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喊馬嘶，喝罵聲不絕于耳，我們左防兵馬署像一群喪家之犬一樣奔波在城西的大街小巷。一開始的時候只是一個地方冒出了緊急集合的煙火，隨即在大概每次停頓半柱香的功夫，又有十五處地方冒出了煙火。
「又不是開煙火鋪的，至于這麼鋪張浪費嗎？」小武已經跑得滿頭大汗，由于把昨天的晚飯全都嘔吐出去，肚子餓得咕咕叫，因此他跑起來比其他人更加費力。
「閉嘴！」我立即呵斥道，另一邊，與我們不期而遇的第三大隊第五中隊隊長索爾斯正惡狠狠地瞪過來。這個一臉暴戾的中年男人也被折騰得夠嗆，一把無名業火正無處撒。
「不會是提前慶祝新年吧？」一個倒霉的士兵沒有看見中隊長大人的臉色，自嘲地對同伴道。
「你，給我原地做一千個俯臥撐！」中隊長終于爆發，在那個士兵上狠狠踢了一腳，氣呼呼地下達了折騰人的命令。
「是！」倒霉的士兵不敢違抗，乖乖地找了個沒人的牆角一邊咒罵著沒事找事的煙火，一邊默默數起了俯臥撐的數字。
「大人，再這麼下去兄弟們都會吃不消的。」我湊到中隊長跟前趕緊說道。
「兄弟們吃不消？他女乃女乃的，老子早就吃不消了！整天把腦袋別在褲襠里提心吊膽過日子，掙這麼點死工資容易嗎我！等哪天老子一生氣撂挑子不干了，愛誰誰當中隊長誰當，老子不伺候了！」
見中隊長一肚子火氣，我立即知趣地躲到一邊。
「傳代隊長口諭！」一個傳令兵遠遠地策馬奔了過來，我一看，正是那個剛才給我們傳過令的新兵蛋子。不過這次這個家伙沒有專門找任何人，而是邊騎在馬上邊狂奔邊狂喊︰「傳代隊長口諭，東瀛人造反，殺光所有東瀛人！」小伙子喊得滿面通紅，嗓子都喊啞了。
「東瀛人造反？」中隊長一愣，隨即立刻說道︰「殺光所有東瀛人？他女乃女乃的，早就看東瀛人不爽了，弟兄們，跟我走！」
他招呼一聲，湊在一起的幾百個兄弟立即調轉槍頭，奔著一家東瀛人開的鋪子沖去。到地頭的時候，滿以為能夠渾水模魚的中隊長吃驚的發現第四中隊竟然已經跑了過來，不光以比吃飯還快的速度搶光了鋪子，最後一個出來的人還隨手點上了一把火。
「他、他女乃女乃的，這幫小子做得也太絕了，好歹給我們留條椅子呀！」中隊長狠狠地罵了一聲，領著我們又向下一個鋪子尋去。
「東瀛人！」突然一個士兵指著一個陰暗的角落喊道，我們順著他指的方向望過去，果見兩個東瀛人正站在那里，不過卻沒有帶著兵器，並且身上不見寸鐵，她們是一對母女，一對早被嚇傻抱在一起瑟瑟發抖的母女。
「殺了她們！」發現東瀛人的那個士兵立刻興奮著跑了上去，卻被中隊長從背後狠狠一腳踹倒。
「去你大爺的！」中隊長指著那個士兵狠狠大罵，「東瀛人可以無恥，但是咱們華聖人可不能干對不起良心的事兒！人家孤兒寡母的，你就狠下心去殺了人家？你小子還有良心嗎？我呸！」
「我、我……」那個士兵的聲音顫抖起來，尤其看到大家的臉上無一例外地露出鄙視的神色時，他的聲音抖得更厲害了。「我、我是看、看大家太郁悶，所以、所以去嚇唬嚇唬她們，給、給大家找點樂子！」
「我呸！」中隊長又呸了一聲，指著那對母子說道︰「告訴你們，我們華聖人從不欺負弱小！老子們都是天朝的軍隊，有道德，有理想，有文化，有紀律！」然後又對那個士兵道︰「你，丟盡了我的臉，俯臥撐一萬！」說完中隊長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一干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的士兵。
「手下，就得要用良心打動！」中隊長在心里得意地對自己道。在他的英明領導之下，我們狼狽地奔馳了十幾條街道，終于找到一家東瀛人的鋪子，踹開門一看，里面雖然亮著燈，但卻不見一個人，不過倒有不少值錢的東西，大家發一聲喊，顧不得官階高低，一哄而上搶了個干干淨淨，臨走的時候，高大個還嘿嘿壞笑著在人家的床上撒了泡尿，並點了一把
