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廢一些日子,作廢一些虛假繁榮的日子。
幾場透雨過後,世界變成沉悶悶的暗綠色。
許多故事在色調溫柔的深化後給餃接過了。在四季的推移之後一切都將無法沖洗,一切顏色都經過強烈的化學反應,那是看不見的傷痕,那是火山噴發後的硫酸雨造成的傷害。李練達發現這個世界好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每個人都活在自己的生活里,根本就沒有人在乎那些發生在李練達身上的磨難。期間校長委派一個教導主任代表學校和那幾個被李練達救護的孩子家長來看望李練達,他們對李練達表達了他們的誠摯謝意,都表示要給李練達送一面學雷鋒的錦旗,李練達覺得自己的事情被無限地夸大了,他就是憑著一顆心去保護幾個受傷的孩子,盡管那時候他是一個傷痕累累的病人。李練達堅決推辭不讓家長做錦旗,李練達對家長說,如果你們想做錦旗,那就以家長的名義為學校送一面錦旗吧!教導主任和孩子的家長看見李練達態度如此堅決,也就沒有再堅持,他們千恩萬謝地告別李練達,班主任這次終于知道李練達叫李練達了,同學們也知道李練達其實不叫李龍驤,李練達就叫李練達。李練達這時候已經不再是他冒名頂替的李龍驤,李練達覺得他終于從李龍驤的陰影里走出來,他的志願書和檔案都還是那個李練達,他終于以李練達的名義出現在班級里,出現在學校里。李練達見義勇為的事情讓很多人對他刮目相看,那天在教導主任和學生家長們走之後,陶信義還專門走過來向李練達道歉,李練達覺得這些榮辱對自己都已經不是很重要了,他的心已經死過一次,他的人生已經發生了重要的蛻變。他在傷痛中迷失過自己,也重新找到了自己。但是他從此失去了一個曾經百般呵護自己的知己。這就是世界上守恆定律的代價嗎?
李練達經過了那麼多的磨難和苦難終于破繭為蝶。
他看到自己翩翩飛舞在湛藍的天空里。
《作廢一些日子》
1
作廢一些日子作廢那些花開不斷的日子
那些花期疊加人在咫尺天涯的每一個日子
繁忙的花季里一切等待都沒有盛開你沒有走來
似乎一切都平靜如混沌之初
白雲在鳳凰山與麒麟山的交界處獨自出岫
你化成了背景的虛無縹緲擴張陰雨了天氣
2
街上櫻花緋紅似歲月的唇吻招貼
我則深深地沉浸入牡丹含苞待放的骨髓里面
一些記憶飄散開來不能收集
而雨滴不斷地滴下來成為無邊際的漣漪
很多情節結集出版了裝點著故作高深的季節
封面空白只有一個夢一樣抽象的曲線
3
作廢一些日子那些被淚水淹沒的日子
悲傷成為最簡潔的表達方式每個人深陷其中
孿生的玫瑰暖色調地投入那些極冷的抽象偽飾里
沉默不言只因為殤歌在不斷撕心裂肺地回響
子夜時分聚集所有地核的能量釋放
典型和**型的日子都一樣地作廢繁星滿天
4
節外不能生枝我在敘述的流暢里悲傷
你眼里的紅玫瑰與我眼里的紅玫瑰不能協調起來
我眼里的你眼里的我是怎樣縮短著實際距離
比例尺一再縮小遙遠的世界成為一個聚焦點
我們忽略了彼此天空膨脹為一首可歌可泣的旋律
裝訂那些空白的日子作廢的日子成線裝古籍
無所事事時李練達寫了一首莫名其妙的《作廢一些日子》,在那些作廢的日子里,李練達成為一個在水與火里鍛打淬燒的器皿,他被各種突如其來的外力所澆鑄鍛造,李練達在不同外力的砧打和淬燒中成為堅硬的鋼鐵。鑌鐵,據說這是契丹族最早的來源。
李練達要讓自己堅硬起來,空靈起來,來承受來自生命里不同方向的擠壓。
生命中難以承受之輕,之重。都需要一個人去扛。
李練達一直在尋求這個被翻譯的文字的意義。輕與重,濁與清,冰與火,鑽與石。這個世界總是有這麼多的相對意義,其實這一切都不是皆然分開的,不是截然的對立面,而是一個物體或一個問題的正反面。
在經歷過磨難之後,李練達覺得對普通的生命意義有了全新的理解。他心里的明珠已經照破自己的骨骼血液,照破山河萬朵。李練達逐漸恢復了元氣,他覺得活著真好,健康地活著真好,他的生命在墜入深谷之後又重新攀上一個制高點,他仿佛听到一個聲音在召喚他,我的愛,請與我一起攀登。李練達回答說,我的愛,讓我們一起攀登。
