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練達搬到藍屋之後每天行走的方向又發生的改變。
這是李練達不舍的,可是他想只能是跟著感覺走了。
李練達回藍屋時有兩條路走,可是哪一條路都不再與蕭正揚同路,但是每天的一日三餐蕭正揚還是找李練達一起吃,每天晚上蕭正揚還是在李練達的教室門口等他一起放學,哪怕就是走那麼三五分鐘,他們珍惜這短暫的相聚時光。李練達覺得跟蕭正揚在一起時,心靈是絕對純淨,思路也更加敏捷,對知識的感悟特別好,很多過去不理解的知識都迎刃而解。這是一個人帶給另一個人的靈感。蕭正揚將自己對知識的理解直接傳遞給李練達。
李練達看著蕭正揚孤身消失在夜幕里,李練達不知道蕭正揚一個人走漆黑夜路的情景,他的天空還是滿天繁星嗎?他的心里也像自己這樣有些小小的惆悵嗎?偶爾相遇的人最終都是要分道揚鑣的,只不過是時間的長短問題。在下一個秋天來臨之前,他們就要各自走各自的人生路了,那將不單單是空間的距離,還是時間的距離。
李練達覺得他被藍屋的黑暗給禁錮了,想想工廠和老屋雖然破敗,但是都有一扇窗戶,窗戶外都有漫天的星光和月光,而藍屋卻是密不透風的黑,雞鳴,雞糞味,李練達覺得他和宇文強在房東的眼里也就是相當于雞的生命一樣卑賤,甚至還不如那些勤奮下蛋的母雞,雞窩里被東家通了暖氣,封了塑料,一牆之隔兩重天。但是只能這樣,命運不由我選擇。慕月明和王東旭以及秦根生他們雖然吵吵著要搬走,可是他們卻一直都沒有搬走,看那樣他們也是都準備在冰冷的土炕上過冬了。其實自己的情況也不比他們好到哪里去,也是一樣沒有任何取暖設施,電褥子和自己的身體是最基本的取暖設施。不在一起住了,關系也就漸漸地疏遠了,像是他們從來都沒有認識過的疏遠,每天見面也不一定說一句話,慕月明的心里像是有一個結兒,見面倒還是客氣,心里不知道是怎麼樣的想法。倒是陶信義這個人的話多,每天像是得了話癆似的,到處發表著議論,講演著笑話,逗弄得人群里不時的發出一陣陣不知所以的笑聲,人們都「大丈夫、大丈夫」地叫他,他也毫不在乎。笑比哭好,這就是陶信義。
光棍節那天中午陶信義坐在一片陽光里,手里拿著一本《遼寧青年》雜志,里面封二的歌曲是台灣趙傳的《我很丑,可是我很溫柔》,陶信義自得其樂自顧自地在那里排譜練唱︰我很丑/可是我很溫柔/外表冷漠/內心狂熱/那就是我……這是一首對生命調侃的歌曲,很適合陶信義,他一遍遍地在那兒連綴著每一句歌詞,大家都靜靜地在那兒或學習或睡覺,沒有人打擾他的心靈宣泄,隨著他的熟練,他的宣泄變成了傾訴,不知道陶信義的傾訴對象和知音是誰。李練達發現這首歌的歌詞很好,特別是開頭的那一部分,寫得大氣,有意境,尤其是這句「發現自己活在剃刀邊緣」,是一句極富寓意的想象。李練達在陶信義的節奏里學會了這首歌曲。陶信義被陽光打造成另外一個人,此時他不再是幽默的化身,倒有些苦行僧的意味。李練達看到他前座的于楠楠轉過頭,跟他說,你就是跳梁小丑,你是很丑,但是你也不溫柔,你這樣是外表冷漠嗎?你也裝點深沉,像個大丈夫。李練達被于楠楠的一番話給說得心里在笑。陶信義放下《遼寧青年》說,大爺我願意,你不願意听就捂上耳朵,這是自由時間,你管我怎麼著呢?我就願意唱,我就願意丑,管你什麼事兒?你不願意听,你滾遠點兒。他們倆的爭吵吸引了所有在班里的同學,有些人希望他們倆的爭吵更激烈些。于楠楠幽怨地看了一眼陶信義,拿起軍挎,起身就走,走到門口時,像電影中的女鬼一樣幽怨地看了一樣陶信義的方向,把門狠狠地摔了一下。
光棍節之後,李練達有兩天不見蕭正揚來找他吃飯。李練達到蕭正揚的班級門口去找打探蕭正揚的消息,可是沒有人知道蕭正揚怎麼回事。蕭正揚突然失蹤了,這讓李練達百思不得其解。中午吃飯時,李練達問了蕭正揚的那個大塊頭兒老鄉劉景峰,劉景峰女里女氣陰陽怪氣地說,這兒你還不知道呢?你們兩個關系那麼鐵,看來是白鐵了一回,連自己朋友的行蹤都不知道。李練達說,你痛快點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吧!賣什麼關子!蕭正揚到底出什麼事了嗎?劉景峰還是那麼個腔調,蕭正揚住院了!李練達急切地問,他怎麼了,怎麼會住院了呢?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你倒給個痛快話!劉景峰說,他上個星期六晚上回住處時,掉進了別人挖的陷阱里了,把腿摔斷了,現在在醫院住院呢!李練達放下飯盒和筷子,他被這個消息驚呆了。他心里想怎麼會呢?以往都是蕭正揚當自己的領路人,為自己看道的,怎麼會呢?他怎麼會這麼不小心呢?李練達問,那他現在住在哪個醫院啊?劉景峰說,我听人說好像是部隊的234醫院吧!你自己去打听打听吧!具體情況我也不知道,我也是听別人說的。我以為你知道呢?我還想問你一些具體的情況呢?
