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練達在恐懼中看不到自己飛翔的影子。
李練達想要是自己有一身隱身衣就好了,就什麼難題都迎刃而解了,寒冷、饑餓和恐懼都不是問題,都可以通過隱身來解決。那樣自己就會躲在一個隱蔽處,靜觀其變,靜觀時光流轉,靜觀這個世界上的人每天喜怒哀樂生老病死。李練達想其實每一個人所面臨的悲歡離合都是一樣的,只不過沒有人可以抵達另外一個人的心里,人的靈魂是無法溝通的,所以所有的甘苦自知。如果你心中的甘苦不說出來就不會有人了解你的悲歡。而這個世界上有幾個人願意將自己的煩惱苦悶向別人傾訴出來呢?每個人都將自己完全地隱藏起來,包裹起來,表現在外面的只是冰山一角。李練達將恐懼隱藏在桌殼里,他用手摩挲那個陶瓷般的像螺殼一樣隆起的泥蛹,李練達對著泥蛹說,我只需要泥蛹這麼大小的地方,可是這個世界卻沒有我的藏身之所,我該怎麼樣蝶變?
他著自己,著傷痕。
有福不用忙,是禍也躲不過。
李練達在送蕭正揚回家的路上遭遇了「超光速行動團」的突然襲擊。
那天晚上北風呼嘯,昏天暗地,貝加爾湖冷濕氣流襲擊過整個東北華北大部。天氣異常寒冷,干冷干冷的,凍得人抓耳撓腮的,卻伸不出手來,滴水成冰。李練達坐在窗戶前,新換的窗玻璃,因為過于倉促,連玻璃膩子都沒有封上,所以每塊玻璃都四面透風,風以網格狀的形狀透過玻璃,再融匯成一股強大的寒流,直接打在李練達的身上,李練達抱著身子渾身冷顫著,像室外被狂風吹得飄搖不定的圓柏樹。窗外圓柏樹里躲藏著無數只無名的小鳥,它們在寒冷中相互說著知心話,在一陣驚嚇中逃出圓柏樹,李練達在窗子里看著鳥兒們的游戲。李練達對自己說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也不能回藍屋住了,一天的冷風已經吹得他冷透腔兒了,絕對不能再回藍屋了,那樣自己將會被凍成魚干兒。晚自習後蕭正揚找到李練達讓李練達送他回家,這樣的大風天,蕭正揚說自己騎車子會很吃力。李練達說,正好我也想找你去,我已經被徹底凍透了,我可以成為冰雕了。蕭正揚說,明天晚上咱們就在家里自習吧!家里暖和還安全。李練達和蕭正揚推著車子走出長廊,出了校園才知道,外面的西北風更是肆虐霸道,能推著人走,風帶著沙塵掃蕩一切。蕭正揚說,這天是不是騎不動車子。李練達說,咱們騎上試試吧!李練達跨上車子,蕭正揚跳上車子,李練達用力地蹬車,車子還能向前行走,只是速度和行程比較緩慢,路上沒有車輛,李練達就采用S形的方式減少阻力。這是人和風在角力,幸虧車子是新的,李練達想人是可以通過器械來戰勝自然的。
路燈距離很遠,在風沙中更顯昏暗,昏黃。
路面寬闊空蕩,西北風卷起浮塵暢通無阻。像是一群嗚鬧喊叫的精神病人。
李練達他們正好頂著西北風逆行,幸好道路不是正南正北,還可以有些傾斜。蕭正揚坐在後車座上問李練達用不用下來走走。李練達說不用還能將就著騎走。北風冷硬尖銳,刺在臉上如針扎刀割。李練達埋頭用力蹬車,但是車速還是無法加快,通往鄉村的大街上一個人影都沒有。蕭正揚在車子後說著最近學校的一些趣聞。李練達有一句沒一句地听著,其他的話都被風一並吹走。走過一片混雜的民居處,房子、村樹將阻擋著風的肆虐,風自然地小了,李練達正輕松地快騎。突然從右面一個黑暗的胡同里竄出來一列自行車隊,他們干嚎著歌呼嘯而過,正好將李練達的自行車阻擋得無路可走。李練達哎呀呀地將車子左拐右拐,終于還是支持不住,蕭正揚一看情況不對,趕緊跳下車子,李練達也翻身下車。就听見有人大聲喊道,超哥,發現獵物。一群人急忙剎車掉轉車頭,紛紛將車子扔在馬路邊上,飛奔著團團圍住李練達和蕭正揚。李練達心想終于還是遭遇小鬼和魔頭了。李練達扶著車子僵硬地站在北風里,站在包圍圈里,站在那些狂妄的噪雜里。蕭正揚從容地從李練達的手里接過車子,他對李練達悄悄地說,別怕,他們不敢怎麼樣,我要使出撒手 。蕭正揚從容地將自行車的後梯子立住。一個地痞將他們的車子推到,車子倒向李練達和蕭正揚,兩個人一起將車子扶住,然後再次將車子立住。高建光亂蓬蓬的頭發第一個發威,領著這群餓狼在北風中咆哮著,他們拉開架勢,張牙舞爪,包圍圈逐漸縮小,這混亂的陣勢讓李練達的心揪著提溜著,蕭正揚抓住李練達戴著皮手套的手,迎著這群人站立著,不亢不卑。