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哭泣的寂靜，馬蜂在空中回旋著，左沖右突著，它們找不到目標，馬蜂亂營，又踅回來，一只，兩只，十只，百只，千只，千萬只飛回到原來蜂窩的據點，嗡嗡嗡地聚成一個旋轉的漩渦，圍著掉落的塔形馬蜂窩盤旋。寂靜的午後，喧鬧的馬蜂，哭泣的孩子，李練達想這是什麼遭遇和境遇呢？李練達輕聲地告訴那些孩子們別動，再忍耐一會兒，等瘋狂的馬蜂平息了憤怒。幾個孩子仍然哭泣著。陽光炙烤著李練達和幾個孩子，他們緊貼在地平線上，與土地相親。李練達的左眼眶開始火辣辣地疼痛起來，李練達臉上的各個部位也都相繼火辣辣地抽痛起來，李練達身上的各個部位也都在火辣辣地疼痛起來。時間在疼痛中慢騰騰地轉動著，疼痛就是時間的最主要功能，時間就是要讓每個人記憶疼痛。李練達覺得渾身都在火辣辣地燃燒，他要爆炸，李練達坐起來，扯掉蒙在頭上的襯衣，那個被罩住的孩子離開李練達的掩護後在地上掙扎著打著滾兒嚎叫著。李練達看著他說，孩子，安靜，別鬧了，別再把馬蜂引過來，趕緊回家找大人去醫院看看吧！那個孩子感激地看著李練達，忍著痛，說了聲謝謝叔叔。李練達看著這四個惹禍被馬蜂瘋狂追逐報復的孩子，自己先站起身來，說，孩子們，等我走了，如果馬蜂不再追我，你們再一個一個地走，要听話，別再惹怒馬蜂，以後可別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情。李練達木然地朝學校的方向走去，喧鬧的馬蜂並沒有追趕過來，它們仍然聚成一個巨大的漏斗狀的漩渦在蜂窩處哀悼。李練達向那幾個孩子揮手，那幾個小孩看見李練達安全地走過去，馬蜂並沒有成群追趕，也都相繼站起來飛也似地跑掉了。那個被蜇得最厲害的孩子，在地上打滾兒的孩子，也站起來飛也似地跑掉了。
李練達站在巷口看著他們幾個平安地逃離災難，心里泛起笑的花朵。
小巷里只有馬蜂的嗡嗡聲，那些成千上萬的馬蜂還在蜂窩的上空盤旋，李練達向那個針刺他的馬蜂們敬了一個禮。然後快速地轉過幾個街口，穿越那些針刺的追蹤，來到安全的地界，他又遠遠地朝那個巷口望了望。轉身之間李練達被身體的疼痛給束縛了，他的世界只有疼痛。李練達的思維被疼痛控制住了，他要撕裂自己的身體，他要掙月兌自己的皮膚控制，他要擁有一個全新的自己，可是疼痛左右了他的一切，讓他想撕碎了自己的身體。
李練達走到陽光大道上，馬蜂的針刺兒在李練達的臉上和身上發揮著鑽探的作用，那些丟失了主人的刺兒，像是在李練達的皮膚里尋找著主人的伸縮性極強的尾部，它們在李練達的臉上身上勘探著、鑽探著、追索著。李練達覺得臉上火燒火燎地疼痛起來，他用手捂住眼楮，他在疼痛中走著，走一步，疼痛就加深一下。他感覺到整個腦袋都疼痛起來，後背像是一個疼痛的篩子。當李練達走到教室門口時，他的眼楮已經被封起來，他的左臉開始無限地腫脹，右臉也在火辣辣地刺癢膨脹，掩蓋了他無邊無際的悲傷。李練達推開教室門，林雪晴第一個看到臉部腫脹的李練達，她驚聲地尖叫著，大聲地叫了一聲，我的詩人，你怎麼成了一個腫包子！林雪晴的尖叫吸引了更多的目光，全體的女生都抬頭驚恐地看見李練達的腫脹的臉都大呼小叫起來，她們相互擁抱著，尖叫著，躲避著。好像她們看到了一個外星怪物，李練達不知道自己的臉已經變成了什麼樣子。李練達模著自己的左臉，他感覺到世界在他的臉上無限地膨脹了。李練達覺得身體的各個部位都在疼痛中膨脹起來。宇宙大爆炸就要爆發了。女生的尖叫也驚動了後面的男生，這個空間全部的人都發出振聾發聵的尖叫，李練達看著眾人的驚恐，停在那里不知所措，他轉身走出教室。
