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建光的父親看著硬來不行,干脆撲通一下子跪在地上,小雞啄米一樣地磕頭,哀求著說,哥幾個,求求你們,放了我兒子,我有的是錢,有的是金子。求求你們,放了我的兒子吧!我出多少錢都行,你們放了他吧!他才剛滿十八周歲,我就這一個兒子,獨苗,他一朵花還沒開,求求你們了。說著用頭撞地磕頭,撞得紅磚地面 作響。那個女人也伸著尖尖的手指跟著跪在那里阻攔干警前行,其他三個留著板寸的年輕人是高建光父親的保鏢,可是他們都不敢上前,因為每個干警都佩戴著手槍和手銬。他們圍著高建光的父親不知所措地轉著,手里拿著電棍。李練達遠遠地看著這一切。宇文強站在黑轎車的邊上,他在驚恐中。
宇文強的老鄉對高建光的父親說,你起來吧!有什麼事到公安局去說。如果證據確鑿,你兒子的小命難保,你就等著宣判吧!任你有多錢也大不過法律。請你讓開。高建光的父親一听這番話,肥碩的身軀癱坐在地上。那個女人一把扶住高建光的父親嗚嗚滔滔地大哭起來。
守在巷口的干警們都陸續跑過來,接過原來幾個人手里拎著的高建光,將高建光繼續拖著向警車方向走去,高建光此時已經沒有任何哭聲,他被警察的這番訓斥給嚇傻了,他被死刑給嚇傻了。那可是死罪,即使是不殺頭也會判個無期的,他自己的一生就完了。高建光像一條死狗一樣被警察拖拉著走。一直被拖到吉普車旁邊,高建光被干警們團在一起扔進車里。癱在車里的高建光突然醒過來,撕心裂肺地喊著,爹,你一定要救我出去!一定要救我出去,別不舍得花錢,我不想死,我還沒活夠,我不想死……
李練達看著眼前這突發的一切心里也揪著,心里說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為富不仁,為虎作倀,為……腳底下的泡都是自己走的,這跟任何人都沒有關系。高建光是害人害己,下場是早就注定的。李練達突然看見藍屋門口的一塊紅磚光面上有那麼一行小鉛筆字,字上寫著︰
世界上最愛你的人是我
驕驕我想你
我害怕
可是我忍不住想你
世界上最傷心的人是我
這是宇文強的愛情宣言嗎?他是什麼時候寫上去的呢?他寫這些做什麼用呢?李練達轉身看見宇文強正在小巷里打轉兒,像個無頭蒼蠅,他這個搖滾釘子不知道如何是好。他一時間失去了主張,失去了魂魄,他不再是義正言辭的英雄,他不再是打抱不平的俠客。他成了一個被燒熱的釘子,他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切給嚇懵了。
高建光父親的三個保鏢上前將他扶起來。那個女人站起來向四周發射出惡毒的目光,如同火炬一樣照射著,她惡狠狠地叫囂道,到底是誰告發的!我要他死……這個「死」字從牙縫里發出來,拖出十里地,讓人聞風喪膽不寒而栗。李練達發覺這個美麗女人在發出毒咒時像一個張牙舞爪的女巫。她憤怒的眼楮噴著火苗,燃燒成火焰。
現場沒有人說一句話。
李練達站在光明商店「年年有余」的前面,他冷眼地看著這小巷里發生的一幕故事。不知什麼時候房東也站在小巷的陽光里,更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小巷里的每一家每一戶的門口都站滿了人,他們探出頭他們擠著腦袋他們瞪著眼楮他們躲避著窺視著他們大氣不敢喘他們怕惹是生非怕惹禍上門他們都小心翼翼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李練達看著他們的好奇,李練達第一次看到小巷里居住的其他人。李練達對自己說也是最後一次。
光明街的小巷是靜止的,靜默的,空氣里濃縮著恐懼、仇恨和憤怒。
宇文強垂頭喪氣地抱著腦袋蹲在地上,李練達發現他竟然沒有影子。
