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東西她怎麼會不記得,繩子因為年久而有些腐朽黃箏不敢將它拿得太高,但即使這樣借著一點微光它還是泛出柔和細潤的光澤。
「我本來就是庶出,上面還有兩個哥哥,娘還在世的時候爹雖然不重視我,可日子也還過得下去。自從……自從半年前我娘放走夫人之後,爹再沒給過我們好臉色還經常打罵娘和我,就在兩個月前我娘因為傷勢太重,爹又不肯請人醫治……」
黃箏靜靜的看著他倔強的神情。「在我所有陪嫁里你娘最喜歡的就是琉璃,最漂亮的那串被我送給了蘇夫人。本來走的時候我們帶不了太多東西,沒想到她還悄悄把這一串帶了出來。」
「娘從來也沒在外人面前佩戴過,只有周圍沒人的時候她才會拿出來戴著。」
「你娘……被葬在哪里,帶我去看看好嗎?」
孩子並動身而是急切的問,「夫人,夫人會帶我走嗎?」
「你真想跟我走嗎?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張檄畢竟是你爹。」
「夫人說的是,我不該恨父親但若要我留在這里是絕對無法辦到的,即使夫人不肯帶走我,我也會離開這里。」
「你叫什麼名字?」
「張袖。」
「走吧。」黃箏把手遞給他。張袖一時有些錯愕,旋即在衣服上擦了下手才怯怯的牽了黃箏。
張檄被宋昭和侍衛逼退回前廳里哪也去不了只是焦躁的踱來踱去。他無法揣測黃箏的來歷,但是傻瓜也看的出她來頭不小。如果她真的那麼在乎小瑞一定會為了她對自己施行報復,何況還有那個他從來也不曾認真對待過的兒子,要是在黃箏面前添油加醋的亂說一番他還真不敢想會變成什麼樣子。小瑞啊,直到這一刻之前他都篤信這個妾室是邯鄲被困的那一年逃散出的流民,根本沒有懷疑過她的說辭。
看到黃箏牽著張袖出來他忐忑不安的心意外的平靜了下來。的確知道小瑞放走黃箏他就非常惱怒,更在得知她竟然還是女子之後加倍了這惱恨的心。可是現在看來,黃箏並不是他惹得起的那種人,若是當初真的強留了她往後也不會有好果子吃。
「昭,去買些祭物到南門郊外來。」黃箏並沒有多看張檄一眼,她想報復但這是張袖的爹。即使這孩子說並不喜歡他卻無法改變這樣的事實。小瑞的死更是他們父子之間的事情,她想留給張袖自己解決。「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所以明日就派人送你先回咸陽了,你安心在我那住下。等我回去時再做其他安排吧。」這話雖是對著張袖說,其實也是說給張檄听的。
「你要送他去咸陽?為什麼?」
「等他自己想回來的時候你再問他好了。」黃箏不想再做停留,她無法確定再待下去是否還能容忍張檄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在張袖的辨認指引下黃箏好不容易找到小瑞的墳,這是個小得不能再小的墳頭周圍已經長出不少的雜草。黃箏命人在墳邊另起一個小小洞穴將盒子里的琉璃繩索扯斷連同盒子一起埋了進去。
「憲,叫人移栽兩棵樹過來,這樣下次張袖再來不會找不到地方。」張袖聞言立即給黃箏跪下。「你娘與我之間恩恩怨怨也算不清楚了,如今你既然願意跟著我,凡事不可再自作主張一切都要听從我的安排。」
「全憑夫人做主。娘說夫人心地善良一定會給我個好出路的。」
他這麼說黃箏也能看出他的機靈來,沒再說什麼點了點頭。宋昭與宋憲雖然從未見過小瑞但也知道她和小籬之間原是情同姐妹的,想起當初小籬對自己的好處也難免對小瑞的死感到惋惜。而現在連黃箏也不知道小籬的下落,恐怕此生是再不能相見不免有些黯然。既然小瑞已死,她心里格外惦記起李降來,若是李降再有什麼意外她就真的不能原諒自己的姍姍來遲。
好在邯鄲距離大梁並不遙遠,五天之後她已經站在了邯鄲街頭。這一日蒙恬也無事索性就陪了她一起去找人。那家的小孩子雖然辨認半天到底還是認出了黃箏,他開心的扯住黃箏的衣裙將她帶進了屋子。可是黃箏里里外外看遍不見李降蹤影這使她不由心急起來。
房主夫妻見黃箏如今是大大不同連話都不太敢說,只是小心的站在旁邊等著問話。
