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兒都到哪里去了?
那些盛開過的花兒都到哪里了呢?
李練達想起朗逸彤為自己唱過的這首歌,如今唱這首歌的人哪里去了呢?歌中唱過的那些花兒到哪里去了呢?那些有著美麗名字被命名為各種花兒的姑娘們哪里去了呢?他們在茫茫的人海里終將會找到自己所愛和愛自己的人,但是誰又能保證他們的愛呢?每個人的愛都是不確定的,在不同的時空就將遇到不同的愛情,可是究竟誰的愛才是永恆的愛,才是天造地設的愛呢?愛是有局限的,是被上帝用提線來控制的,李練達望著窗外飛翔的喜鵲,想到朗逸彤的歌和那些不著邊際的愛情。李練達也想試著寫一首這樣遞進而絕望的詩歌。
花兒都到哪里去了?那些愛花的人都到哪里去了呢?
《花兒都到哪里去了》
我的知心人到哪里去了/被他的心上人帶走了
他的心上人到哪里去了/心上人被法國巴黎帶走了
法國巴黎在什麼地方/巴黎在遙遠的歐羅巴
歐羅巴在什麼地方/在一個人望不到的天涯
天涯在什麼地方/在薰衣草盛開的普羅旺斯
普羅旺斯在什麼地方/在他的心上人的心窩處
心兒都在什麼地方/已經被他的心上人帶走了
心兒還在靈魂里棲息/我從沉沉的迷夢中醒來
李練達覺得這是一首值得玩味的歌。
時光是靜止的,特別是對李練達和蕭正揚他們來說,兩個人做什麼都心領神會,有時候根本不用說一句話。他們關閉門窗躲在涼爽的室內做最後的沖刺。在不被干擾的純淨里,兩個人效率極高地相互提示著將所有的知識又重新復習一遍,特別是在語數外三科上,兩個人從頭一起捋順到最後,當他們說完最後一個問題後,兩個人互相擊掌,說再也不用看任何一個字了。這已經是七月五日下午。李練達對蕭正揚說,咱們也去熟悉熟悉考場吧!明天就要封考場了。蕭正揚說,咱們趕得很巧都在一個考區,考場也不會離得很遠,你們文科的考場少,你是文科第一考場,我是理科第一考場。說走就走吧,這兩天也沒下樓,身體都有些疲乏了,出去活動活動,曬曬太陽。李練達說,明天清醒一天。將現在所有的都忘掉,讓自己成為空白的紙片,等後天再重新涂抹描畫,我們在描畫著自己的藍圖。生命是如此美好。
走在街上才發現大街小巷里到處都是高考的學生,燕都市的考生都聚在城市里,仿佛進京趕考一般熱鬧。來到燕都小學一看,更是到處都散亂著熱情的考生,大家在尋找自己的考場。燕都小學是這個城市最古老的學校,有百年歷史,教室破舊,還是清一色的青磚、紅磚瓦房,但是因為是歷史悠久人才輩出,仍然位居燕都第一。李練達是文科第一考場,蕭正揚是理科第一考場,這都是有說道有講究的,以往市教育局都是將好學生分在同一個考場,並且都定在文理科第一考場,這樣會集中出現一大批成績優秀的考生,形成整體的沖擊波。
李練達的考場外的牆角處有一棵幾人合抱的大柳樹,大柳樹空著心兒,心是被燒焦的黑色,听有人說那是雷擊後的痕跡。大柳樹雖然空著心但枝葉繁茂,正好將整個教室罩住,紅磚,綠柳,恰好形成一個巨大的陰涼,因為久旱無雨,柳樹的葉子都耷拉著腦袋,無精打采的樣子,葉子上滿是蚜蟲和七星瓢蟲,螞蟻追隨著蚜蟲的甜蜜,瓢蟲追殺著蚜蟲的毒素,小鳥追覓著瓢蟲的影子,李練達覺得這一條生物鏈也可以寫成一首《花兒都到哪兒去了》。蕭正揚的教室則在一片陽光燦爛之中,兩個人在窗外看了幾眼就朝校外走去,空曠的操場上是明晃晃的陽光,熱氣改變著光線的路線,蒸騰著。
李練達和蕭正揚從燕都小學院里往外走時,不經意間,李練達抬頭看見鐵柵欄外的人行路上走過來一個孕婦,她穿著寬松的藍色碎花孕婦裙,左手扶著微微挺起的肚子,跟身邊走著的一個頭發花白的中年婦女說說笑笑著,李練達心里忽然一驚,那不會是李倩和朗逸彤的母親吧!李練達站穩定楮一看果然是李倩。再仔細一看,那頭發花白氣質高貴的人果真是朗逸彤的母親,她竟然與兩個月前判若兩人,真的是一夜之間愁白頭。李練達抓住蕭正揚的手,躲在校園甬道上的一棵合歡樹樹影里,他屏住呼吸,心狂跳不止,他站在那里,一動不動,他死死地抓住蕭正揚的手,他渾身哆嗦,呼吸困難。他目不轉楮地目送李倩和朗逸彤的母親,她們說說笑笑地走著,並沒有朝校園這邊張望。校園里到處都是散亂的高考學生的影子,每個人都滿臉的興奮。李練達看著她們繼續比劃著說笑著,從離李練達他們二十多米遠的甬道上走過。李練達覺得朗逸彤就在那個突起的地方,他正在復活,他正在一個人的孕育里復活,他正在突破那些塵世軀殼的束縛,重生。李練達听見朗逸彤那深情的朗讀穿過各種車輛的喧嘩聲,穿透他的耳膜。李練達俯來,抱住自己的頭部,頭部的神經聚攏著疼痛。李練達覺得自己窒息,呼吸困難,頭部要劇烈爆炸。
待李倩她們一路說笑著從黑色尖銳的鐵柵欄邊走過去,很遠,很遠,轉過彎去。李練
達才漸漸平息下來,松開蕭正揚的手,手心里全是冷汗。蕭正揚說你怎麼那麼緊張,那個孕婦是誰啊?是彤哥的女朋友嗎?你剛才那麼緊張,渾身哆嗦發抖,你的情緒這麼惡劣,面色這麼難看。你沒事吧!練達?你醒醒啊!
