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流，車流，聲音的潮流。燕都大街被人流灌得水泄不通
李練達在喧囂中勸解自己平靜下來。
李練達說，這些死不改悔的人啊！將來出來後還會作惡多端。
蕭正揚說，這些人就是狗改不了吃屎的人渣敗類了。
王大力、石宇超和安子春他們不屑的神情讓圍觀的人們看起來異常憤怒。不斷有人將石子甩向他們，砸在他們的臉上，他們並不放在心上，他們也沒有憤怒，他們英雄般地對待每一粒打在臉上的石子，他們一笑了之，泰然處之，真有大將風範，真有英雄赴死的氣概。李練達看見王大力和石宇超在交頭接耳地說著笑話，他們嬉皮笑臉地好像在談論著什麼笑話。他們身邊的高姓警察用槍把子碓著他們。他們倆在安靜一分鐘之後又開始談話說笑，這令高姓警察氣憤之極，用槍把子將他們兩個強行分開。王大力接著又跟安子春搭話，兩個人說說笑笑。不斷有人將石頭子拋向他們。大卡車在人流的簇擁下拐過轉盤街一晃兒就開遠了。過了轉盤街，大卡車甩開擁擠的人流，在警車的護衛下，加快了車速，也加快了高建光他們走向死亡的時間。
街道上每一個路口都是荷槍實彈的武警站崗，主要街道實行全封閉。大卡車沿著城市的主街道緩慢前行。街道兩邊層層圍堵著人群，人們都踮著腳抻長脖子好奇地觀看著，並且每個人都像是具體的辦案人員，都在說著這些人的案情和來歷，將所有人的特征弄得一清二楚，頭頭是道，津津樂道，每一個看客都可以成為故事家。
李練達說，當一個人不知廉恥後就什麼事情都會做出來。
蕭正揚說，那是道德淪喪。
李練達對蕭正揚說，王大力當初是一個多麼善良的鄉村孩子，我想起我們一班同學在教室的煤爐子上烤粘豆包就著咸菜疙瘩吃的時光，那時每個班級都有一個通紅的火爐子，燒得虎虎生風的旺盛，我們那一班人王大力家生活條件最好，他總是帶來一些稀奇古怪的奇特東西給同學們分享。他母親做的粘豆包很好吃，因為家庭條件好，做粘豆包時都不用放太多的玉米面，所以他家的豆包吃起來是特別的有滋味。他母親腌的咸菜疙瘩也特別好吃，經過一春天和夏天的晾曬，咸菜特別有味道。烤火時王大力就拿一兜子咸菜，放在爐火里，此時需要爐火里的煤要全部燒透，全是紅紅的火炭，這樣將風干的咸菜疙瘩，放進去，用不了幾分鐘，咸菜的香味就被炭火燒燙出來了，同學們都過來用爐鉤子爭搶。王大力此時是最風光的，因為大家都那麼喜歡他，喜歡他拿來的各種好吃的東西。王大力因此成為班上最受愛戴的學生。再加上他是副書記的孩子，就連老師們也是寵著他的。那時王大力還是稚氣未退，是一個被贊美聲忽悠過頭的孩子。語文老師為了討好王大力他爸，明明知道王大力的作文寫的不好，卻每次把他的作文當做範文來讀，王大力為了面子每次寫作文都要讓我替他多寫一篇。我那時就警告他，作文我可以替你，但是做人必須得靠自己。
蕭正揚說，這個社會是會改變每個人的，但是如果心地善良還是不容易被改變的，這就需要一個人的意志堅定，要能關注自己的靈魂，像我們這些農村孩子，家里的大人並不見得能管多少，但是我們要靠自己的，要靠自己的約束力來塑造自己。
李練達和蕭正揚看著游行的車漸行漸遠，又在隔壁的街上拉響了警鐘長鳴的聲音，人流都涌向另外一條街上。他們的最終目的是河灘地上的處死死刑犯的槍決場。李練達和蕭正揚都沒有跟車去看槍決人的場面，一些好奇的群眾和學生都直奔槍決場等候。去的最多的還是燕都高中的學生，李練達和蕭正揚都對那種場面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恐懼。李練達和蕭正揚跟隨著人流回到學校。學校里到處都是關于各種犯罪分子的演繹。誰是哪個鄉鎮的，誰是哪個工廠的，誰和誰偷情殺死自己的老公，誰和誰合伙盜竊了單位的機器，誰和誰因為一根壟殺死了鄰居……李練達想所有的犯罪根源都離不開四個字︰錢、權、色、恨。世間又有多少人能夠免俗，能夠高貴地活著呢？李練達想總之高建光一定會被槍斃的，那張天驕和宇文強的死也就沒有白死，這三個生死冤家就到另外一個世界里去爭個你死我活吧！世界上值得可憐之人真是太多了，每個人都很可憐。