「李降他人呢?」
「他已經走了。」
「為何,當初不是再三囑托一定要將他照顧好嗎,我雖然許諾三個月之後來接是晚到了,怎麼這麼短短的時間你們都容不得他?」黃箏越想越急氣得拍著桌案。
「你先別顧著著急,問問清楚再說不遲。」蒙恬知道在大梁得知小瑞的消息已經深深刺激了她,若這一個再出什麼問題還不知道她會如何難過。
「是,小人不敢有半句虛言,當初這位夫人,走的時候是叮囑過我們。後來那個人只安心住了幾天便要離開,我們怕夫人回來不好交代只能強留下他,還曾經……還曾經把他鎖在屋子里。後來,後來他漸漸也不鬧著要走我們就沒那麼看管著他。」
「他身有殘疾一個人能去哪里?」
「夫人,小人不敢說謊。三個月前因為是孩子他外公的壽誕,我們本意是要帶他同去。結果他說他身體不適,我們也沒多
想給他做好飯就出去了。誰知晚上回來的時候他已經走了。」他說完捅了捅妻子,「他是不是還有個什麼東西留下來,你快去取了來。」那婦人聞言連忙鑽進屋子翻找了一會兒果然拿出樣東西。「我們也不認得他寫了些什麼,又不知道上哪去找夫人,只能等夫人來了。」
黃箏接在手中是一片從衣襟上撕下的布,上面李降只是簡單的告訴她,他會活下去而已。至于他要去哪里,要怎麼生活則只字未提。雖然李降不在,這對夫妻畢竟是老實人又曾經幫助過自己,黃箏留下了豐厚的謝禮才離開。
一路上她不說話蒙恬也不問,就這樣回到駐地。兩個人一個死了一個失蹤,全是因為她沒有如期赴約的緣故,如果她能稍微早一點根本不會是這個樣子。宋昭看她難過的樣子原上勸慰幾句被蒙恬拉開了。
「讓她一個人待一會兒吧。」
宋昭奇怪的看了眼蒙恬,他不信蒙恬絲毫不好奇那些事情,但是他怎麼能忍得住不追尋不打听呢,要是換了自己肯定會被這樣的問題困擾瘋的。
「王賁來信說他們已經停止追擊燕王。」
「放任燕王在遼東可以嗎?」
「本來想再年內擒了燕王,但是天氣過冷不利于作戰,如今只把辛勝留在遼東。王老將軍他們都要回咸陽了。」
「噢,那我們不是白白跑這麼遠來……不過回去的路途會很熱鬧了。」
「眼下已經進了十二月,往北只會更冷了。」蒙恬看天色發紅似乎是要下雪的預兆。
「不怕,我是從小凍大的。」
「你弟弟去哪了,一大早就沒看見他影子。」
宋昭搔了搔頭,「我也不知道,早上起來他就說第一次來邯鄲要四處去轉轉的。」
「都這時候也該回來了,你出去看看。」
宋昭應了聲剛要出門就听到外面一陣嚷嚷,一群人推推搡搡的從門里擠了進來。宋憲很狼狽的被人揪住胳膊反擰著擁了進來。宋昭一看著陣勢有點傻眼,里外三層全都操著家伙而且都是日常農耕之物。現在分明已經是農閑之際了嘛。他們這樣闖進來早已驚動侍衛營。不過其中一個大嗓門面對林立的弓箭毫無懼色吼道「「誰是你們長官?」
「你們是什麼人?」宋昭看見宋憲的樣子覺得來者不善。「怎麼這樣無禮?」
「你又是什麼人?」那個大嗓門昂起頭一副用鼻孔看任的模樣。「這小子非禮我家妹妹,讓我妹妹以後還怎麼見人。」
「你胡說,我幾時非禮了你妹妹!」宋憲一掙扎反而被眾人摁得更緊。
听他這樣說宋昭更是一百個不信。「你妹妹是個什麼天仙模樣,至于嘛!」
「宋昭,不得無禮。」
看蒙恬出言宋昭只好先壓了火氣恨恨看著這群人。
「你們把事情經過說說看吧。」
「你又是什麼人?管得了這事嗎?」
蒙恬冷笑,「你們抓了人不去先見地方長官倒跑我這里來,難道事先都沒打听下嗎?」
「誰說我們沒去,他們說這是你們的人他管不了。」有人插嘴立即被那個大嗓門制止了。
「你們昨天才來駐下,今天就鬧事。雖然我們現在歸你們秦國人管可也不能不講禮法沒了道理不是。」
「說重點。」蒙恬看他唧唧歪歪繞一大圈也知道他不是個好打發的人。
「我妹妹中午去給我送午飯的,結果路上被這小子調戲。」
蒙恬轉頭看向宋憲,「是這樣嗎?」
「我沒有啊,我轉了一圈準備回來的路上踫到了那個女子,只是看她衣裳凌亂好似逃命一般。結果她死死拉住我的韁繩要我救她。我看天寒地凍她穿的單薄才好心送她一程。哪知道會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