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練達被li老師的一番牢***弄得心里酸酸的,這就是功成名就的作家,如今他卻是這樣的一番光景,而像自己這樣還在漫漫長路上下求索的人呢?朗逸彤在那里品著普洱茶,他望著li老師,朗逸彤的臉上有一種異于別人的光芒。li老師的情緒有些激動。他在狹窄的房間里來回地踱著,找著空隙踱著,他已經熟知每一個障礙物,像他熟知他在燕都的生活一樣。
li老師說,今天按理說不應該說這些,我就是想找一個人傾訴,這些話已經憋了一個正月,我想出走,想浪跡天涯,想拋卻一切的負擔和累贅,家庭,妻子,孩子,就一個人,干干淨淨的一個人,以天地為家,以四海為家。
朗逸彤說,li老師,你平時跟我說出世入世的道理,自己怎麼也陷入這樣的困境里呢?每個人都是這樣的嗎?都深陷于生活的泥淖里不能自拔。難道沒有普世的一劑良藥嗎?
li老師說,我並不覺得我偉大,可是我不想過這樣平凡的生活,我並不比別人偉大,可是我不想像普通人那樣過庸常的日子,我在這種平凡中消磨了自己,我不允許自己的平庸沉沒。我覺得我的靈魂已經沒有了,我只有軀殼,我離群索居慣了,我不想看到任何人,這些現實的人都是丑陋的,他們的丑惡行徑都為我所不齒,我想過干淨的生活,干淨的像西藏的蔚藍天空,那是天堂里的藍色。
朗逸彤說,li老師,那是理想國中的理想生活,是烏托邦。
李練達仔細地品味著li老師所說的每一句話,李練達看著蕭正揚,他在品茶的同時也在品著這句話。
朗逸彤拿著一本《西藏文學》,問,li老師,這是你們在西藏時的輝煌印跡嗎?
li老師說,我被歷史給忘記了,我覺得一個屬于我們的時代已經結束了。我們被時間給遺忘了,在還沒有應該被遺忘的時候被遺忘了。一個人總願意追尋那些逝去的美好年代,其實我們生活的每一個階段都是美好的,只是遇到的人遇到的環境決定我們的心理界定。要是按著別人的游標卡尺,我現在應該是最幸福的,有房子,有妻子,有孩子,孩子老婆熱炕頭,這是標準幸福的價值觀,可是我卻感覺不到一點的幸福。我可能注定是這個城市的一個過客,就像我是西藏的過客一樣,可是我把靈魂留在了那里,我其實就是那里的一個符號,刻在歲月的深處,等待有緣人來發現。
朗逸彤說,你們那一批去西藏的人創造了一個空前絕後的輝煌,這是歷史的踫撞,也是靈魂之間的踫撞,所以才有這樣的輝煌成就。
li老師說,西藏是我的靈魂棲息地,西藏有我的青春、激情和夢想,我當初是義無反顧地跟著馬原去西藏的,當時,西藏也真是集聚了一大批優秀的詩人、小說家、畫家、音樂家,那是一個輝煌的年代,這種豪華的陣容也只能出現在這個歷史年代,放在哪個時期都不合適,也正是這天時地利人和決定了這些人的卓爾不凡。如今大家都已經內調的內調出國的出國從政的從政經商的經商,有自我放逐的,還有隨波逐流的,還有堅守在西藏的,也還有幾個人永遠地留在了那片土地,我是還準備回去的,我要听從于靈魂和命運的召喚。
朗逸彤說,我有一個同學,他就是听從命運的召喚去了西藏,他迷藏密,他想著靈魂飛升。
li老師說,馬原說過西藏那是一個有神靈的地方,有小說,有繪畫,有詩歌……這都是神才能擁有的天堂。馬原說人和神之間的關系是一個大到不能再大的命題,有神的人和沒神的人的人生是不同的,無神論者的人生很容易物質化,有神論者的生活更加精神化……我覺得馬原道出了我們那個時代所有人的精神實質。我還是一個精神層面的人,我其實對物質的要求不高,還記得我們在拉薩的時候,我背著一個黃軍挎,兜里除了書、紙筆之外,常常揣著一瓶江津白酒和一包花生米。不論走到誰那兒,這些就足夠我們在一起高談闊論,上至中華五千年文明,橫至歐洲美洲非洲大洋洲,但最多的我們還是議論寫作的意義。那時候我們最常聚會的地點是馬原的家,馬原是和妻子馮麗一起來的,是一對文壇伉儷,他們家使我們的精神棲息地和樂園。那時我們經常在馬原家搞聯歡,劃拳、跳舞。我最初對西藏的印象就是一個點油燈,住帳篷的地方。那里應該有我的夢想。馬原給我的支持和幫助最大。那是一個接近神、靠近神的歲月,我的靈魂每天都像是在飛翔,從來沒有陰暗的時候,現在每天心里都有陰霾,都覺得一種窒息,有一種無法形容的失落和悲傷。這些可能是來自我骨子里的東西,我對正在消失的正在被遺忘的我有一種隔膜,這是來自生命底處的隔膜,我需要找回這個我。
