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蝶之舞 第四章 第八回 風繼續吹4

作者 ︰ 拈花一笑2008

廣播里播報著準備檢票,看著滾滾人流從候車大廳里蜂擁而出。

而鐵軌的遠方蒸汽火車冒著濃煙呼嘯著而來。朗逸彤反復叮囑李練達說,回去一定要先治病,一定要治好了。治好治不好都給我打一個電話,我再給你想辦法。李練達說,一定的。朗逸彤說,我會想你的,我的心永遠和你在一起。李練達說我的心也永遠和你在一起,我的生命充滿了力量。

李練達張開手臂,緊緊地擁抱著朗逸彤,他的淚水順著腮流下來。他用左手抹下來。朗逸彤也用力地擁抱著李練達。這擁抱中有萬千的不舍,李練達第一次體會到了歌里唱到的《離別》的滋味,千般滋味比臉上的疼痛還讓人難忍,那真是今宵別夢寒。

這是一種有目的的放逐。李練達想。

朗逸彤拿著東西找到李練達所乘坐的臥鋪車廂,將東西幫李練達運到車上。朗逸彤對李練達說,一定要照顧好自己,一定給我打一個平安電話。然後在狹窄的過道里又用力地擁抱了一下李練達,朗逸彤跑著下了車,火車在燕都站只停留六分鐘,而這六分鐘將在李練達的心中定格,成為永恆。朗逸彤站在空蕩蕩的雪白的站台上向李練達揮手,李練達趴在結霜的火車窗口向朗逸彤揮手,在他們的揮手中火車鳴著笛聲 當 當地啟程,蒸汽繚繞,將朗逸彤隱沒在白色的濃霧里。

李練達靠著窗戶向這個城市揮別,滿眼閃現的都是朗逸彤的形象,他發覺自己在舉手投足間都越來越像朗逸彤,就是自己的靈魂里有朗逸彤附體,自己與朗逸彤就是一個靈魂的兩種表現。李練達依然坐在那個靠窗口的座椅上,還是保持著那種揮手探望的姿勢,他看見朗逸彤超越時空地跟隨著自己。這一刻,他忘記了針刺般的疼痛和煩躁,他成為一個冰冷的器皿,他把自己的心留在了這個城市,留在了朗逸彤的身邊。

火車風馳電掣般沿著右側的鐵軌駛出城市,在白茫茫的原野上,在大雪覆蓋的叢林里向前飛馳。雪原上每一棵高大的樹下都是一個隆起的墳堆,李練達的心里涌現了一個句子,每一棵樹都是一顆孤獨的靈魂。他記憶的那些片段與火車的速度爭搶著閃現在他的眼前,朗逸彤的笑容就在這連綿的白色雪原上越來越清晰起來,蕭正揚的形象也泛起在眼前,林嘉輝的形象也在閃回中閃現,還有那個粉紅色的莞爾一笑的麥穗兒……離你越遠越想你,那是我的心全被你俘去,但願你思念我,但願你想著我,我的心屬于你……李練達的心里回旋著張薔的歌聲。李練達打開隨身听的播放鍵,回響的是張國榮的《風繼續吹》,這是令李練達柔腸百轉的一首歌,是山口百惠告別演唱會的一首,也是張國榮告別演唱會的一首歌,自己這也是告別嗎?風繼續吹,不忍遠離……一路上李練達反復不斷地倒帶播放這首《風繼續吹》。好像這是朗逸彤在為他輕聲細語,又好像是他自己在這個飛車電掣的速度里訴說心聲,可是卻沒有知音可以回應。他在這柔情的旋律里,在張國榮從胸部發出的聲音里尋找共鳴。

《風繼續吹》

我勸你早點歸去你說你不想歸去

只叫我抱著你

悠悠海風輕輕吹冷卻了野火堆

我看見傷心的你你叫我怎舍得去

哭態也絕美

如何止哭只得輕吻你發邊

風繼續吹不忍遠離

心里極渴望希望留下伴著你

風繼續吹不忍遠離

心里亦有淚不願流淚望著你

過去多少快樂記憶何妨與你一起去追

要將憂郁苦痛洗去柔情蜜意我願記取

要強忍離情淚未許它向下垂

愁如鎖眉頭聚別離淚始終要下垂

我已令你快樂你也令我痴痴醉

你已在我心不必再問記著誰

留住眼里每滴淚為何仍斷續流默默垂

……

雪國,如夢如幻的雪國,在寂靜的臥鋪車廂里李練達進入張國榮的歌曲里。白雪皚皚,長路漫漫,火車走走停停,不斷有小小的乘降站,北方的小站,連站台都沒有,就是一棵樹,或者一座尖頂房子,或者一個打著旗的人,李練達喜歡小站上上來的那些人,他們都有一個向往的目的地。旅程被分割成無數的分別與相逢,不斷有人上下,火車不斷地晚點,最後火車的播音室索性關閉,不再播報乘降站點和晚點時間,李練達他們好像進入了無邊無際的雪的迷茫,臥鋪車廂沒有一個人在發出聲響,沉寂的列車,李練達躺在一層臥鋪上,那本被車速掀開的《生命中難以承受之輕》只是徒勞地打開著,李練達並沒有看進去一個字,他的眼前全是朗逸彤的形象,他不想讓任何事物遮蓋了朗逸彤的形象。李練達閉上眼楮冥想,眼淚不由自主地從眼里流下來,順著他的右側臉頰流到耳蝸。眼淚滑過他針刺般的疼痛。仿佛那些生命中的不舍,由不得自己從生命中散開來。他是無法抓住的,那些散碎的珍珠般的日子,被朗逸彤的關懷呵護串聯著。李練達覺得朗逸彤已經深入到自己的生命中,自己在舉手投足間都有朗逸彤的影子。

