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人自有天相。
晚自習時王大力又腆著臉來學校找他的情人鄒雪飛。順帶著站在李練達的教室門口高聲喊叫李練達的名字。李練達最不願意听到王大力在門口喊他的名字。同學們也都知道李龍驤有一個叫李練達的名字,這後來給他惹下一個不大不小的麻煩。李練達低下頭假裝沒有看見他的喊叫,李練達摘下眼鏡,李練達在人群中埋頭看書。李練達的男同學們都以為王大力相中了文科補習班的某個女生,都說李龍驤引狼入室養虎為患。王大力在後門窗上逡巡著,tiao逗著離後門口最近的女孩兒**,**是過氣校花,因為復習的年頭太多,以致花容失色,老四陶信義曾將**比擬為水仙,是小鳥依人型的美女。**濃眉大眼,梳著五號頭。**並不言語,也不給他好臉子看。王大力看有機可乘,就接著tiao逗**,**說你這個地痞無賴,你給我滾遠點……王大力嬉皮笑臉地說著什麼,李練達想你這個雜碎,吃著碗里惦記著鍋里的。李練達看到**抬起頭,對著王大力大喊一聲,滾遠點,臭流氓……王大力還是嬉皮笑臉。眼楮賊眉鼠眼地瞟著其他人。李練達看見**手一揚,就看見王大力的臉上灑滿了黑色的鴕鳥鋼筆水,王大力一臉青春痘加上黑色的鋼筆水斑點,丑態百出,弄得大家哄堂大笑。王大力一看偷雞不成蝕把米,喪心病狂地罵了一句,臭馬子,你等著。**趁機又向王大力甩了一管墨水。王大力用手胡嚕著躲閃。李練達想**一定對自己恨之入骨,這是從王大力那兒轉移來的痛恨,這是一群備受傷害敏感的人群,經不起半點風吹草動。李練達戴上眼鏡,看見王大力用胳膊袖子不耐煩地擦掉臉上黑色斑點,不但沒有完全擦掉,反而拉出幾道長印子,像貓爪抓的。王大力一邊說著氣結一邊指著**,你等著,有你好瞧的,你個**,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我定叫你好看,你不覺得你好看嗎,明天我就叫你毀容。**站起身來,舉著鋼筆憤怒地站在那里,準備將鋼筆當武器。大伙都忍著不笑,怕惹禍上身。王大力擦完了臉上的墨水,沒有好聲氣地將兩只手圍成圓筒向教室里大喇叭似地喊了兩聲李練達。李練達這個時候更不願意搭理他,更不願意成為眾矢之的,他將頭埋進桌兜里。王大力又惡狠狠地向教室里嚎叫著喊了兩嗓子李練達。李練達無奈地站起來,在眾目注視下不情願地走出教室,他沒有搭理王大力, 地徑直跑向樓下的中廳,王大力跟著李練達來到中廳。
王大力對李練達說他為他寫的那首愛情詩感動了他的女朋友鄒雪飛。如今他們已經入港。他向李練達借用他房子的鑰匙用一下,就半個小時,快了也就十分鐘。李練達死活不肯借給他,李練達冷漠地說我們的友誼到此為止吧!王大力死皮賴臉地說,好哥們兒,就用一次,我有急用,你一定得答應我,在危急關頭幫我一次,危難之中見真情,我們曾經是那麼要好的朋友,我們是如此鐵的哥們兒,你就再救我一次吧!我還想張嘴向你借50元錢呢!
李練達說,王大力,就此打住吧!以後你也別再來找我了,我們的學習真的很緊張,我也沒時間跟你扯閑的。你也考慮考慮我的感受,我們沒有機會再重復原來的生活了,我們已經是道不同不足為謀了。你還是回到你生活的圈子和氛圍中去,你少來學校打擾我,別怪我無情無義。從今天起我們一點關系都沒有了。
王大力說,好哇,李練達,你變了,變得有些不可理喻。
李練達說,我在變,你也在變,每個人都在變,時代也在變,我們再也回不到過去單純純真的年代了,你不也變成另外一個人了嗎?我們的世界已經不再有任何接壤的地方。我在受苦受難的時候你在干什麼?再說我要是考不上學,我要是回農村,我就是順著壟溝找豆包種地的一個農民,你還可以讓你爸給你安排一個稱心如意的工作。我們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我要是回家種地你還能當我是朋友嗎?你還會認識我嗎?我已經為你犧牲過一次了,你難道不知道嗎?你還裝什麼糊涂,你難道不知道你考中師的名額是我讓給你的嗎?你還當我是面瓜嗎?你還在利用我的善良嗎?你是人嗎?你的良心讓狗吃了嗎?你最好離我遠點,今後別在我生活中出現。再見!希望永遠不見!