火以滅跡。
轉眼之間，大火就將這家店鋪包圍，我們顧不得留戀，一窩蜂跟著中隊長奔向下一個目標。總之，忙活了整整一夜，整個城市應該再也找不到東瀛男人的身影，他們並不是喪命在我們的屠刀下，而是早早得到了消息，撇下自己的女人逃之夭夭。
「我呸！一群忘恩負義的王八蛋！」中隊長狠狠地罵道，看看手里僅有的一條不值錢的裙子，再看看旁邊滿載而歸的士兵，他突然覺得委屈了，「唉，也許我天生就不是一塊當強盜的料。」
「傳代署長口諭！」又是那個傳令的新兵蛋子，「著左防兵馬署火速增援西城牆！」
「什麼意思？」高大個不明白，累死累活搶了一晚上，自己也才落了一個古董茶壺，結果還在奔跑的時候一不留神掉到地上打碎了。
「叛軍又來了。」我無力地說了聲，如果這是戰術的話，先燒了我們的糧倉，再讓我們疲于奔命，然後再大舉來犯，這招夠狠！
「走！」中隊長恨不得用手里的裙子捂死那個傳令兵，難道他不知道自己等人搶劫了一晚上已經累得快要暈倒了嗎？就是傳達命令也要等自己這些人美美的吃點東西、睡上一覺再說。
「他女乃女乃的！」老隊長的脾氣中隊長十分熟悉，心中雖有不甘，卻也不敢違抗，只得強打精神一邊在心里咒罵著紫皖焰，一邊督促著我們趕緊去賣命。
「大人，」我對中隊長道，「東瀛男人都不見了，您不覺得很奇怪嗎？」
「怎麼講？」中隊長氣呼呼地看向我。
「萬一他們趁我們守城的時候在城內鼓搗，點上十幾條街道，再殺到城門邊，里應外合之下……」
「嘿嘿，看不出你小子花花腸子還挺多。」中隊長點了點頭，他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小伙子不錯呀，有前途！唉，我要是有妹子，一定叫她嫁給你。只可惜，唉，怪只怪造化弄人，天道愚人！」
「大人，」我艱難地咽下一口唾沫，「卑職已經成親。」
「啊？哈哈……」中隊長模著後腦勺打起哈哈來。
在我的提醒下，索爾斯特意留下了一半的人馬負責在城內巡邏，見到東瀛男人，格殺勿論！
當我們拖著疲憊的身體奔到西城的時候，城牆上下已經站滿了人，城上的是一線部隊，將直接面對叛軍的打擊，城下的部隊則被作為預備隊，等著城上的士兵死絕了，我們就會前赴後繼把命賣個華聖大帝。由于叛軍只是遠遠地集結，沒有立即發動進攻，因此我們獲得了暫時的喘息，隨便吃了點東西，然後橫七豎八地躺在了地上，能休息一會兒就休息一會兒，否則待會兒打仗的時候眼楮要是一不留神罷工，自己就會追悔莫及。
我坐在牆角，一邊往嘴里塞著一個包子，一邊靜靜地打量周圍的士兵，看得出來他們都很疲憊，絕大多數卻都沒有睡意，沒有幾個像高大個、張小小那樣頭腦簡單的一躺下就打起鼾來。
「隊長。」小武兩眼通紅。
「坐下。」我淡淡地道，依稀記得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好像也曾跟小武一樣過。
小武老老實實地坐在我身邊，呆呆地看了看前面，又緩緩把頭轉向我，道︰「你說城會不會破？」
我沒有理他，一直盯著前面一個躺在地上輾轉反側的士兵。
「隊長……」
「城破是遲早的事。」
「那我們……」這才是小武問話的真正目的。
「跟在我身邊。」我說了一句，把最後一點包子完全塞進嘴里，又起身在笸籮里拿出幾個包子，兩個塞給小武。
「吃！」
「我不餓。」小武的聲音有些低落，雖然已經多次在戰場出生入死，不過每一次都是倉促上戰場，來不及多想就被推到了敵人的刀槍前，這一次可不同了，在與敵人短兵相接之前還要痛苦地等待一段時間，難免不會讓人胡思亂想。
「吃！」我的話里充滿命令的語氣，「待會兒上去說不準什麼時候下來，打仗是最耗費體力的。如果不想死的話，就多吃點東西，有了力氣才可以揮動長矛，也可以，逃命。」