李練達看到li老師好像又找回他過去的影子,那是他們光輝的影子。李練達想這就是「子非魚」的理論。李練達突然就想到自己渺茫的一生,這是自己將來的寫照嗎?李練達和蕭正揚交換了一下眼神。李練達又和朗逸彤交換了一下眼神,朗逸彤好像是明白了李練達的意思。
朗逸彤說,走,li老師,咱們出去喝酒,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千金散去還復來,與爾同銷萬古愁,沒有過不去的
火焰山。每個人都有迷失的時候,就看你以什麼方式來找到自己,這是最關鍵的。li老師,我相信你,你還有那麼多的好素材等待著你寫出來,還有那麼多關心你的讀者期待著。
li老師隨手拿起一件皮夾克穿在身上,說,走,喝酒去,今天要盡興。在這個氛圍里,我真的找不到說話的知音,莽紅塵,知音無處尋,知音難尋啊!可是尋到知音又如何呢?每個人還不是一樣得過自己平凡的日子,柴米油鹽醬醋茶,這出門七件事誰也離不開。在這個空間只有朗逸彤還能理解我,我畫地為牢,我被時間禁錮了,我剛才說的那些不是笑話,有時間你找你父親說說,就說我想走仕途,看走通了吧!學校里已經有一批年輕人調走了,你嫂子也希望我將來能弄個一官半職的,可是我想這不是我的夢想,但是現在寫字又養活不了一家人。如果走仕途,我就得將靈魂先出賣了,我就只能單槍匹馬端著軀殼上場。
朗逸彤說,那我讓我爸幫你問問吧!這兩年教育口有大批的青年教師都從政了,他們不下海了,怕淹著。像你這樣在全國知名的人,肯定有很多地方要你,但是我覺得你沒必要放棄自己的筆,這是你安身立命的武器,如果丟棄了,你會覺得這一生都不值得。即使是你能當到市長的位置,又會怎的?
li老師說,看吧!走著看吧,我原來的那些伙伴也在找我,你們都知道馬原,都讀過他的一些小說,他的小說寫的比我棒得多,他是一個標桿兒,他才是先鋒中的先鋒,是引領潮流的人,我只是一個追隨者。他想拍一個中國文化名人系列的電視片,他想讓我參與其中,我是欣然前往。
朗逸彤說,li老師,這應該是你的方向。中國不缺少官員,自古就不缺少,從來都不缺少,但是缺少有思想有深度的作家。這是一個沒有英雄的年代,這是一個群雄逐鹿的年代。
li老師說,這個寒假我去了凌源監獄采風,我想寫一部《張鐵生傳記》,我在監獄里見到了張鐵生,也看到了六月xue潮里的一些精英人物。我那種強烈的想給張鐵生寫傳記的想法突然就沒有了,千古風流人物自由後人評說,我還是寫我的先鋒小說吧!這些才更容易流傳于世。
朗逸彤說,寫屬于自己的文字,哪怕只有短短的幾行,只要能留存于世就可以。至于那些垃圾文字就讓有閑的人去寫吧!
li老師拉著朗逸彤他們三個走出低矮的小平房,那個薩克斯還在吹奏《玫瑰色的人生》。李練達覺得自己是一個局外人,蕭正揚也是一個局外人,听他們談話像是在說天書。這是與自己格格不入的生活,但好像又是他們未來生活的一面鏡子,是未來生活的投射。李練達想看來人活的真是一個心境,就是這麼鄙陋的窮街陋巷竟然還有人能吹奏出這麼美的旋律。他們畢竟是比自己強,自己一直被這個城市拒絕者,連一個立錐的地方都沒有,他們在這個城市已經有了一個蝸居,有了一個可以安穩做夢的地方。他們應該說已經掌握了這個城市的大部分話語權。
朗逸彤問,li老師,今天你想吃什麼?咱們好好喝點,拿出你在西藏時的海量,讓我們也看看你在西藏時的豪情,一醉方休。
li老師說,不用找太大的館子,就找一個有點特色的小館子就行,燕都這樣的小館子還很多,咱們吃也要講究點文化層次,不能為了喝而喝。要喝出人生的一種情趣來,我從西藏來燕都後一直也沒喝過一次順心酒,都是違心喝的時候多,那些時候我覺得是在出賣我的尊嚴和良心,說的都是言不由衷的假話套話,人有時候是可悲的,特別是當你被貼上某種社會標簽的時候,你就不屬于你了,你是社會中的某一個小角色,人們不看你的實質和內涵,人們只看你的頭餃和標簽。
朗逸彤說,那咱們就去陶然居吧!一醉一陶然,這應該最適合你。
li老師說,那好,就去那里吧!今天咱們是一醉方休,不醉不歸。
李練達覺得自己始終都是一個局外人。
李練達覺得朗逸彤和先鋒派作家離自己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