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蝶之舞 第九章 第六回 告別交響4

作者 ︰ 拈花一笑2008

天氣異常燥熱,溫度急劇升高再升高。

街上的大喇叭在播報燕都新聞時說,這是燕都市有氣象記錄史以來出現的同期最高溫,39度,大家猜測這個溫度早已經超過人體極限的42度以上。但是39度就是氣象報道極限,不能突破。別說是人,就是田野里的莊稼都是旱燒火燎的,從莊稼地走過來的人都報告說地里的莊稼點火就著,干枯的就剩一把柴火。到處都是悲傷的人群,每個村莊里的青壯年勞動力都收拾行李坐上火車去外地打工,村莊里空蕩蕩的,只剩下一些老人和孩子,每一個村莊都成為一個空匣子。

牛馬年好莊田,在這個悲傷的年度只是一句流傳的空話。

人們又在暗地里傳播著地震預兆的謠言。七月二日學校迫不及待地將所有的學生都統統轟走。這個險樓的歷史使命終于要結束了,教學樓將在第二天早晨被全面封掉,有人說將在新征來的大操場後面蓋新的教學樓。這個險樓將要被完全地爆破拆除,這一樓的悲歡離合故事都要被修正或荒蕪掉,它曾經承載著多少人的夢想和熱愛呢?

任何故事都已經沒有再發展的可能了。

記憶再也找到一個可以上演的舞台了。

人們像失去村莊的人一樣將失去這個記憶的黑匣子。到處都是螞蟻一樣背負著東西忙碌慌亂的人群,李練達和蕭正揚坐在叫做大葉梧桐、花楸、水桐或梓樹陰影下面的長椅上,看著眼前來來往往忙碌不停的人群。他們已經在幾天前就將東西陸續地搬回家里,老師一聲令下他們已經率先從樓上走下來,到處都是擁抱著哭泣著的身影,還有做著各種姿勢合影拍照留念的人群,他們將每一個看似普通的背景都當做最佳的回憶襯景拍照,笑聲在綠色的吹拂里波浪起伏。每個窗口都有幾個人在將帶不走的書籍撕成碎片,他們在放飛蝴蝶,紙蝴蝶從每一個窗口飄揚,蝴蝶並沒有飄落,反而旋轉著上升,整個教學樓都被這些飄飄搖搖上升的紙蝴蝶所控制,像是夏日飛雪,這是一個被相對飄升起來的紅樓,也將一直在歲月的流逝里漂浮,猶如一個浮在海洋里的孤島,時沉時浮。也將漂浮在每一個遠離的游子心中。

而那些不再來的日子將在夢里海市蜃樓。

李練達想起了那個坐在窗口放紙飛機的于楠楠,仿佛又听到了她那淒厲的尖叫和粉紅狐狸一樣的造型。

李練達和蕭正揚坐在闊大的梧桐葉子下,梧桐葉子被陽光照得透明發亮,每一個紋路都是那麼清晰,像是每一個人清晰的掌紋,長長的豆莢一簇簇地垂落。歲月用割裂的時間將這些緊挨著的豆粒成熟為獨立的種子,就如同這些在一個戰壕里戰斗過的伙伴,他們將在短聚後走向孤獨的歲月之旅。

李練達心里涌出一些細碎的句子。

《從此不再相遇的人》

這是一些一生都不會相遇的人

這是一些一生都不再相遇的人

卻在某一個時空交叉點上遇見

在時空里相互踫撞著火花

乍現凋零

就如淹沒在宇宙中的無數恆星

在歲月的稀薄黏稠里

我們只是被那一陣風聚在一起的種子

在萌芽中相互觀望

我們被湮沒在流水的重量里

輕輕啜泣的是分分秒秒的切割位移

我在拋棄一切之後重歸寂寞的核心

 嚓一聲,兩個人從仰視的姿勢轉成平視,一看是麥穗兒在對面為他們拍照。穗兒沖過來,說,兩位哥哥坐好,我再給你們拍幾張合影,紀念你們並肩戰斗的青春的友誼。李練達和蕭正揚被麥穗兒弄得哭不得笑不得,只好擺正了姿勢。麥穗兒沖過來將李練達的頭扶正,又將蕭正揚的肩膀往上提,退回去,說,一、二、三,OK。就這樣,麥穗兒連續地扳著倒卷器和按下快門。然後她就將鳳凰照相機遞給花童信使,自己飛也似地坐在李練達和蕭正揚中間,並且大方地將手扶在李練達和蕭正揚的後背上,弄得李練達和蕭正揚滿臉緋紅,麥穗兒指揮著花童信使怎樣選角度,怎樣按快門,並要求花童一再按下快門。李練達和蕭正揚在作為麥穗兒的背景配合她擺出各種微笑的姿勢。

在這個背景前拍了幾張後,麥穗兒又拉著李練達和蕭正揚來到花園里,花園里到處都是拍合影留念的人,他們仨一群倆一伙,在用膠片紀念著他們的青春歲月。麥穗兒搶佔著各種最好的背景角度,讓花童信使為她和李練達、蕭正揚拍照,兩個人被麥穗兒強行綁架拉著到各個角度里拍照,她好像是一個風風火火的導演,在導演著一幕幕悲歡戲劇。而這個劇本的編劇和導演都是她一個人,李練達和蕭正揚只不過是群眾演員或大背景,那個常山趙子龍會對麥穗兒窮追不舍嗎?

