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蝶之舞 第一章 第八回 寂寞的浪1

作者 ︰ 拈花一笑2008

魚躍龍門,可是李練達沒有鑰匙可以打開任何一扇門。

芝麻開門的王大力也沒有讓他打開這個城市的任何一扇門。

李練達覺得自己只是這個城市的過客,或者是偷窺者。

假發老鄉的歸來讓李練達的世界里全是陰差陽錯的事情全是別扭擰巴的事情,這讓他無法安下心來,李練達陷入一種更深的狂躁不安中。他的心被那些擰巴的事情給弄得七零八落的,唯獨沒有一片心是放在教室里安安靜靜的。李練達用寂寞偽裝著自己的極度焦躁,表現在形式上就是咳嗽不停,一聲接一聲地咳嗽,像是要把肺和五髒六腑都給咳嗽出來。他在角落里成為一個七星瓢蟲的甲殼標本,在視力所及之處,看著檢測視力的大大小小、橫七豎八的E字。他發現自己被漸漸地虛化了,就如火炬樹上那些紫紅色的葉子被色彩給擊沉了。是葉子打敗了色彩還是色彩擊潰了葉子,這是一個悖論。

假發老鄉姓安,安祿山的安,听大伙喊他安子安子安子的。

假發老鄉回來之後,宿舍就再也沒有清淨過。

假發老鄉每天都將宿舍弄得亂七八糟的,到處都是破爛的東西,銅絲鐵線、齒輪車軸……到處都下不去腳,也坐不,不容李練達立錐,李練達告誡自己小不忍則亂大謀,一定要忍耐,一定不要爆發,文明人犯不上跟一個流氓較勁,像寒山和拾得的問答︰世間有人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騙我,我如何處置乎?你且忍他、讓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過幾年,你再看他。李練達想自己只是一個過客,說不定哪一天就飛走了,雁南飛,燕南飛,自己一定會南飛的,一定要逃避這個寒冷的北方。假發老鄉嘴里沒完沒了地哼唱著遲志強的鐵窗啊螞蚱啊十不該之類的監獄歌曲……這倒是跟他的形象很般配,光禿禿的腦殼,就差一副 亮的鐐銬,鎖住他,鎖住他的猥瑣和低俗。假發老鄉安子最經常唱的主打歌是那首《十三不親》,他唱得搖頭晃腦,咬牙切齒,唱得脖子像公雞青筋凸起的脖子,假發老鄉的突出特點就是咽喉部像公雞一樣突出,抻長了脖子難看之極。李練達想這是什麼鬼歌曲,什麼屁理論,純粹是心理陰暗,社會殘渣,自己怎麼就混到這個鬼地方了呢?這都是拜他表哥所賜,李練達在心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假發老鄉還在那里跟著錄音機自我陶醉……丈夫親也不一定親看見了野花起外心/他和女人去跳舞我的哥們呀/回到家里鬧離婚哪噯嗨吆/老婆親也不一定親背著丈夫跟了別人/整天到晚不回家我的哥們呀/忘了夫妻結發恩哪噯嗨吆/親戚親也不一定親親戚都有窮富分/窮也不向那富來奔我的哥們呀/富了不登窮家門哪噯嗨吆/金錢親也不一定親人活一世情最真/雖說你有千百萬我的哥們呀/死後你也帶不走半分文/哥們親也不一定親平時喝酒最認真/一旦兄弟遇了難我的哥們呀/一年半載見不著人哪噯嗨吆/兄弟親呀那才叫親一女乃同胞心連心/別看平時來往少我的哥們呀/患難之處見親人哪噯嗨吆……

假發老鄉安子的破爛被褥上故意扔著《金瓶梅》等幾本黃色書籍。他的被褥被一個更加骯髒的蚊帳遮掩著,蚊帳上到處都是血跡。不知道是蚊子的血還是別的什麼血跡。他們每天晚上都要召集幾個弟兄在宿舍里喝酒聚會。他們猜拳行令他們敲杠子玩骰子猜石頭剪子布,他們同隔壁女工敲牆打情罵俏。喝完酒之後,他們乘著酒興,他們跳蹦蹦,他們跳迪斯科,他們跳抽筋舞,他們縱情大笑,他們月兌光了褲子相互亂模,他們向著烏黑的牆壁上掃射著射精,比賽看誰的射程最高。李練達想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盡快將自己驅逐出去。可是自己往哪里走呢?哪里能容得下自己呢?誰能給自己一個甲殼蟲一樣的立錐之地呢?

