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蝶之舞 第一章 第七回 怎堪再錯4

作者 ︰ 拈花一笑2008

李練達說一切只能是靠著自己的命運來闖。

星期天中午,林嘉輝非得要跟李練達進工廠來看看他的居住環境。連日的大風起兮雲飛揚,讓工廠里到處飛揚著廢棄的白色塑料垃圾,工廠里的大小樹木上都掛著白色的塑料,房頂上也是塑料袋在飛,這些都是生產沙棘制品所需的包裝袋。林嘉輝跟著李練達走過夾竹桃的迎賓道,李練達和林嘉輝站在波斯菊盛開的窗外,林嘉輝說,這爬山虎像是彩色的瀑布,傾瀉著光芒與愛。李練達說,我困在這里只看到了苦難,卻沒看到詩意。林嘉輝懷疑地看著李練達,說,這里很詩情畫意的嗎?這爬山虎多美啊!我要把它們用油彩畫出來。林嘉輝說著趴在窗台上朝屋子里面看了好一會兒,才說了一句,哎呀,你的宿舍黑洞洞的像是一個洞窟,條件真的這麼艱苦啊!李練達說,進屋適應一會兒就好了。林嘉輝說,這眼前的一切讓我頓生悲哀,沒想到你竟然住在這樣破落的鬼地方。林嘉輝抬起頭看著李練達。李練達卻表現出無所謂的神態,他擺擺手對林嘉輝說,有一個地方讓我落腳讓我過夜已經很不錯了,這個城市都在拒絕我,我無能為力,我只有听從命運的安排,這也是命運對我的考驗。林嘉輝說,這簡直就不是人居住的地方。你在這里受苦了。李練達推著林嘉輝的背走出工廠。工廠的廢棄塑料被一陣小旋風攪得漫天飛揚,那支《化蝶》的小提琴曲子在白色的飄蕩中穿梭往復。林嘉輝無可奈何地說,我家里就是沒有合適地方,我和弟弟住在一起,要不你來我家住吧!擠一擠,也能將就,我就怕我弟弟格色,適應不了你。李練達說,不麻煩你了,這我已經很感激你了!在這百十來人中我終于有了一個可以說話的知音。林嘉輝說,沒事的,我慢慢給你打听住處,總會有好辦法的,我讓我媽托親戚朋友問問,看誰家招住房的,不過今年壓縮下來的學生太多了,往年我們那兒招住宿的人家都有人在住著,你來得晚了一些。李練達說,你也不用專心地去問,就是隨心吧!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踫上了。林嘉輝說,你真了不起,我要重新看你了。李練達說,沒什麼,是條件和環境所迫。我發現人的能量是最大的,可以適應任何環境,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

李練達和林嘉輝無聲無息地走過夾竹桃的綻放,陽光將夾竹桃的紅色和白色花鍍上一層晶亮的色彩,隨著風的吹拂,落英繽紛,花香襲人。夾竹桃讓李練達想家,因為李練達的母親就有一盆高大的雙色的夾竹桃,那是李練達的姥爺臨終前送給他母親的花,那是愛的夾竹桃,那是愛的禮物,那是愛的寄托。李練達的母親說夾竹桃的桃葉有毒,不能用手踫。所以李練達一直都是遠遠地看著開花的夾竹桃。現在卻距離如此近地感受母親對自己的疼愛。

說著話的時間,寒冷就撲面而來,李練達和林嘉輝都感到寒冷的威力。李練達一直在為怎樣過冬而折磨著。李練達不知道怎麼能夠在這個陌生的城市過冬,用磚堆砌的爐子根本不能用,即使能用李練達也找不到可以燃燒的柴火和煤,如果那兩個中年人回來,還可以借點光,但是他們怕是永遠也不回來了。李練達被這些無奈的情緒控制著,他穿行在冷風里,被冷風推著走,他看著每一個大門上的門神秦瓊和尉遲恭,或發黃褪色或鮮艷如初,但是他們都舉著四稜金裝 、虎頭鏨金槍、單鞭、丈八長矛槍對李練達橫眉立目。李練達用手向他們瞄準射殺,李練達每次都以失敗告終。這個城市里他沒有立錐之地。