王大力說,好啊,你小子有種,你攀上朗逸彤這個高枝就忘了哥們兒了,你有種,你以為我看上你個窮小子了,你還有什麼利用價值啊,窮鬼,得瑟!
王大力惡狠狠地罵了一句娘一甩頭走了。李練達鄙夷地看著他的背影,中廳《行船的人》的油畫真的狠模糊,李練達看著那些色彩的堆積,每一個人的生命也是由不同的色彩構成的,這些色彩決定了一個人生命的光明和黑暗。李練達要做那暖色調的明朗。
李練達對自己的絕情很滿意,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不想再做老實人。
王大力想借用的鑰匙是李練達在冬天到來之前得到的。
這個叫芝麻開門的人並沒有讓李練達打開這個城市的任何一扇門。
李練達覺得自己真的是福星高照絕處逢生。正當李練達山窮水盡時,班里一個叫宇文強的同學在一天中午找到他,邀請李練達和他同租一個小門市房。細里高挑兒的宇文強對李練達說,在我們這個臨時組合起來的集體里,我覺得只有你顯得最特別,最有素質,可以做一個朋友。這些日子我就思來想去,尋來找去,考察著想找一個合租的人,我想最合適的伴兒就是你,不知道你想出來住吧!李練達看著這個弱不禁風的豆芽兒,他一臉的真誠和期待。李練達滿心歡喜。那是一個陽春般晴暖的日子,宇文強和李練達坐在檜柏樹下,被陽光曬得暖意融融,成群的斑鳩在各種樹之間飛來飛去,布谷布谷地叫著。李練達感覺到他的人生迎來了一個新的開始。
李練達不假思索地就答應了欣然前往。
李練達是饑不擇食。
李練達不動聲色地依然處在秦根生與慕月明他們的爭吵中,他生活在這種被擠壓的夾縫里。李練達和王東旭不時地勸阻他們,當說和人,以防備他們動手打起來。但是他們真的很快就動手打起來,狠勁兒地往死里打斗,慕月明也是練武之人,會那麼一招半式。李練達不參與他們的戰斗。王東旭和慕月明將秦根生制服後,死死地按在炕上,直到他奄奄一息告饒。李練達不動聲色,冷眼觀戰。秦根生還是一直吵吵著要到有火爐的房間里居住了。慕月明說要到有暖氣的樓房里居住了。王東旭也說要到另外一個地方居住了。只有李練達沒有說自己已經找到住處。李練達跟他們說,就是再冷,我也得堅持住,因為我在這里人生地不熟。慕月明說,不好意思,扔下你一個人不管。李練達說,沒問題,誰不想好啊!也不知道怎麼說話犯話,兩個坐在火山口的秦根生和慕月明又打了起來,秦根生是往死里橫,可是慕月明是水來土擋火來水淹,借力發力,幾招之內就把秦根生按在地上,拳頭雨點般地捶打秦根生。李練達用中性語言勸說他們。李練達對自己說,我終于可以逃離這個環境了。我得先行一步了,對不起了!各位!我先走了。
李練達終于將自己要搬走的事情告訴了慕月明,慕月明對李練達這麼快就搬走很不理解,他一直說李練達不夠意思。李練達也說自己不夠意思。沒想到有這麼一個機會就搬走了。李練達不住地向慕月明道歉,是慕月明在他走投無路時收留了他,使他有了一段安穩的日子。而今,李練達翅膀硬了,先飛走了。丟下慕月明和秦根生他們仨還要再過一段針鋒相對的日子。李練達說我那里也不好,沒有暖氣沒有水,房租還往死里貴,我是不得已而為之,你們都走了,我怎麼辦呢?我總不能在這里凍冰棍兒吧!李練達一再解釋,可是慕月明卻目光蔑視。
那天,李練達約好林嘉輝來幫他搬家,林嘉輝騎著車子來到長天村,李練達已經將行李捆扎好,這是他在這個城市第三次搬家,他不希望這麼頻繁地搬家,他希望能有一個蝸居,哪怕只能容身即可,可是他還是要搬家了。秦根生、慕月明、王東旭他們看著李練達和林嘉輝兩個人將李練達的行李捆綁在車座上,他們誰都沒有上前幫一手指頭,他們袖手旁觀,他們看著李練達和林嘉輝忙忙碌碌,卻都各懷心月復事,他們都在恨著李練達,冷眼看著李練達。
老婦人坐在梨樹下曬太陽,她拄著拐棍眯著眼,長一聲短一聲地哎呀著,不知道她在做什麼。老梨樹上的唯一一枚枯葉在風里吱吱地叫著,像是一個人在絕望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