火車停停走走,在遼西丘陵上穿越,溝壑縱橫的黃土 被厚厚的積雪覆蓋,在陰郁

的天空下,顯得愁悶,溝壑里的叢林間,不時地升起幾縷炊煙,讓人隔著玻璃聞到的人間的氣息。每一個炊煙里都有一個不同于別的炊煙的故事。那些飄忽的軌跡就是他們敘寫故事的方式。風繼續吹卻不能留住心底每滴淚,李練達在這悲而不傷的曲子里看清自己的人生軌跡。

疾馳而去的風在車窗外飛逝的風景里。李練達在《風繼續吹》中翻來覆去地想著朗逸彤對自己的好,他想總結一下他們的相遇,可是他發現沒法梳理清楚,他的生活已經被朗逸彤給牽引了,朗逸彤就是自己,自己就是朗逸彤。他想起朗逸彤對他說過,從小寒開始花信風就已經開始吹送了,證明春天已經不遠了。從小寒至谷雨凡八個節氣四個月,每個節氣十五天,每五日一番花信風,這是花兒給這個世界的最好的信息。第一個花信風是梅花,現在南方已經是踏雪尋梅了,最後一個花信風是荼縻,開到荼縻花事了,那時候你也就快高考了,你也就熬出頭了。李練達仿佛已經看到那些被花信風串起的日子,那些花信風將為他們的人生路鋪滿了鮮花,世界將用無邊無際的花海將他的人生路點綴得一路芬芳。

火車穿過遼西丘陵在老哈河沖擊平原上飛馳。

這在百年前都是蒙古王爺的領地,在一千年前是契丹人的王國。

李練達到內蒙古赤峰平莊車站時已經是下午三點半,從雲隙里垂落的光芒將這個破爛的城鎮照耀得炫色迷離,幾座僅有的樓房孤零零地立在投射下來的萬道光芒里,成群盤旋的烏鴉在光芒里成為找個城鎮的主宰者,它們鍍著金光。李練達下車後,走出站台,跟出租司機討價還價,萬般無奈只好與別人一起高價轉乘私人面包車到黑水,然後再到他的章京營子。李練達他們剛剛坐穩,那個司機就迫不及待地向他們播報了一則爆炸性的新聞,他說,你們這幾個坐我車的人都是有福之人,你們都是幸運兒,你們要是坐班車那早就沒命了,說不定早就到閻王爺那里報道了。前面大包上坐著的那個民工模樣的人問,王三你小子今天怎麼說話這麼喪氣呢?這大臘月的你說話積點德,你這個口上無德的喪門星,這大雪泡天的怎們不說點吉利話呢?那個叫王三的面包車司機說,難道你們沒听說什麼嗎?那幾個人說,我們一直在火車上能听到啥?王三說,你們真是萬幸,我這是幸運客車,從燕都到平莊的那個班車在爬青溝梁盤山道時,不慎跌落下去,造成七死七傷,司機也摔成肉餅,听人家說那是相當的慘,簡直慘不忍睹。幸虧這天坐班車的人少,要是再超載幾個,那說不定會有多悲慘。司機輕描淡寫,幾個人都不由得驚愕了一句,李練達心里更是驀然一驚,全身的汗毛孔都豎起來,像是要撐破他那冰涼的衣服。一個尖銳的疼痛直接從左面的頭部串到心髒,李練達好像看到了那個疼痛的軌跡,李練達疼痛的大腦里有那麼一個客車跌落的慢鏡頭,他看到了那些人的驚恐萬狀,也看到了自己的驚慌失措。李練達不由得抓撓了一下心髒,李練達仿佛听到了那些絕望的嚎叫。車上的幾個人都議論紛紛,東一嘴西一句。李練達心里想如果不是朗逸彤的堅持,自己也會是那溝崖下的一堆爛骨。李練達心里想朗逸彤真的就是自己生命中的貴人。他是自己生命的拯救者。

李練達遇事總有貴人相助。

車過長長的老哈河大橋,從冰霜封住的面包車的車窗上露出的巴掌大的透明處看,被大雪覆蓋的河岸寬闊無際,天地之間唯有白雪覆蓋,李練達突然想起一條回家捷徑,走這條路可以讓他省下兩元錢,李練達決定在大橋頭下車。

那是屬于他自己的回鄉的路,是鄉村民謠里唱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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