李練達端著飯盒將飯菜倒進垃圾桶,胡亂地沖洗了一下飯盒,急匆匆飛快地朝公汽站點跑去,公汽正是中午吃飯時間,左等不來,右等不來,李練達無奈,李練達急不可耐,大步流星地向234醫院跑去。大街上過往的人群都朝李練達奔跑的方向望去,並且一直朝他跑去的方向望去,以為發生了什麼意外的熱鬧。但是不一會兒大伙就都失望了,在李練達跑去的方向什麼熱鬧的事情也沒有發生。人們都各歸其位,忙碌著自己的事情去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軌道。
李練達一路狂奔著。
李練達一口氣跑到234醫院,他還是第一次來到這個醫院的門口。李練達在大門口的圓柏樹下喘息了一會兒,平息了一下自己沸騰的心情。李練達在醫院門口的商店里買了一個水果籃,按照示意圖指示走進醫院,醫院的花園里一片荒蕪敗落,從荒蕪的成色來看,它曾經有過開花的熱鬧和輝煌,但是它現在正在進入寒冷瑟瑟的冬天。門診住院樓是紫紅色瓖白邊的紅磚樓,但是紅磚被瀑布一樣的五葉地錦給瀑瀉成色彩的流淌,正是五葉地錦的輝煌燦爛時刻,李練達被這絢爛的色彩給迷住了,但他沒有停止奔跑,只見五葉地錦之上的房檐上有成群的鴿子像被號令著一樣呼啦啦地飛起來,形成亮白色的旋風般的鴿陣,在天空里鴿子劃著一個橢圓的曲線,又回落到房檐凸起的地方,像是彩色瀑布上的潔白浪花,迸裂,垂落,又迸裂。李練達沒想到燕都還有這樣奇妙的美景,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李練達心里想著蕭正揚,他還不知道蕭正揚到底住在哪個房間。蕭正揚到底什麼情況了呢?
這是一座坐北朝南的老樓,按照指示,李練達知道骨科病房在二樓右側。走廊里黑洞洞的,一股刺鼻的來蘇水味道,走上二樓,綠白相間的牆壁顏色,走廊里更是黑洞洞的,各個屋門都緊緊地關閉著,兩邊堵頭的窗口又被寫有醫療信息的廣告遮住,沒有一點光透進來,弄得大中午的就像黑天一樣。李練達穿行在黑暗的走廊,他在每一個窗口巡視著蕭正揚的病床,可是都沒有,這時走廊的東北端盡頭隱約響起一陣吉他聲,李練達循著那首熟悉的《德朗的微笑》找去,李練達確定那一定是蕭正揚在彈吉他。
果然在走廊的盡頭,在靠東北房山的病房里,李練達從小窗口看見了正在專注地彈吉他的蕭正揚,他的左腿被白色繃帶綁住,懸在床沿兒。空蕩蕩的病房里只有蕭正揚一個人。其它三張床都著軍綠色的床墊,透著硬冷的寒氣。
李練達輕輕地推開門,輕輕地走進去。蕭正揚還在專注地彈著《德朗的微笑》。當李練達走進他的視線後,蕭正揚猛地抬起頭,才看到是李練達來了,蕭正揚趕緊把吉他放在床上,綻放出一臉的微笑。
蕭正揚說,你怎麼來了,你怎麼知道的?
李練達說,我鼻子下不是長著嘴嗎,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怎麼發生這樣的意外呢?還疼吧!
李練達將水果籃放在床頭櫃上。
蕭正揚說,你買這些干什麼?浪費錢,咱們不講這些的!一會兒走時給退回去。太浪費了。
李練達說,也沒破費多少,你就收下吧!一點心意。
蕭正揚說,只要你來了,我就很感激你了。怕你擔心也就沒讓人告訴你。
李練達說,你不告訴我,那我不就更擔心了嗎?我這兩天心里一直畫魂兒,想了很多理由,但是沒想到你會出事,今天听劉景峰說的,我就跑過來了。我還一直以為你回老家了呢?
蕭正揚說,那千萬可別耽誤你的學習。
李練達說,這你不用擔心。到底是怎麼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