騷。
「說完了?」司光倩問,閻森揉著額頭,輕嗯了聲。
「別愁眉苦臉的了,這個項目,你重新回去細算算,表面資金額看著很大,一旦融進眾多因素後,盛世賺不到多少。時間上,你就耗不起。何況,國家出台的新動遷政策,地好買,將原址上的住戶請走,可沒以前容易了。現在誰都不傻,還有新政撐腰。再說,你想不想看看,盛世退出後,龍達會有怎樣的反應?」
「龍達不會也退吧?」閻森隨意的問道,因為不了解內情,自然沒有司光倩想的深。
「龍達可能會退,也可能拿下這檔標後,邀請盛世跟他合作,盛開的設計團隊在國內都是屈指可數的。干嗎這麼看我?」那幅金絲眼境後,目光專注而濃烈,共事了這麼久,這是閻森第一次目光如此深如此烈的看司光倩。
「我怎麼感覺,你像個女諸葛,雖坐家中,卻知天下事。」這樣的她,注定只能被他仰望,卻無法擁對,心里不免澀澀的,一起為她工作,其實也不錯。心底早就萌生的不該有的情愫,被閻森又一次壓了下去。
「我可成不了那樣的人,勞心勞神,腦細胞死了一批又一批,最終還得向天借命。」不是她有多聰慧,而是跟閻森比起來,她更了解司徒旭一些。難怪跟言氏的項目達成後,司徒旭遲遲不離開,茹雪還跟了過來,原來,是準備在這兒再安個家。
閻森離開後,司光倩又將那個黑色文件夾拿了出來,時間如同手中捧起的細沙,順著手縫悄然漏掉,直到狂躁的心終于恢復平靜。按了內線,查卡卡的崗。
自從她開始正式上班,家里的死小孩就很氣勢的嚷著一起。
秘書回報,軒少沒來,要不要電話聯系下。
「不用了!」司光倩說完,掛了電話,不定性的家伙,又去哪兒禍害一方了。
司光倩自然不會想到,她家的死小孩子可能真是閑的心里快長草了,竟然讓雷鳴開車晃蕩進了S大。冤家路窄的,在大二女生宿舍樓下,竟然有意外發現,面癱的表妹正跟一男的拉拉扯扯的,臭丫頭,不學好哈。
司光倩給楚沐風打電話時,楚副市長正在去「海天白雲」酒店的路上,俊美的臉卻像渡了霜似的。按下手機接听時,語氣卻瞬間軟了下來。
「我中午在酒店吃,晚上可能要很晚才結束,我今晚……回香榭居!」說的不情不願的,享受到了兩個人在一起的美好,誰還願意一個人,雖然家里人也不少,但是絕對不一樣。
「你今晚真得回香榭居了!」司光倩說。
「為什麼……」听听,裝不下去了吧。
「我今晚回大宅!」
「不回來了?」楚沐風問,竟然有些粘人的味道。
「嗯,可能回來,如果時間晚的話,可能就不回來了。」手機那頭出現沉默。
「回來給我打電話,不回來也給我打個電話。」
「好!」
「我還想著明天早上給你做蛋包飯呢!」這男人,不待這樣的,至于今晚她能不能回去,她並不確定。
「到了,先不跟你說了,你也趕緊吃飯啊!」楚沐風叮囑。
「嗯,掛了!」說掛就掛,楚沐風那頭又瞪眼,這女人。
此次陪同考察團的還有省里的相關領導,當然,今天過後,楚沐風便會全權接手。省領導帶著翻譯跟此時考察團的團長威爾斯先生邊走邊聊。楚沐風故意放慢步子,讓人根本看不出來。跟英國佬打交道,他可謂熟念。如今的英國人雖然已無昔日的雄風,但是他們自負心特別強,很注意穿著。中上層人士因為過的舒適,養成了很傳統的「紳士」風度。其實他們性格孤僻,生活刻板,辦事卻極認真,英國人的氣質讓人覺得他們總是在保存實力,其實只是一種感覺,沒什麼的。
隊伍中,有意放慢腳步的好像不止楚沐風一人,無論那人走在哪個位置,高大健碩的身姿,俊朗的五觀深邃而分明,英挺的鼻梁刀雕一般,金色的頭發飄逸出放蕩不拘的味道,淡藍色的眼楮泛著迷人的光澤,高貴而紳士,名符其實的童話中白馬王子形像。
「楚先生,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不借助翻譯,用英語直接跟他對話,是已經認出他了,楚沐風禮貌的淡笑,「在N大學的慶典上!」
「噢,是的,我也想起來了,多麼令人難忘的記憶,舞會上,若簡直像個仙女。」
楚沐風表情自始自終沒變,嘴角勾扯的笑,純公事化,不參雜任何個人的色彩,既然考察團是以城市間友好跟合作的名義來S市,萊恩以什麼身份混在其中,若論身世背影,萊恩的貴族身份絕對比威爾斯這位副市長更具份量。可是,他沒記錯的話,從下飛機到現在,威爾斯並沒透露頂點萊恩的男爵身份。
「萊恩先生感覺中國如何?」楚沐風問。
「噢,很不錯,有種很濃的古老的味道。」洋鬼子普遍這麼認為,古老的中國讓他們覺得某些方面很落後,很讓他們不解。回望歷史,我們祖先發明造紙術時,他們可能還沒從猿類進化干淨。
「楚先生為什麼不問我對貴市感覺如何?」
「我洗耳恭听!」
「很干淨,也很漂亮,值得合作!」見楚沐風點頭,自認跟楚沐風熟絡的萊恩竟然問起了言汐若。
楚沐風只有很遺憾的告訴他,他也不清楚言汐若現在的近況。這話,不假。
忙碌的時間總是過的很快,隨著下班時間的臨近,司光倩心里起了波瀾。先往大宅打了電話,通知權叔她今晚回去。
權叔放下電話後,臉色緊了緊,虎子回來了,小姐這個時候回大宅,想必是要攤牌了。夠了!如果小姐真要逼問他,他說,他會把知道的都說出來,十六年,夠了。雄哥藏了十六年,也苦了十六年,夠了,真的夠了!
司光倩沒有逼人,卻比逼問更直截了當,黑色的文件夾就那麼擺在茶幾上,里面的東西,權叔只看了一眼,看原虎的眼神多了份肯定。權叔還沒來的及說什麼,一道如大提琴般,深遠幽沉的聲音從樓梯口傳了下來。
權叔能知道原虎在查言震,司嚴雄怎麼可能不知道。
「別恨她,她只是想有人關心她,有人愛她,其實她的要求真的很簡單,只是當時的我用錯了方法。」
「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冷冷的質問,冷冷的逼視,只是如今的冷酷,真的跟以前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