李練達在走廊里轉了一圈，還是走到走到蕭正揚的班級後面，喊了一聲正揚。听到喊叫的人都回頭看李練達，李練達看到了眾人的驚恐不安，蕭正揚回過頭一看，大吃一驚，在桌子上飛躍著跳過來，伸手模著李練達腫脹的臉，吃驚地問，練達，你怎麼了，這是？你怎麼這樣了，誰打你了嗎？到底發生了什麼意外？李練達躲閃著，李練達說，是馬蜂蜇的，一群孩子捅馬蜂窩，為了救他們，把我自己給奉獻出去了，馬蜂把我當做目標給蜇住了。蕭正揚說，都蜇在哪里了？現在疼嗎？李練達說，我也不知都蜇在哪里了？成千上萬的馬蜂像是轟炸機一樣飛撲過來，我就記得第一下蜇在左太陽穴上，後來蜇了多少下就數不過來了。我是為了保護那幾個淘氣的孩子，要不然我不會被蟄得這麼厲害的！現在痛得要命！
蕭正揚說，走吧，快去校醫室看看，看有什麼好法子嗎？不行的話咱們再去醫院，你被叮咬的部位都是危險區，弄不好這樣會死人的。你看看你的臉，簡直不成樣子了。
李練達說，有那麼嚴重嗎？我還以為這下可蜂療了呢？
蕭正揚說，人家蜂療用的可不是這類的毒馬蜂。有專用的蜂子，並且那些都是有穴位的治療。你這真是做了活雷鋒，為了一些不相干的惹禍的孩子，這緊急關要的時刻怎麼出了這麼多事情。求求長生天保佑你吧！這怎麼一檔子事接著一檔子事呢？
蕭正揚領著李練達來到校醫室，女校醫看見李練
達的臉嚇得魂飛魄散，一下子驚跳起來，她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李練達的臉已經腫脹得像一個水蜜桃，嘴巴也開始腫脹起來，說話有些費勁。中年胖女校醫在平靜之後問到底怎們回事？蕭正揚說，讓馬蜂給蜇了，大夫有什麼好辦法嗎？李練達從眼縫里認出這個女校醫就是在花園里唱張五可報花名的阿姨。女校醫說，這可沒什麼好辦法，呼吸困難嗎？李練達說，還沒有感覺到呢？還行，別的沒什麼，就是到處都是疼痛的。女校醫說，我給你開一合清涼油吧！涂在叮咬處，能減輕點疼痛，看這孩子咬的，一張臉被叮成什麼樣子，吆吆吆，怪可憐見兒的。這麼大的人怎麼這麼不小心呢？怎麼還捅馬蜂窩呢？蕭正揚說，阿姨，你不知道，你不要責怪他，他是為了保護那些捅馬蜂窩的孩子，要不他一個五尺男兒怎麼也不至于弄成這樣，這年頭這世上也就還有這麼一個好人了，這麼善良的一個人，怎麼遭受了這麼大的磨難呢？上天都不公平！李練達看著她在處方上寫著那些不認識的字，心里懷疑這方法好使嗎？李練達從擁擠的臉上擠出幾個單詞，大夫，會死人嗎？女校醫說，估計沒問題，叮咬的還不是很重，放心吧！離心大老遠的呢？這事我得跟學校說說咋也得給個通報表揚什麼的，為了救人付出這麼大的代價和傷痛，這世道還真沒有幾個人能做出來。我那天被玫瑰花的刺兒扎了一下，還發炎了呢？瞧你這一身的大包，可咋好啊！嘖嘖嘖，可憐見的孩子。李練達說，可用不著，阿姨，這麼點小事，誰遇見都會伸手援助的。我只是盡了自己的微薄力量，千萬可別通知學校，這事就這麼過去了。受點傷痛沒什麼的，只要不影響高考就行。
蕭正揚取回來清涼油，在李練達的臉上身上快速地涂抹著，李練達覺得被涂抹的地方一陣陣發涼，疼痛立刻減輕。一盒清涼油沒有夠用，報花名的阿姨又給開了兩盒。說，不用交錢了，這事我就定了，剛才那盒錢也給你退回來。報花名阿姨站起來，朝外面喊了一聲說，小張，這三盒清涼油的錢都別收了，再多拿兩盒，我一會兒找校長去，這孩子為了保護別人把自己弄成這樣，這錢不能收！蕭正揚又取回兩盒清涼油，報花名阿姨又給蕭正揚拿了兩盒，一共五合，蕭正揚為李練達涂抹完臉上，又把他的襯衣月兌下來抹清涼油。報花名阿姨走過來一看李練達的後背上也滿是大包，就問，孩子啊！這後背上怎麼也這麼多大包。李練達說，當時一個孩子沒命地跑，怎麼喊他都不听，將所有的馬蜂都吸引過去，我為了救他，把襯衣月兌下來跑過去將他罩在我的身子下，我用襯衣抱住腦袋，合出來後背了，于是後背就像篩子一樣被馬蜂給輪番轟炸了。報花名阿姨說，這事兒我是管定了，一定找校長一定上報紙，校長一直說要樹立學校的正面形象，這就是一個絕好的機會。李練達說，阿姨，千萬別找校長，這事兒就過去了，我得好好養傷了。蕭正揚扶著李練達的肩膀走出校醫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