李練達每天都忍氣吞聲小心翼翼,李練達將他們每個人當成敵人當成靶子,一個個瞄準,射擊。盡管他們在李練達心目中是模糊的,可是李練達禁不住要向他們射擊。李練達擺出一副心閑氣定平靜安定的樣子,在這個雜亂的人群中顯得是那麼不合時宜,令人生厭。李練達在他們喧嚷的熱鬧下面閑雲野鶴,冷面無情。李練達想一個人的生命有更多更重要的東西要做。我不需要扮演一個他們喜歡的角色。我們來不及為日子沖上一杯綠茶,我們就喝紅茶,世間萬物都有自己的定數和去向。李練達練習著在喧鬧中燈光下入睡。很多日子李練達都是一夜醒來多次,似睡非睡中,李練達看那幾個狂歡的人的牛頭馬面,李練達神經衰弱精疲力竭無精打采。李練達知道自己該走了,再不走就被整個地毀滅了。

李練達收藏起最初的友好和認同感,一味地冷漠下去。他在心里盤算著未來,他想再這樣下去,我的人生將被徹底毀掉。李練達忍氣吞聲,他想起來抗爭,可是自己抗爭什麼呢?自己本身就是一個闖入者,有什麼可抗爭的呢?這是什麼地方啊!這就是工廠的本色,自己是無法改變的,再說自己也沒有義務改變他們,只有自己走,只有走,但是現實卻讓他無計可施。李練達的眼楮疼痛難忍,連著太陽穴,有一股線抻著痛。李練達想起王大力,王大力不是炫耀他有幾個沖鋒陷陣的嘍嗎?王大力不是說他認識這個城市的黑社會老大嗎?但是強龍壓不過地頭蛇。唯一的辦法就是從這里搬出去,不能因為虱子燒了皮襖,不能讓自己的生命毀在這些無聊的人手里。他想起林嘉輝,可是林嘉輝突然這幾天就不來上學了,真的是靠山山倒靠水水流,難道自己真的就是這種孤獨的命嗎?命犯孤星?

李練達一籌莫展苦不堪言無計可施。

李練達連一個可以商量說話的人都沒有。

林嘉輝突然有幾天沒有來上學來,這讓李練達一時間真的找不到一個人訴說自己的苦惱。李練達在自己的苦惱里又多了一份擔心,這是這個時空里最讓李練達關心的事情。李練達問林嘉輝那位在桌上寫畫名車標志的同桌,他茫然地看著李練達,那眼神極其飄渺,好像沒听清楚李練達的發音,他搖了搖額頭的長發,待搭不理,低下頭去,只是嘟囔了一句不知道。李練達看著這個與他兩個世界的富家子弟,覺得人與人的距離真有天與地之遠。李練達心想你惦記著你的名車和女人,跟我無關,我問林嘉輝的事情跟你也無關,我們互不搭界,各不相擾。李練達從此再也沒有和這個富家子弟正面搭過一句話,相互視為一堵牆。李練達感到從未有過的孤獨。在這個陌生的世界里,他真的是孤單單一個人。城市的上空沒有銀河,每一顆星星都是孤獨地旋轉。獨自的星空下,李練達猶豫不定,是不是應該去林嘉輝家里看望林嘉輝呢?李練達想如果林嘉輝再不來的話,他一定得去那個小巷深處去看他。有一天晚上李練達站在林嘉輝家桔黃色的路燈下面,李練達猶豫再三,始終沒有勇氣敲響那兩扇黑鐵門,那兩扇被秦瓊和尉遲兩個門神守候的鐵門。李練達的心里多了一份牽掛和祈禱。

有一天課間時,李練達發現林嘉輝在其他班級出現,李練達想林嘉輝是不是換了班級了,李練達就追了過去說,林嘉輝你怎麼來這個班上課了?林嘉輝對李練達笑了笑說,哥們兒,你認錯人了,我不是林嘉輝,我是林嘉煌,林嘉輝的孿生弟弟。我在理科班。你是我哥的同學嗎?我以前怎麼沒見過你呢?我哥的朋友有數,看來還是有人關心他的,他不是孤獨客。李練達說我是從外地來的,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你,你們哥倆兒真的很像,你哥呢?他這幾天怎麼沒有來上學。林嘉煌說,我哥病了,估計過兩天就來了。那天我父親說了他兩句,我哥那人氣性大,還好生悶氣。我爸說完了也沒當回事兒,我哥卻氣得渾身發紫,有些抽搐,高燒住院了。這兩天已經沒事了。他就快上學了。謝謝你惦記他。李練達站在那里仿佛看到林嘉輝抽起來的樣子。說完這些,林嘉煌就轉身回教室了。李練達突然就陷入一種似是而非的矛盾中,這個更像乖乖虎蘇有朋的林嘉煌,自己怎麼從來就沒有注意到呢?林嘉輝也沒有說過他的弟弟是孿生弟弟。李練達想一個人進入另一個人的世界是很難的,特別是在短暫的補習生活,自己只能是自己一個人。要讓自己強大起來,必須學會面對孤獨,必須在內心里建築一個強大的堤壩,來阻止來自任何外力的沖擊。孤獨的城堡,孤獨的堤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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