李練達撫著胸口說,那就是彤哥的妻子李倩。她身邊那位就是彤哥的母親,你見過她們的,沒想到彤哥的母親一夜之間愁白了頭發,她是這個世界上最傷痛的人吧!我其實算什麼呢?
蕭正揚說,估計她們的悲痛也不再那麼厲害了,你看她們有說有笑的神態,肯定是從悲痛里掙月兌出來啦。還有一個未出世孩子在等待他們去愛,還有那麼多美好的事情在等著她們呢!
李練達說,那是朗逸彤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的唯一的信物嗎?
蕭正揚說,據我母親的說法像她這樣的滿腰粗的孕婦懷的肯定是男孩子,朗逸彤在這個世界上有根兒了,他會得到重生的,生命在延續。
李練達說,我很佩服李倩姐,她是真的愛朗逸彤,無條件的愛朗逸彤。在這個世界上恐怕沒有任何人能比得上她的愛,用偉大這個詞都不足以形容她。朗逸彤在她那里一定會得到重生。
蕭正揚說,練達,你穩定穩定情緒,咱們就回去吧!你看她們那麼開心的樣子,也應該開心才對,這個世界上每天都有生老病死,每天每一個角落里都有悲傷和歡喜發生,所以我們要學會正視,學會釋放自己。沒有人會永遠活在苦痛中,他們一家人已經從那極度的悲傷里走出來了。
李練達說,我沒事了。但是剛才那一刻我特別的難受,特別是看到彤哥母親的滿頭白發。你知道彤哥的母親一直把我當做他們家的一個孩子來看待。我卻躲著不再見他們,我心里的那種自責有時候會燃燒我,讓我渾身不自在,你說我還算個人嗎?我應該一直在現場的,和他們一起哭一起悲傷。可是我卻逃避了。
蕭正揚說,上次你都自責過了,好了,一切都過去了!個人都要趕路,都要走自己的人生路。
李練達看著合歡樹上綴滿了的粉紅色絨毛合歡花,如彩霞般炫目,這也是一棵樹齡很長的合歡樹,蓬蓬勃勃的合歡花舉著千萬朵粉紅色的小傘,像是旗幟。李練達仿佛在這粉紅色的綻放里看到了朗逸彤,李練達想自己怎麼總會想到朗逸彤的離去呢?自己不是已經認定他跟著金美玉去了法國嗎?怎麼思路里總是想到朗逸彤離去了呢?難道自己真的就是世俗社會中的一個平凡而普通的人嗎?自己的思維怎麼就這麼守舊呢?轉念一想這兩種離去都是消失,朗逸彤從自己的生命中徹底消失了,他不會再出現,他只是一個名字,他就是自己的天涯。李練達這樣想時,心里豁然開朗,其實不論在哪里,朗逸彤都會給自己一種神秘的力量,在自己的靈魂里支撐著他的生命。
李練達從悲傷中逐漸蘇醒過來,他搖搖頭說,走吧,正揚,我已經好多了,我不再有任何的愧疚感覺,時間將會是最好的醫生,能治療任何疾病,我會痊愈的。
李練達和蕭正揚他們走在鬼箭羽結著成串綠色小果的街上,他們與李倩的方向正好相反。李練達說,咱們隨意走走吧!繞著這個城市走走,離開之後我就不想再回來了。蕭正揚說,那咱們就隨意走走吧!照照陽光,增加一些鈣質,讓身體里的郁悶和煩惱都揮發出來,讓身子骨強壯一些,這日頭也夠毒的,千萬別中暑。李練達說,咱們就找有樹陰涼的地方走,走陪我去配一副眼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