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逸彤又在另一只杯子里斟滿溫開水,他將溫開水遞給李練達,李練達接過水,捧在手上,熱量傳遞給他的手,他的手把熱量傳遞給他的心,李練達把正天丸倒在手心上,喝了一口水,仰頭把藥效奇好的正天丸喝下去。李練達在意念里將這些紅丸視為神丹妙藥,又在意念里加了一些祈禱和神力,他祈求他的疼痛趕緊消失。李練達閉上眼楮,在閉上眼楮的同時,他的腦海里出現了朗逸彤的形象閃回,那是一個微笑的表情,朗逸彤真的應該成為一個超級明星,璀璨的明星。像張國榮一樣的明星,在香港紅磡體育館里勁歌熱舞。
朗逸彤說,練達,如果今晚雪下的不是很大,我明天就開車送你,我也想看看你出生和生長的地方。你要是回家了,我明後天就啟程去北京深圳。到北京我順便去北京電影學院考察一下,找一下我原來的小伙伴,讓他們幫我找找關系,這事兒還不能跟我姑爸爸他們說,她知道了我父母也就知道了。這事一定得背著我父母和我哥哥姐姐他們偷偷地謀劃進行,特別是不能讓李倩知道。本來我以為你會堅持到小年之後,那我就陪你到過了小年再走。沒想到你這麼快就回家了,那我也就沒有什麼可惦念的了。你一定要記著我家的電話號碼,病好了就往我家打一個電話,如果不好,我再給你想辦法。我想在深圳一諾姐家過年了,我覺得深圳也是我理想的去處,練達,你一定記住我家的電話號碼,我即使不在家,我也會往家里打電話的。你一定記得給我打電話,你們家附近有電話嗎?能方便嗎?
李練達說,你家的號碼我都已經爛熟在心里了。我們那兒電話不是很方便的。村里倒是有一個,但是平日里都用木匣子鎖著,不允許亂打電話。我大爺家有電話,但是就是離我家有點遠,但是我一定想辦法給你打一個平安電話,你放心去北京和深圳玩吧!我會很快就好起來的。我還要戰斗,我還要證明自己。
朗逸彤說,你想坐什麼車回去呢?汽車,火車?
李練達說,回我們家沒有直達車,我想坐汽車回去,也只能坐到黑水再走回去,距我們家還有一段路程。但是比坐火車快,也方便。
朗逸彤說,這樣的雪天,明天公路肯定很滑的,容易出危險,我建議你還是坐火車吧!慢就慢點,但是安全。
李練達說,坐火車要坐七個多小時,還要轉站平莊,坐小巴再到黑水,再到我們家章京營子,得折騰一天。有車還行,要是沒有車也得走回去,我原來出來回去都是走著回家,但是沒有在大雪天走回家的經歷,也是雪中更浪漫吧!
朗逸彤說,你們那里怎麼那麼不方便呢?以後天好我一定開車送你,自己開車得用幾個小時?
李練達說,兩個多小時吧!
朗逸彤說,明天我送你去火車站,我那里有認識人,看能不能買臥鋪票,現在正是打工返鄉潮,也是學生放假潮,肯定特別擁擠。明天的車票我給你報銷了!你也別跟我推辭了,你就听我的吧!
李練達說,不用的,站著也沒關系的,擠一點也沒關系,我一個農村孩子,哪有那麼多講究,還是省點錢,我自己買票吧!
朗逸彤說,你現在是病人,你無時無刻不在疼痛。你就听我安排吧!千萬別再跟我推辭了。我倒是希望你能治好病再回去,畢竟燕都是一個大地方,好醫生多,回去就指著那一個中醫世家出身的趙大夫,他能行嗎?千萬可別把病耽擱了,那可是一輩子的事情。
李練達說,估計差不多,他是神醫,好像還沒听說過他失手的時候。我們那兒的人對他都有些迷信了,反而對那些學西醫的年輕後生沒有什麼信任了。
朗逸彤說,那好吧!咱們吃飯吧!
李練達說,那我吃米飯吧!你吃饅頭,我試一下我的咀嚼功能,太痛了。
朗逸彤說,那你小一點口吃,細嚼慢咽,是不是餓了兩天了。
李練達說,沒有,我泡點開水喝下去吧!
朗逸彤說,那我給你熬成粥吧!