此時,一部催淚片《媽媽再愛我一次》的風潮席卷過燕都。這是一個席卷過全國大小城市的超級重磅催淚彈。學校也組織學生包場,人們都在大肆渲染這部影片的神奇魔力,凡是進入電影院里的人沒有一個不哭著出來的。電影院也推出買票贈手帕的促銷活動,這是這個城市電影的春天,電影院已經病入膏肓,瀕于倒閉,偌大個電影院的上座率還不到一半,但是《媽
媽再愛我一次》讓電影重新回到人們的生活里,電影連映半個月,黑白連場,連續不斷地播放。大街小巷都在談論這部影片,都在傳唱著那首《世上只有媽媽好》主題歌,沒有不被這部影片弄哭的人,人們忘記了張天驕之死,忘記了宇文強之死,忘記了陳曉先之死,忘記了湯園校長之死,忘記了地震的恐慌,忘記了朗逸彤……這是一個傳染上遺忘癥的城市。人們都很早就到電影院排隊買票,買票的隊伍在電影院廣場曲里拐彎地排成長龍,這是電影院好久都沒有出現的熱鬧場面了。學校在星期五下午包場,李練達本來不想再被這傷感的悲劇給洗涮了,可是看著大伙都那麼踴躍,也就隨著大流來到電影院,在電影院門口,蕭正揚將一張與他連著的票交給李練達,將李練達的票交給他的另一個同學,李練達與蕭正揚在人流中走進黑洞洞的電影院,他們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李練達一看正好是上次他和朗逸彤看《最後的貴族》的位置,怎麼會這麼巧合呢?這是上天安排好的嗎?讓他觸景生情。
因為是包場,很多學生還沒來得及入場坐好,電影已經開始稀里嘩啦地打出字幕。電影剛剛開幕,黑暗里就有唏噓不已的哭泣。李練達想還沒有進入故事情節,還沒有展開電影主題,這哭聲是不是太過虛偽夸張了呢?隨著劇情的推進,漸漸地影院的各個黑暗角落里都是唏噓之聲,抽泣聲此起彼伏,在李練達和蕭正揚的身邊海浪般潮來潮往地響起。李練達懷疑自己的眼淚是不是一下子流干了,怎麼竟然沒有被這劇情感動呢?怎麼自己就沒有流淚的***呢?難道自己真的成為鐵石心腸的冷血動物了嗎?
黑暗的空間里哭聲一片,每個人都是在別人的故事里流自己的眼淚。
當看到母親跪著為小魚沿山路磕頭祈禱的時候,李練達最柔弱的神經被牽動了,李練達的眼淚在無聲地流淌,流過自己的脖子,蕭正揚將自己的手絹遞給李練達,李練達用手絹擦著眼淚。那一刻他已經忘記身邊的蕭正揚,他想起與故事無關的朗逸彤,想起朗逸彤的好,可是這世界上的事情怎麼這麼殘酷啊,竟然就活生生地將朗逸彤從自己的身邊,從自己生命里奪走了。蕭正揚也在他的身邊流淚不止。李練達這才記起蕭正揚在自己的身邊,他拿起手中的手絹的遞給蕭正揚,一看是蕭正揚給自己的,又從衣兜里掏出電影院贈送的手帕,遞給蕭正揚。
之後,李練達的眼淚就那麼一直無聲地流淌。
李練達已經听不見別人的哭聲,他只記得自己的悲傷蓋過故事,李練達記不起每一個細節,他只記住了自己的悲傷。李練達忘記了身邊也在流淚的蕭正揚。
大幕劃著連續的叉號時,李練達還沉浸在悲傷里。他抬起頭看見每一個被燈光照著的人,都是滿臉的淚痕,每個人的手里都攥著一塊哭濕的手帕。李練達的手帕也已經全部濕透。蕭正揚將李練達遞給他的手帕又還給李練達,他沒有使用這塊贈送的手帕,只是用自己的手帕擦淚。李練達不知道蕭正揚在流淚的時候想起過朗逸彤沒有,這個世界上悲傷不會是千篇一律的。每個人都有一個傷心的觸點,每個人的心里都有一個傷心的故事,每個人都是在別人的故事里流自己的眼淚。
人群魚貫地流出電影院的黑暗。乍一出來,強烈的陽光刺激得每個人都用手擋著眼楮,過度流淚的眼楮一時間還適應不了強光的刺激。李練達看著那些被故事擊中的人群,他們將回到自己的普通生活中,忘記這影像制造的悲傷,而自己也將忘記這黑暗中的哭泣,李練達答應這是自己在燕都的最後一次哭泣,他將不會再為任何一個人一件事掉一滴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