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東叫嚷著說,你還敢反駁,你願意去哪就去哪,你願意哪兒告就哪兒告。反正你跟我沒有任何一點關系了,我差一點就被你們給蒙騙了,我差一點就成了包庇犯,我差一點就被你稀里糊涂地弄進局子里去。你個小孩牙子還拿我當猴兒耍,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都劃拉干淨的,立馬走人。別在我的門前丟人現眼。房東說著又朝宇文強狠狠地踹了幾腳,宇文強死死地趴在那里,宇文強悲從中來,咧著嘴嗷嗷大哭。
李練達實在看不過眼,跑過去,用力地扯住房東陳曉先的胳膊,將瘋狂的陳曉先推向旁邊。陳曉先抬頭一看是李練達,說,哇,你小子來勁了,你敢拉我,你敢推我,你把我當誰了。說著朝李練達揮拳過來,李練達用盡全身的力量伸手擋住他充滿雞屎味的拳頭,李練達義正言辭地說,你給我住手,你以為你是誰。你別以為你凡事都做得巧妙,你等著吧!總會有人收拾你,但願你做個好夢。陳曉先再次揮過來的拳頭停在半空,他說了一句,都給我滾遠點。說著轉身兒一腳踹開黑色大門,走進院子,將自己關在黑色大門里,大門上沒有一點喜興的顏色,他們家這三年曾有老人去世,所以沒有貼春聯和喜字,大門兒黑黑的發亮,凹凸不平的亮光像東家的臉。
宇文強還是趴在地上嚎嚎啕啕地大哭,李練達走過來將宇文強拉起來,宇文強像月兌了節一樣,斷成了幾節骨兒,李練達將宇文強身體的各個部位一一扶正,對接上,宇文強站起來。他這個搖滾釘子卻徹底彎折了。李練達對宇文強說,別哭了,趕緊收拾收拾東西,找個板車把行李拉到學校去吧!正好學校宿舍里有大量閑置的空位置。跟學校好好說說就回學校住吧!別再哭了,哭又能解決什麼問題呢?事情都過去了,跟你也沒有任何關系了。
宇文強用手背擦擦眼淚,哽咽著盯著李練達看。宇文強不相信李練達還會對他說這些話。宇文強木偶一樣地倚在牆上,像牆上的一幅壁畫,無聲無息地流著眼淚。那些圍觀看熱鬧的人也都陸續地各自散去。就听見房東在大門里將鐵門 當一聲從里面反鎖上。整條小巷就只有李練達和宇文強兩個人了,有時候寂靜比喧囂更讓人恐怖,李練達不知道怎麼處理眼前的這個難題,究竟要把宇文強送到哪里去,究竟自己要不要為宇文強負責任。李練達在小巷里伸出左手攥緊了自己的頭發,往後面抹了一把。他看著無聲哭泣的宇文強。
李練達對宇文強說,你到底想怎麼著?搬,還是不搬,說個痛快話啊!
宇文強的大腦還在半路上轉彎兒,他沒有回答李練達。宇文強慢動作地站直了,伏在牆上用手 地往磚牆上砸,仿佛他真是一根堅硬的鐵釘子。他這顆搖滾的釘子要發揮一切熱量,要釘住這一切。可是他什麼都沒有,他只能看著時光在光明小巷的街口挪移。時間不等人,時光是最無情的,人只是時光里的一粒灰塵,只有時間永恆。
李練達看見宇文強有些魔魔怔怔,也不再說什麼就轉身走開了。
李練達回頭看著這一切,這里的一切都已經與自己毫無關系,轉身往學校走去,他一直回頭看著,看著宇文強還在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在釘牆,眼前的一切在很久以前就跟李練達沒有關系,在很久以後也將與李練達不再發生任何關系。李練達走到小巷口,回過身望去,他看到的是崔大光站在小巷里,為他演奏那首悠遠的《化蝶》,而時空都飛了,他也飛了。
李練達急匆匆地往學校的方向走著,迎面正好遇見急匆匆奔跑的蕭正揚,蕭正揚跑過來一把抓住李練達的手,喘著粗氣說,我正擔心著你呢?剛才听你們班同學說你被警察叫去問話,又和宇文強一起被警車帶走,我就急急忙忙地過來找你。沒想到還真的遇到你了,怎麼樣?出了什麼大事了嗎?都沒事了吧!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還驚動了警察呢?
李練達說,沒事了,萬事大吉。
蕭正揚說,那宇文強呢?沒什麼大事嗎?
李練達說,他錄口供時說他不知情,他的老鄉警察也沒說什麼,估計沒問題了。他們將高建光給逮捕了,高建光的父親正好趕上逮捕他,當時混亂一片混作一團,他的父親跟著警車去公安局了,我看到了一個悲傷的父親,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蕭正揚說,那宇文強怎麼沒有和你一起回來?
