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醒來時發現太陽照常升起來。
在麒麟山和鳳凰山之間燒成絢爛的朝霞。
防患于未然。
李練達和蕭正揚倒立在窗前的啤酒瓶子還在紋絲不動地立著，沒有半點兒地震的跡象。李練達說，咱們這個土法的地震儀是不是不太靈驗啊？蕭正揚說，國家有精密儀器，如果是超大地震肯定能夠預測出來，咱們就不用杞人憂天了。李練達更是自我安慰地說，那天那個道士的算命先生已經說過了，我四五月份只是微恙，看來是死不了的，絕對不會是性命攸關的大地震，從這個預言來推理一下，那我們都不會有事的，從而證明這場地震只是虛驚一場，永遠不會到來的恐慌，我們得收收心盡管放心地去學習，就當一切都不曾發生也都不會發生。蕭正揚說，這是一個美好的願望，希望這個城市的人都能借你的生命之光，能躲開這場毀滅性的災難和打擊。我們要從戰略上重視它，戰術上藐視它，做到有備無患萬無一失。我想我們的命運都是好的，整個燕都人的命運都是好的，不會有災難發生，燕都的古塔都已經屹立千年就是一個很好的證據，如果有地震那也不會就在這個年份地震。
可是這恐慌的災難又豈能是一己之力可以避免的呢？
李練達和蕭正揚在經歷了最初的恐懼後，心里已經能夠坦然地面對任何謠言。他們互相安慰著互相鼓勵著。走進每一個人群，人們的話題都圍繞著地震，都離不開地震，簡直是拳不離手曲不離口，半句話不離本行。人們都成為地震專家，講起地震的有關知識和預防辦法、逃命辦法來都頭頭是道兒，夸夸其談。人們都在熱切地期盼著，像是期盼一場久違的甘霖，盡管這是一場災難，毀滅性的災難。但是好像地震不來這個城市就無法再繼續運轉下去。地球就不會再自轉公轉下去，地球在人們的恐懼和祈禱中就要毀滅了。
人們的心里都繞不過這個彎兒，都想這一天早一點到來，馬上到來，那麼就不用活在這種未知的煎熬中。所有清醒的人都在一種莫名的痛苦中，在一種不可預見的痛苦的煎熬中。李練達卻看見自己的心里有一望無際的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廣闊，那是天高雲淡的坦然嗎？李練達將這種雲淡風輕的恬淡情緒傳遞給蕭正揚。
五月六日下午，朗逸彤來學校找到李練達，李練達發現朗逸彤的神情里有些疲憊憔悴。朗逸彤的白色的半袖襯衣讓他在黑暗的走廊里熠熠生輝，朗逸彤像和田美玉那樣散發著光芒。李練達覺得心里有一道陽光在穿透。朗逸彤拉著李練達的手在走廊里穿越。李練達望著朗逸彤，朗逸彤用手在那些疊加的涂鴉上指點說，世界上才華橫溢的人真是數不勝數啊！李練達說，我也在這上面畫過一個圖案，你能發現嗎？李練達說著領著朗逸彤來到一根粗壯的立柱邊，朗逸彤說，我一眼就看到了一個側面的人像，那是不是你的符號。李練達點頭說，哥哥的好眼力。朗逸彤說，你的那個人像曲線就在我的心里。李練達說，那就是你的側面人像。朗逸彤說，很像，我第一次真切地看到我的側面影像。
李練達說，哥哥，這幾天沒有休息好吧！朗逸彤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倒是沒有怎麼將地震放在心上的，可是人在這種莫名其妙的氛圍里不知不覺地就入戲，就隨著眾人恐慌，特別是李倩，那是恐懼至極，每天晚上都纏著不讓睡覺，說是怕地震就在打盹兒的剎那間發生，弄得我好幾天晚上都是無法安睡，只好在他們白天上班時補覺。今天我剛睡醒了，從早晨睡到現在，簡直是視睡如歸。
李練達說，我們都是善良的人，心地善良的人都好人好報，不會有任何滅頂之災發生的。
朗逸彤說，人的心理素質是跟他的學識有很大的關系，人雲亦雲的恐慌只能增加一個人的恐懼，根本解決不了事情，我看你真的是很淡然，像是有大境界。
李練達說，前些年我已經置之死地而後生了，所以對生死我看的很透。
朗逸彤說，小孩子不許動不動就拿生死說事，一朵花還沒開，說什麼生與死呢？你還有錦繡前程在等著你呢？你的世界在遠方，在燕都的遠方，那是一個花開四季的地方。
李練達說，那真是一個很遙遠很遙遠的事情。