李練達說,不用了,用開水沖下去也一樣。
朗逸彤看著李練達在艱難地吞咽,朗逸彤說,有了,我有好辦法了,我家有神丹妙藥,我去給你找去,但是一般這不隨便給人的,是我爺爺的父親留下的,只一點,一直沒有扔掉,我爺爺的臨去世前,身體疼痛曾用過一點,我給你找一點試試,就一點,不能多吃,多吃容易上癮。
李練達說,什麼神丹妙藥啊?這麼神秘。
朗逸彤說,鴉片。成色相當好的鴉片,有很長歷史年頭的大煙。
朗逸彤打開他爺爺曾住過的蘭花飄香房間,那個房間里珍藏著他們家的歷史和蘭花的馨香,牆上懸掛的那全家福是中國舊時代的一個縮影,那張他爺爺、女乃女乃和他父親、叔叔、姑姑解放前的全家福,那是貴族之家,那時候他爺爺女乃女乃正風華正茂,他們三個還是少年,他爺爺是西裝領帶,他女乃女乃是繡花旗袍,他的父親和叔叔也都是西裝領帶,他姑姑是百褶裙,都是貴族打扮,三個孩子的小皮鞋都 明瓦亮。李練達站在那幅照片下時,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好像他經歷過那個遙遠的年代。朗逸彤手里拿著一塊紅天鵝絨的小盒子走出
來,坐到飯桌上,朗逸彤打開精致的小盒子,從里面取出一塊黑黑的東西,他用水果刀在上面挖了高粱粒大小的黑東西,遞給李練達,讓李練達用水喝下去。朗逸彤說,這東西喝多了,容易藥死人,張國榮和梅艷芳合演的《胭脂扣》看過嗎?他們兩個就吞鴉片自殺了,結果梅艷芳飾演的如花吞得多死了,張國榮飾演的十二少吞得少就沒死,幾十年後,在奈何橋邊等著十二少的如花回來找十二少,結果當年風度翩翩的十二少已經成為一個糟老頭,如花看著十二少苟活于世,悲痛欲絕也絕然地投胎去了。所以說這世間沒有永恆的愛情。李練達說,我吃這一粒不會吞鴉片而死吧!朗逸彤說,沒事的,放心吧!我怎麼會害你呢?
李練達將一粒年代久遠的鴉片吞下去。
朗逸彤收拾好了碗筷,朗逸彤站在燈光下看著李練達,說,你這兩天都有些憔悴了,看來這疼痛真是格外的霸道。我估計一會兒就會緩解的。走吧!上樓去!我有一本好書,這兩天考試的空擋我一口氣看完了,真是驚世之作。是作家韓少功翻譯的米蘭•昆德拉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你明天回家拿回去看吧!肯定對你有幫助的。是顛覆性的,像當初閱讀《百年孤獨》一樣,這本書對我是一個超級震撼。在我心靈里發生了強震。我今天晚上再將一些喜愛的段落看一遍。
李練達看著外面燈光照射下暴風雪依然攪動,沒有頭緒地飛舞著。李練達不知道明天的雪能不能停下來,照這樣下去,說不定所有的車輛都會停運的,那自己又被困在這里,讓朗逸彤和他的家人為自己擔心,自己是一個什麼角色呢?
朗逸彤說,咱們今天听維瓦爾第的《四季》吧!專家說這些曲子有一些鎮痛作用。看書吧!李練達也從書架上拿了一本哈代的《還鄉》。朗逸彤說,你很會挑書,明天回家就看《還鄉》,我建議你還是看張愛玲的短篇小說《傳奇》,今晚上能看完幾個短篇,你看《還鄉》,看得半拉不落的,回家還得惦記著,看,耽誤時間,不看,心里癢癢的。朗逸彤順手將張愛玲的《傳奇》遞給李練達,李練達已將張愛玲的小說看得差不多了,這些文字像是磁石,吸引著他,也滋養著他。朗逸彤則拿了那本《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兩個人一起去了側臥。拉上窗簾,世界就只有淡黃色的溫馨,橘黃色的燈光將暴風雪與他們的寧靜隔開來,世界像是被湮沒的諾亞方舟。
朗逸彤將《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遞給李練達說,你簡單地翻一下,我估計你肯定喜歡。李練達將書拿在手中,這樣的題目就讓人一眼喜歡。李練達隨意地翻閱了一下,就遞給朗逸彤,說這是一本奇書,單單是語言和結構就很奇特,引人入勝。他們倆個人就這樣在大雪天,寂靜地看書,仿佛世界停止了轉動。
那種靜謐的甜蜜在李練達的心里融化著一江春水。
李練達不知道是高粱粒大的鴉片起了作用,還是維瓦爾第的《四季》起了作用,還是張愛玲的《傳奇》起了作用,他用手按了一下頰車穴,沒有針刺般疼痛的感覺,李練達心里一陣驚喜,難道真的是鴉片起了作用,他的左臉又重新屬于他了。李練達想等一等再告訴朗逸彤這個好消息。李練達不時欣喜地抬起頭看朗逸彤一眼,明天自己就要離開這個溫暖的面龐,這是自己艱難歲月里的鎮靜劑。他抬起頭時注意到自己的後腦勺也不再疼痛。他抬頭看朗逸彤在專注地看「之輕之重」。這是他生命中從來沒有想過的場景。這就是世界的全部,全部的世界也都濃縮在這一個橘色燈光籠罩的斗室里,像是童話世界,自己是童話世界的一個主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