林嘉輝說過悲哀之後悲哀的事情緊跟著就呼嘯著來到了。

中秋節、農忙節後城市重新陷入冷風四起的沉默。李練達一直沉在沉默的底層。沒有燈籠和煙花的城市失去了色彩。那天晚自習後,李練達和林嘉輝一起走回來。李練達獨自進入工廠,工廠一片燈火通明,機聲隆隆。工廠好像又恢復了勃勃生機。遠遠地李練達就發現這一排工人宿舍的房間大多數都亮著。李練達知道工廠在秋收和中秋之後又復工了。李練達來到自己住的窗外向屋里望了一眼,李練達發現里面的東西凌亂不堪,李練達以為有人偷了這個屋子的東西,李練達有些擔心,害怕事態鬧大了,自己又會陷入無立錐之地。李練達熟練地跳進去,他仔細地查看了一下自己的物品,發現自己所有的東西全部都在,李練達一顆懸到嗓子眼的心放下了。伸手一推屋門,屋門吱地一下四敞大開。外面是黑洞洞的穿堂風。顯然是有人回來將屋門鎖打開了。李練達暗自慶幸,猜測或許是那兩個中年人回來了,這下好了,冬天不用睡涼炕了,李練達心里有些興奮。他沒有多想就獨自鋪好被褥先睡了。燈一直亮著,李練達把自己罩在一個骯髒的蚊帳里。李練達在燈光里睡得很踏實,仿佛有了主心骨兒。看來自己的生命有轉機了,冬天不會在寒風中冷凍成冰棍兒了。

李練達猜錯了。

大約是子夜時分,在李練達朦朧的睡夢里闖進來一個甩著長發的青年。李練達一驚,朦朦朧朧地坐起來,睡眼惺忪,他一抬頭看見蚊帳外黯淡的白熾燈光下赫然立著一個長發青年,梗梗著脖子,臉色發青,怒目圓睜,陰森可怖。他的身後面跟著三個年輕人,長得千奇百怪,在燈光下也是臉色鐵青,他們都對李練達虎視眈眈。李練達以為是在夢中,李練達打了一個冷戰,將蚊帳一下子掀開,他看清楚了這幾個人,他們神情嚴肅酒氣燻天,他們孔武有力冷若冰霜,個個都似凶神惡煞般。李練達看著他們的冷漠,一時間竟不知說什麼好。長發青年的態度極其不友好,他劈頭蓋臉就向李練達甩過幾句話。在說話的同時,他的頭發也是一甩一甩的。長發青年對李練達進行了一番詳細的查戶口式的盤查,李練達回答的簡明扼要滴水不漏。李練達沒想到長發青年還是自己臨近鄉鎮的老鄉,他的心波瀾頓起,有剎那間的認同感。李練達有一種他鄉遇老鄉兩眼淚汪汪的感動。李練達起身趕緊從衣箱里模出幾支紅梅香煙,給他們一一遞上。長發青年他們幾個坐在黑漆漆的炕沿兒上,長發青年熟練地吐著煙圈,不斷地向後甩著長發,他狠狠地吸了幾口煙後,對李練達說,你不應該來這里住。窗前的大棗樹上的大棗是不是你偷吃了?李練達說,我來時就一顆青棗都沒有了。李練達不想跟他多說一句話,李練達看著他身後的蚊帳,李練達覺得自己的心被這懸掛著的蚊帳上的蚊子血污染了。長發青年給李練達講了一大堆理由和一番大道理。李練達已經瞌睡連連。長發老鄉說這些話時那幾個人隨聲附和,說著說著長發青年一撓頭就將長發取下來。李練達心里又是一驚,睡意全無。原來長發青年戴的是假發,他頭發光光,禿瓢兒沒把兒。李練達覺得晦氣十足。李練達記得母親告誡自己十個禿子九個怪,一個不怪是禍害。遇見這樣的人一定要提防著他們。李練達忽然對假發青年產生一種擺月兌不掉的厭惡。李練達看著他的假發,看著他長過癩的腦袋,心里只想嘔吐。話不投機,李練達點燃一支煙,拿過一本英語書埋頭看。而這時臨屋的錄音機轟隆隆地響起來,是張薔的大家一起來跳迪斯科,這幾個人推推搡搡地去臨屋跳迪斯科了,他們喧鬧著嗷嗷直叫,將這個寂靜的夜晚弄得讓人不寒而栗。他們踫撞著跳了一支曲子,然後音樂停下來。李練達想他們這些人該消停了。沒想到他們又推推搡搡地將錄音機搬到李練達居住的房間里繼續跳迪斯科。他們將電線從燈泡處接下來,然後最大音量地放起錄音機來,依然是張薔的迪斯科音樂,這好像是一盤轉錄的拼盤迪斯科音樂。五個年輕人張牙舞爪,扭來扭去,動作極其丑陋夸張招搖,他們在跳張薔的月光迪斯科,他們將歌詞改編成沒有切菜的刀,沒有開瓶的酒……他們簡直是在糟蹋張薔的甜美音樂,他們從地上跳到炕上繼續群魔亂舞,震動得李練達要顛起來。

李練達閉上眼楮,在嘈雜的機器轟鳴中和張薔的歌聲中進入夢境。

燈一直亮著,舞一直在跳著,李練達做了一夜連續劇一樣的噩夢。

李練達知道此地不是久留之地,可是這城市哪里還能容得下他呢?

李練達陷入了一種莫名的惶恐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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