快中午時從執行槍決的河灘上回來的同學們說，那場面真的叫人大腿肚子轉筋，一般沒有膽量的人最好還是不要去看，那真叫人膽戰心驚。在他們繪聲繪色的敘述中，李練達知道了槍決犯人的整個過程。當那些死刑犯被拉下車，推往河灘的空地時，幾乎每一個死刑犯都走不動道了，他們被命運嚇得根本不會走路了，通往死神的路是那麼沉重和漫長。這些人都是被干警們一路像拎小雞子一樣地拎著。他們說沒想到平時凶神惡煞一樣的高建光是最熊的一個，被推下車來時就昏死在地上，像一堆爛泥，原來他也怕死。兩個干警駕著他，將他拖到河灘地上，高建光都無法跪著，一下子就面朝地趴到河灘上，再也拽不起來了。無奈幾個干警上前又是一頓猛踹，高建光才稍稍能立住個兒。待一聲令下，這些干警都退後，遠處有一排蒙著黑布的干警站出來射擊，干警槍響的剎那
，那真是一陣生命的眩暈！很多看客都被嚇得失魂落魄，捂著眼楮不敢看。干警們幾乎都是百發百中，他們蒙著面孔，一槍就將犯罪分子的腦漿打裂，只見一排腦漿迸裂，濺起飛花一樣的血跡。有幾個人卻沒有被射殺，大伙正疑惑間，上去幾個拖人的干警，將那幾個沒有被射殺的犯罪分子清點之後拖出來，還有一個人是被槍斃但是沒有被一槍擊斃的，他掙扎著要站起來，無奈兩個干警又上前補了兩槍。就听有明白的人說，沒想到高建光他們幾個都是陪綁的，高建光並沒有被就地正法，而被判為死緩，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人們都恨得咬牙切齒地罵娘，高建光沒有被最終槍斃，激起了觀看槍斃現場的群眾一陣激憤。槍斃完之後，有家屬上去收尸，哭成一片。一旁陪綁的也都嚇得魂飛魄散，倒地戧首。
高建光並沒有被判為死刑，高建光沒有被就地正法依法槍斃，李練達被這個信息給糾纏住了。李練達說什麼也不相信這個消息。難道真的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嗎？看來那個傳聞中的50萬是真實地在運作中，是真的管用了，不知道是打通了哪個環節。高建光這個人渣敗類，他竟然逃之夭夭逃月兌法網，他竟然逃月兌了法律的嚴厲制裁，他一人三命，這樣的人竟然被改判成死緩了。李練達說什麼也不會相信這樣的結局。李練達覺得每一個人的生命都很寶貴，上天有好生之德，可是像高建光這樣十惡不赦的人渣卻應該有一個悲慘的下場，要不怎麼體現法律的公正，體現人間正氣呢？李練達的腦海里不斷地涌現出高建光被槍斃的虛擬鏡頭。李練達在那些興奮的敘述里不斷地在反胃。那些繪聲繪色的敘述在他的腦海里刻畫了高建光被打得腦漿迸裂的慘狀。可是高建光卻只是一個陪綁的沒有被槍決，他這個殺人犯竟然沒有被處死。李練達覺得這個世界真的沒有公道，天理何在呢？那張天驕和宇文強真的要死不瞑目了，他們將永遠地躺在停尸間。
李練達木然地看著鴿子呼啦啦地飛過的窗外。
李練達的靈魂從自己的軀殼里抽離出去。隨著那群白蘭鴿上下回旋。
純淨的蔚藍色天空到處都是白蘭鴿的劃痕。
高建光竟然沒有被就地正法？
李練達在百思不得其解的郁悶中找到蕭正揚，蕭正揚說，咱們下樓走走，一會兒去食堂吃飯。他們一起下樓來到荒蕪的花園里。李練達驚奇地發現白玉蘭那絨毛的花苞竟然開出絢爛的花朵。蕭正揚說，沒想到燕都的白玉蘭有這樣驚人的生命力。李練達說，我在北京已經看到開花的白玉蘭了，那些古玉蘭經歷了歲月的滋養，像是已經閱盡人間春色，北京的白玉蘭是一種沉澱了歲月滄桑的顏色，那是有內涵的花兒。而燕都的白玉蘭是一種稚女敕的顏色，花朵不是很大，香味也不是很濃，但這畢竟是這個蒼茫春天的第一抹亮色，珠圓玉潤。李練達說完了才發現自己說走了嘴，好在蕭正揚也並沒有問起北京的事情，好像蕭正揚並沒往自己的思路上走。蕭正揚說，白玉蘭在你的形容下煥發出光彩，我倒要重新審視一下這些迎春花。李練達說，正揚，你看這白玉蘭的花瓣質地，用手撫模是不是有一種和田玉的滑膩。蕭正揚說，的確有那種絲滑般的觸感。沒想到白玉蘭竟然在倒春寒的時候開放了。我喜歡上了這種冰清玉潔的花朵。
李練達想關于北京的事情還是要當成一個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