高建光說,哥們兒,上,識相的將身上的錢交出來,免受皮肉之苦。蕭正揚朝圈外邊站著的石宇超大聲地喊道,石宇超,你給我過來。有幾個人哎嗨吆地叫著揮舞著家伙,還從沒有人敢這樣直呼他們大王的名字。一個小嘍上前就給李練達一拳,打得李練達一個趔趄,蕭正揚回手給那個小嘍一個耳光。一群人蜂擁而上,這時,石宇超氣憤地撥開包圍圈走過來,說,誰,誰啊,這麼不要命,敢直呼老子的大名,老子的名字也是你叫的嗎?還敢動我的人!你們不要命了!待他冒冒失失地走進來,借著燈光一看,原來是蕭正揚,就揚起手對大伙說,都散開,都散開了,哥幾個兒都給我看清了,看明白了
,這是蕭正揚,蕭大俠,咱們的落榜狀元,他可是我的家鄉人。你們都給我看仔細了,今後誰也不許踫他一個手指頭兒,踫他就是不給我面子,別說我翻臉不認人,收拾你們。說起來我還得管蕭大俠叫表叔呢?那個石頭過來,給他們賠禮道歉!蕭正揚說謝謝你還記得咱們有親戚關系。剛才給李練達一拳頭的人走上前,抱拳鞠躬向李練達和蕭正揚道歉,石宇超踹了他一腳,他一個跟頭朝李練達飛過來,李練達伸手想扶住他,可是距離有些遠,那個叫石頭的人直接爬在冷硬的道路上,李練達想上前將他扶起來,蕭正揚拉住李練達的手。石宇超說哥幾個兒都看清楚了,今後誰也不許踫蕭大俠和他的朋友。走!開路一馬斯。
石宇超大手一揮,一聲命令,一群地痞流氓在冷風塵沙中紛紛撿起車子,飛身跨上坐騎,順風呼嘯著,混唱著崔健和王杰的《一無所有》順風逃逸,有的在唱身邊的水在流腳下的地在走身邊的水在流,你這就跟我走……有的在唱是否我真的一無所有,明天的我又要到哪里停泊……
他們的音響嘶啞混亂,雜音,混音,顫音,一路順風飄遠。這是一群混亂不堪的人,是這個時代不和諧的混音和雜音。他們終將像狂風掃蕩這北方的原野一樣被吹得一干二淨。不知道他們又要去哪個據點去掃蕩。這個夜晚又將有哪些農家子弟被他們侵擾。
李練達和蕭正揚看著這些害群之馬在空曠的大街上消失。
蕭正揚緊抓住李練達的手才松開,李練達也感受到蕭正揚的緊張不安,當那群人消失的無影無蹤,李練達那一顆懸著的心才落了地,他的身體不再僵硬,反倒有些松懈。李練達說,這就是你說的那個撒手 啊!沒想到關鍵時刻還真管用。蕭正揚,是的,我只是不確定石宇超能不能給我面子,當初也就沒有跟你說明,你知道他現在是喪心病狂,誰都不放在眼里,所以說我也沒有說百分之百的把握,沒想到他還有點人性,還記得我是他表叔。從此咱們倆兒都不用再擔心受怕了,該經歷的總要經歷。這些人將來邁上社會會出息成一個什麼樣子呢?家里都有錢有勢的,為什麼不好好利用一下這些我們求之不得的優勢發展自己呢?他們不會成為危害社會的渣滓敗類吧!難得的這樣的家庭和出身啊!你剛才那拳沒事吧!李練達說,我沒事。他們這些人渣,他們這樣的干法,估計很快就得被公安機關司法部門繩之以法的,我們這可是法制社會。他們這些人到底是怎麼想的呢?公然與社會為敵,公然與人民為敵嗎?這不是自毀前途嗎?他們還這樣年輕,一朵花剛開,多好的年華啊,怎麼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情呢?怎麼就沒有人來出面干涉一下呢?學校到底還是學校嗎?教書育人的功能哪里去了,難道就是高考的機器嗎?這到底是怎麼了呢?是社會病了,還是這些人病了。蕭正揚說,不去管他們了,讓歷史來見證他們的未來吧!
兩個人又重新騎上車子,李練達覺得身心舒展,蹬起車子也無比輕松,好像西北風已經不再那麼凶猛凶悍了。一閃而過的院落里都有嗖嗖的吱吱叫的呼嘯北風,昏暗的燈光溫暖著每一個低矮的院落。那些櫛比鱗次的溫暖卻不屬于李練達和蕭正揚。他們在刺骨的冷風里被打得渾身冷透。他們回到住處時,渾身都已被徹底打透,衣如鐵沉,一點熱乎氣都沒有了。走進屋里,熱氣蒙住了李練達的眼鏡,他趕緊用眼鏡布將霧氣擦掉。李練達說,真的變天了,這麼冷,要下雪吧!還是有暖氣的地方養人,與你這里比我們那里就是北極。我和宇文強就是兩個踮著腳的企鵝在尋找溫暖的石頭。卻找不到一塊合適的石頭兒。李練達雙手抱住銀色的暖氣片,蕭正揚也靠住暖氣片捂手,暖氣片燙手,溫度從手指尖一點點地往上傳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