李練達看到每一個明亮的窗口都還在上演著紙蝴蝶的游戲。

樓一直在做相對飛升運動。

李練達在這種相對的運動與靜止中有些眩暈恍惚。李練達覺得自己好像又和朗逸彤在一起,他們又在漫長的旅途上了,列車在沒有方向的人生路上飛馳著,滿車沉浸在睡夢中的旅人與李練達沒

有任何關系,李練達只是一個空心人,時光的列車可以穿越而過。李練達覺得人生就是不斷上車和下車的過程。李練達想每個人都將在另外的列車上遇到另外的人,並上演更精彩的故事,而眼前的一切只不過是一個序幕,是電影開始前字幕打出前的一個小小的提示。

李練達在時光的穿梭中看到正在為他朗誦的金色光芒的朗逸彤。

他的心猛地揪了一下子。

心絞痛,這種痛感稍縱即逝,他記起那個早晨的心絞痛。

李練達目光游離。麥穗兒將愣神的李練達拍醒,說,哥哥在想什麼,集中精神,往我這兒看,往鏡頭看。對了,這就對了,太帥了,OK,太棒了,簡直就是大明星。

麥穗兒左拍右拍。麥穗兒終于將35張的富士膠卷拍到停止,麥穗兒意猶未盡,她對李練達和蕭正揚說,你們在這里等著,我去到彩擴店去沖洗了,然後再買一卷富士回來,咱們一定要多留下一些美好的回憶。李練達說,行了,拍了這麼多了,你也找別的同學拍一些吧!蕭正揚說,我們也該回班級收拾收拾了。李練達說,你自己的東西收拾完了嗎?用不用我們幫忙?麥穗兒說,不用,我剛才已經讓我爸單位的司機給拉回家了。你們需要車嗎?需要的話我給我爸打一個電話,讓他派車幫你們拉回去。李練達說,我們的東西少,一會兒我們倆自己背著就回去了!麥穗兒說,那等高考完事後,我請你們去市里風光最優美的地方拍照,咱們一定要多留一些照片。李練達說,好吧!

麥穗兒像得了聖旨一樣跳躍著領著花童信使跑掉了。

李練達和蕭正揚像是得到指令一樣,放松地倒在長椅上。

蕭正揚說,我看你看麥穗兒的眼神,那絕對不一樣。你肯定是愛上她了。

李練達說,你啊你,我這是將計就計順水推舟。你看我看你的眼神什麼樣?那我也愛上你了吧!沒有的事,我這樣就是三十六計之上策,她要是又哭又鬧的步步緊逼,那你說咱們還有清淨的日子嗎?你想想那個跳下去的于楠楠,結局是多麼悲慘啊!現在的女孩子什麼瘋狂的事情都能做出來,我可怕了她們。至于愛不愛那是另外一回事。

蕭正揚說,不知道最後學校到底賠了她家多少錢?

李練達說,不知道,都是暗箱操作。

蕭正揚說,那個陶信義怎麼樣了,還是嚇破膽的樣子嗎?

李練達說,我估計他是一時半會兒都好不了了,他的幽默感已經全部喪失殆盡,看人直愣愣的,也不張口就唱二人轉了。你說話他根本听不進去,他仿佛活在另一個世界,他直愣愣的,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反應過來也不知道所以然來。眼看著就高考了,這人今年肯定是廢了,這麼短的時間根本來不及調整心態。

蕭正揚說,那你說他們兩個真有事兒嗎?他們真的在戀愛嗎?

李練達說,據我觀察他們可能沒有那種戀愛關系,要有也是于楠楠自己有那種朦朦朧朧的暗戀感覺,陶信義根本不會看上她的,她是自作多情,這樣的抑郁女孩兒更容易把一個人當成假想的依靠,你說這是命不好嗎?那天我都想挺身而出將于楠楠抱下來,但是我沒有行動。沒想到悲劇就發生在眼前,你說我的第六感是不是很靈驗呢?

蕭正揚說,你這個人就是心慈面軟,太心腸好了自己容易受傷,特別是走向社會,肯定會受人欺負。就拿麥穗兒這件事吧!你這種態度非常容易讓一個純情的小女孩兒為你瘋狂的,幸虧時間很短,已經來不及開始一段戀情,時間是最好的醫生,可以醫治世界上的一切傷痛。

李練達說,我就是這麼想的,我們就要各奔東西,就給她留下一個美好的回憶吧!她總不至于追到我們家吧,她要是到我們家一看就會打退堂鼓的。所以我不想去招惹她,讓她每天都有好心情,咱們倆也每天都有好心情。

蕭正揚說,走吧,回家吧!一會兒回來就躲不開了。咱們再繞校園走一圈,就當是向這里告別了,我們將從此不再踏進這里半步,將它收藏在我們的舊書籍里。

李練達說,離開這傷心之地,去那流淌著牛女乃與蜜糖之地。

李練達和蕭正揚繞校園一圈,在白貓出沒的地方,李練達沒看到那個夢幻中的白貓,那些有九條命的白貓呢?他們在校門口在驕陽下站了一會兒,紙蝴蝶的游戲還在進行著,空曠的校園到處都是飄飛的紙片,晴空下的白雪。李練達和蕭正揚在人來人往中沉默地離開了。李練達在沉默中想起他和蕭正揚在某天停電點燃蠟燭之夜,那些臨時組合的變奏的樂隊已經面臨解散,蠟燭的光芒照耀著每一個蒼白的面孔,隨著每一盞蠟燭的熄滅,一個樂手離開,一種樂器的聲音停止,這樣整個樂隊逐漸地散開,留下的是一片黑暗的沉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把樂器在自己的光輝里做夢。李練達想起那支樂曲是朗逸彤播放的海頓的《告別交響曲》,而李練達和蕭正揚則是那留在最後的兩把小提琴演奏者,在將柔板的樂曲引向飄渺的盡頭。

每一個人都在心里祈禱著夢想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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