朗逸彤和李練達從側面樓梯走下來，外面暴曬的陽光晃眼。
朗逸彤說，我來時看見街心公園的牡丹開了，真可謂奼紫嫣紅，爭奇斗艷，你不是說沒看過牡丹嗎？咱們去看牡丹吧！富貴花開也可以算是這個城市最具特色的景觀了，遠遠地一片望去雲蒸霞蔚，真可謂壯哉壯觀。
李練達說，我們老家比燕都緯度高，我還從來沒有看過真實的牡丹呢？走吧，咱們一起去看牡丹，牡丹園里有沒有牡丹亭啊？有沒有那個愛情故事啊！
朗逸彤說，牡丹園里還真有一個紅檐青瓦的牡丹亭。你是一個浪漫唯美的人。
朗逸彤和李練達一路走過各色各樣的地震棚，來到公園，朗逸彤買票，他們走進樹木茂密的公園，丁香花的濃郁香味依然在整個園子里回旋。走過一排雜亂的臨時建築，剎那間滿眼明亮起來，就見滿池的牡丹花，大朵大朵的盛開于繁枝之上，那絢麗的色彩，那華貴的姿態，一種
驚喜怦然在心，牡丹驚艷于荒蕪之上。各種記憶形式的視覺效果剎那間紛紛地飄落于花枝之上，李練達說，原來這就是雍容華貴的牡丹啊！咱們上次輪滑時經過這里我還在心里說什麼玩意枯枝敗葉的，原來是金枝玉葉的牡丹啊！李練達呆呆地站立在千朵萬朵壓枝低的花叢中，看著朗逸彤，朗逸彤說，你的驚喜像一個小孩子。李練達說，我的天啊！我竟然連國色天香的牡丹都不識？原來那麼枯褐的繁枝里孕育的竟然就是富麗堂皇的牡丹。一時間關于牡丹的形容詞、比喻詞都涌上心頭，李練達卻找不到一句合適的可以拿來用，明喻暗喻借喻通感等統統都發揮不了作用，李練達被這盛開的牡丹給震撼了。
李練達半天才從這異常的震驚中蘇醒過來，他對朗逸彤說，哥哥，這就是牡丹啊！那麼多丑陋的枯枝縱橫竟然開出這樣絢爛的花朵，我簡直是太渺小了。朗逸彤說，哪有天下知的，這以後你不就知道了嗎？準備寫一首詩嗎？李練達說，一定寫一定寫！寫一篇長長的散文，這牡丹給我的震撼太強烈了。原來就知道《牡丹之歌》里的牡丹，沒想到這國色天香的牡丹竟是這般絢爛多姿。怪不得湯顯祖將那麼美的愛情故事寫在《牡丹亭》里，真應了那句老話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
朗逸彤說，你這小孩牙子還什麼風流不風流的。
李練達說，這五彩繽紛的牡丹都是什麼品種呢？
朗逸彤說，這我可是專家，你忘了我跟你說過我研究過植物嗎？這是趙粉，這是守重紅，這是山花爛漫，這是青龍臥墨池，這是狀元紅，這是銀紅巧對，這是金玉交章，這是海雲紫。你閉上眼楮听一听，單單是這些美麗的名字就會讓人浮想聯翩神思遐邇了。每一個名字是不是都很像一個詞牌名。
李練達說，我閉上眼楮，讓這些美麗的色彩在我的眼楮上停留一下，再回味你的那些美麗的名字，在我的思維里停留一下。這感覺太美了，沒想到牡丹竟有這麼多的講究啊！竟然還有一種微微的不易察覺的香味襲來，我要讓這香味在我的生命里停留一刻。
朗逸彤說，你說對了，很多人說牡丹沒有香味，其實，牡丹的香真是天香。一般來說顏色越淺的花越具有濃香，顏色越深的花反而沒有香味，我想這是大自然造物時的平衡規律吧！總不能萬千寵愛于一身吧！但是你仔細嗅一嗅這些紫紅色重瓣的牡丹，是不是有一種潑辣的濃香，所以說牡丹不愧為「花中之王」的稱謂。
李練達說，這花就是為了我們而開的吧！看來地震真的是一個謠言和傳聞啊！要不這牡丹也不會開出這麼絢爛的花朵來，這花中之王一定能夠預測世界上的某些不可知的密碼。萬物有靈，只有人的靈氣被磨滅了，人與自然的那種默契被各種誘惑給消磨了阻斷了。
朗逸彤說，記得明代王陽明說過一句話，與你的意思相同，爾未看此花時，此花與爾心同歸于寂；爾來看此花時，此花一時明亮起來。牡丹花盛開在廣袤的世界上，自開自落，不是為了某個人而綻放，只為自己的輪回而百媚嬌艷；此花又盛開在我們心里，只為了我們的相識相知而綻放，只為了我們的千載奇遇而明亮起來。我也是第一次看見燕都的牡丹開的這麼艷麗，像是一種證明。牡丹花也有大小年，去年的牡丹就只是稀稀落落地開了幾朵，人們都懷疑說牡丹生病了，原來她是積蓄能量，為了證明給你一個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