高建光的父親在短暫的驚厥休克後,突然就清醒明白過來,他大聲地叫著保鏢和女人,氣勢洶洶地上了轎車,一溜煙地開走了。這些人統統走光後,人們都三三兩兩地走出家門,七嘴八舌地嘁嘁喳喳說東道西。李練達听到有人說那個女人就是高建光父親高老鱉的小姘,他們都說那女人可不是一般的人物,那在燕都可是一個手眼通天的人物,手段了得,黑道白道都能走通,在燕都還是一定的勢力和能力,可以呼風喚雨,人長得有幾分姿色,大高個兒,高挑的身材,大波浪披肩,但是不能看臉,看臉就露餡了,臉不好看,左右不對稱,整過容,但是沒整太好,大波浪的頭發遮擋著看不出來,是燕都最風***的女人,是一個**的賤貨,最初她只是一個賓館的服務員,因為有點姿色,後來跟過幾任領導,但是這個人特會把握機會往上爬,為了往上爬,跟在工廠當司機的丈夫離婚了,這些年也沒有留下孩子,輕手利腳的說離也就離了,兩個人都沒什麼可惜的。這些年她有點年老色衰,其實她也不是很老,只不過三十出頭的年齡。但是女人過了三十也就是豆腐渣了,沒有人喜歡了,再說名聲早已經臭了,一般人都不願意沾惹。人的年齡一老心也就踏實了,就放低了眼光,跟了賣金子的矮胖子高老鱉姘上了。高老鱉這個人對她不薄,大把大把的金錢,大堆大堆的金首飾,全都舍得付出。高老鱉的原配是一個農村的黃臉婆,跟他一樣矮胖,兩個人組合在一起可以成為一個完
整的圓形,按書上說這是最佳婚姻,可以一起滾世界的。可是高老板有的是金子和金錢,怎麼還會守著一個沒腰兒沒退兒沒有興趣的黃臉婆呢?高老鱉沒事就來賓館找他的姘頭,後來還專門在賓館包了房間,供他們兩個**。高老鱉對他的姘頭舍得投資,拿她比大老婆還高看一眼,他這個土鱉攀上天鵝,那個勁頭兒可想而知,他的姘頭看他是真心實意地對她,索性也就從賓館大堂經理的位置上退下來,洗盡鉛華呈素姿,一心一意地跟著高老板做起金子買賣,有高老板的實干精神,加上他姘頭的交際能力,金子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去年因為偷稅漏稅的事情高老鱉被政府給收拾了,還是他的姘頭施展各種手段將他從看守所里撈出來的。高老鱉的姘頭因為沒有孩子所以對高建光還是很好,當親兒子一樣對待,也沒少偷著給高建光錢,高建光這個紈褲子弟也從心里瞧不上自己上不了台面的母親,對父親的選擇並沒有什麼異議,反而跟他的小媽感情很好。李練達听著他們嘈嘈雜雜地說著高老鱉一家的逸聞趣事。
小巷在經過短暫的嘈雜之後又一下子寂靜下來。
人們在交流之後又都躲到那些貼滿對聯和門神的門後,他們怕飛來橫禍。
這時就見房東陳曉先一個人走進藍屋,他破口大罵,一邊罵一邊將宇文強的行李被褥一件一件地扔出門外,他痛罵著要將宇文強掃地出門。宇文強上前擁抱著阻攔著房東,可是房東是一個力大無比的大力神,孱弱的宇文強根本阻攔不了他的強大。房東陳曉先還是一件一件地往外扔,宇文強就一件一件的往回撿,一扔一撿,像是拉鋸戰,宇文強整體的東西也被房東給零碎地扔出來。宇文強實在是撿累了,嗚咽著,申吟著。宇文強失魂落魄地倚在紅磚牆上。房東還是一件一件地往外扔著,一直到將房間里的所有物品全都扔出來,連破鞋爛襪子也都一只只地扔出來。藍屋里只剩下一架破鐵架子雙人床骨架。李練達被血染的褥單子和被套也被他扔了出來,那些鮮紅的血跡在陽光下格外的刺眼。李練達心疼自己的東西。牆上的世界地圖也被陳曉先撕下來團成紙團扔在外面,那是李練達渴望的藍色海洋和渴望的雪蓮花的山峰。
宇文強蹲在陽光下的雜物上,撅著 ,抱著頭,像一個被錘子砸彎的釘子。
宇文強失聲痛哭。
房東陳曉先面無表情鐵青著臉回到自己的主房內,拿著一把巨大的明晃晃的銅鎖出來,套在門鼻上,將藍屋 地一聲鎖上了,將一冬天的寒冷都鎖在里面,將宇文強的影子鎖在里面。房東可著嗓子地對宇文強吐了一口痰,黃痰越過宇文強的腦袋,啪地一下釘在了對面的牆上,像一坨鳥糞。房東在清理完嗓子後,怒吼道,滾!滾吧!都滾吧!滾得遠一點,你這個喪門星,這個月的房租也不用交了,趁著明白趕緊給我滾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你這個喪門星。快一點滾遠點,別再在我家的門口蹲著,哭什麼哭,哭什麼喪?你還敢耍戲我?告訴你你還女敕點,你個喪門星,滾遠點。說著朝蹲在地上的宇文強就是一腳猛踹,宇文強一個趔趄支持不住,蹌了一個前趴子,弄了一嘴泥土。小巷里剩下的人都哄堂大笑。宇文強趴在那里,哭哭啼啼的說,這個時候你讓我上哪去?你這是落井下石,你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