李練達說,那個搖滾釘子正在光明街上釘牆呢?藍屋的房東把他的行李全都給扔出來了。宇文強要死要活的,正在悲傷痛苦呢?我跟他說話他也不搭理,估計還在恐懼中,他怕遭到報復吧!他真是禍不單行,倒霉的事情都讓他攤上了。他這個人怎麼回事呢?是天生的喪門星嗎?幸好我已經離開他。我勸他將行李搬到學校,可是他連個屁都沒放,就在那兒用手砸牆。
蕭正揚說,只要你沒事兒就好,我們要遠離是非之地。
李練達和蕭正揚回到學校,學校里一片空寂,正好是上課時間。李練達和蕭正揚在中廳的暖氣片前站立,李練達將手放在暖氣片上,這時候才發覺自己已經在露天地被凍透了,他的冷從身體里面開始一點點地撤離,李練達想這就是生離死別吧!以高建光這麼好的出身,為什麼不走正道呢?真的是紈褲子弟少偉
男嗎?上帝造人為什麼不讓每個人的人生更完美一些呢?難道人生就是磨難嗎?真的有西方極樂世界嗎?那是虛無縹緲的空想吧!
李練達說,剛才看到高建光他父親哀求警察的那種淒慘也怪可憐的。
蕭正揚說,這些人就是多行不義必自斃。
李練達說,這個世界上還是做好人長久。
蕭正揚說,你現在緩過勁兒了嗎?剛才肯定受到驚嚇了。
李練達說,沒事了,不過剛被他們叫去時心有余悸,怕有什麼倒霉的事情砸到自己頭上,後來一看沒有我什麼事,也就放心了。再後來看見高建光他父親的一番表現,心里還是一哆嗦,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蕭正揚說,要不咱們回家去休息半天吧!緩緩神兒?
李練達說,不用的,咱們還是回班吧!要不同學們以為怎麼回事呢!這回證明咱們是清白的,也證明咱們倆的決策是英明的。終于遠離是非之地,我們必須得遠離那些傷害我們的元素。一個人的命運往往會一些小小的元素而改變。
蕭正揚說,等中午吃完飯咱們就回去自習。
中午吃飯時就听見大家都在談論「超光速行動團」的話題。每個人都以輕松的語調在談論著這些讓他們痛恨的人,這些讓他們壓抑恐懼的人,再也不用擔心同學之中出內鬼了。那些曾做過「超光速行動團」內奸的人此刻都低下頭,對這件事情不做任何評論,他們終究要被大家蔑視、鄙棄和唾棄。李練達隱藏在眾人之中,他怕大家問起他很多問題,李練達想逃避這種氛圍。李練達听有人在報道新聞,說「超光速行動團」的所有成員已經被全部捉拿歸案,那些大難當頭各自飛的成員被從各個角落里搜查出來,他們都面臨著法律制裁。他們設在郊區的老巢也被一舉搗毀,警察們從里面搜出來一只駁殼手槍、兩只加長步槍、無數只獵槍等非法槍支彈藥,片刀砍刀等更是不計其數,還有其它的作案工具。李練達沒想到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超光速行動團」竟然購置了這麼多的家當,更沒想到他們真的是走向公然與社會為敵的對立面。這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這些往槍口撞的家伙,注定是死路一條。有人說他們可憐,李練達想如果說他們可憐,那被他們欺負的侮辱的那些人就不可憐嗎?他們只是可恨,是這個世界上最讓人痛恨的人。
這一轟動全城的火拼殺人案終于告破,原來凶手正是「金子王」高老鱉的兒子高建光,是他一時砍得興起將那個派出所所長的敗家子捅死,鐵證如山,那些自身難保的同伙哥們兒都紛紛舉證是高建光蓄意殺人,牆倒眾人推,特別是石宇超為了爭取自己的寬大處理,將很多團伙的決策和行動都推到高建光一個人的身上。高建光這邊是證據確鑿,沒有任何對他有利的證據,他只好听天由命。听人說,對這個世界失去信心的高建光,想盡一切辦法自殺,可是幾次在拘留所自殺都沒有死成。又听說他的父親高老鱉和小姘已經跑省城去省里求人了,可是估計一切也都無濟于事,因為死者那方與他們是勢均力敵,也有些勢力,他們家不差錢,唯一的目的就是把高建光釘死,他們只要他死,一命抵一命。至于石宇超他們那些犯罪分子,鐵路派出所所長一家放出話來說不不管,只讓法律管,他們只管高建光的死活。
一代風流倜儻的香帥高建光就要這樣在人間蒸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