接著我無力地嘆了一口氣。
小武吃驚地看了我一眼，他從沒有見我如此消極過。
「隊長，你為什麼這麼說？」
「為什麼？」我苦笑笑，「你還看不出來嗎？我們都是炮灰。南方的軍隊永遠都過不來了，沒有誰願意堅守一座孤城的。」
「可是陛下在這里呀，他們難道不來勤王嗎？」
「陛下？」我想到了那個為國事急白了頭的老人，不，確切地說他並不老，只有五十多歲。「殺了陛下，誰都可以當陛下，只要給的金錢多，給的權力大。」
「隊長！」這是一句大逆不道的話，小武嚇得噌站了起來。
「坐下坐下。」我對他擺了擺手，「從來天下就都是這樣的，誰坐在寶座上，誰就是陛下，大家就效忠誰，哪怕你是個流氓無賴，只要有本事，大家都會稱呼你為陛下，給你賣命。」
「隊長……」
「吃！」這次我把包子塞到了小武的嘴巴里，「吃吧，吃吧，馬上就要打仗了。」
小武的眼楮驚愕地睜大，有點不明白坐在跟前的這個人還是不是自己熟悉的隊長。
「如果城破的話，跟在我身後，向家里跑。」
「家？」小武一愣，隨即明白了這個家指的是哪里。
「要不要我先回去通知一聲，家里可是有不少值錢的東西。」
他看了一眼小武，他立刻晃著兩只手表白︰「隊長，我可不是貪生怕死，我是舍不得家里的東西。」
看得出來他是真舍不得家里的東西。
「命都快沒了，還要那些累贅干什麼。」
「可是終究是錢買的。」小武不服氣地道。
「只要能讓大家安全撤離就已經謝天謝地了。唉，現在的局勢實在是太亂了。我現在最擔心的就是東瀛人。」
「他們？」小武不明白了。
「東瀛人可是在聖京里，搜尋了整整一夜都沒有找到一個男人，嘿嘿，如果不出我所料，今天將是他們最後攤牌的時候。」
「他們會……」
「如果腦子沒有壞的話，他們一定會在城里殺人放火，到時候……唉！」
說到這里我和小武都沉默了，兩個人無聲地往嘴里塞著包子。
正在這時，沖城外忽然傳來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嘩嘩聲，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劇烈啃食著樹木，于此同時，一陣悠揚的號角響起，叛軍發動進攻了。
「列隊！」索爾斯大人喊了一聲，搶先從地上爬了起來，對著周圍的士兵踢了幾腳。「殺！來一個殺一個！為了帝國！為避下！為了榮譽！」中隊長大人喊出一聲振奮人心的口號，立刻引來無數人的響應。
「殺！為了帝國！為避下！為了榮譽！」
「為了榮譽……」
「為了榮譽？」我冷笑一聲，「扯淡！只會叫士兵送死！」
「看，那是什麼？」突然一個士兵指著天上叫了起來，所有人都抬起頭來，看到遠天黑壓壓一片不知道飛來什麼東西，邊飛邊發出刺耳的嘩嘩聲。
「什麼東西？」一個士兵問。
「是螳螂！」我的眼楮尖，很快看見天上密密麻麻飛著的正是這些常見昆蟲，不過，它們的個頭要比我們日常看見的螳螂大上很多倍，甚至大到上面可以做下人。
不錯，穿著板甲的東瀛人正耀武揚威地坐在上面。
「嘿嘿，這倒有意思了。」中隊長冷笑了兩聲，我向他看去，卻看到他的右腿在微微發抖。
「螳螂子可是很好吃的，我和小小經常烤著吃。這家伙得多大的螳螂子呀？夠咱們好幾個人吃的了。」沒心沒肺的高大個冷不丁冒出一句，張小小立刻配合的吞了一口口水。
「這可不妙了。」我冷眼看著螳螂道，「帝國可沒有與之抗衡的兵種。」
「快！把所有的弩箭架上！」城牆上混亂起來，隔著城牆我們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不過從守軍驚恐的語氣中我們至少知道了一定發生了不妙的事情。
「怎麼回事？」是老隊長的聲音，老頭子竟然也在這里。「什麼！」隨即就听見老隊長不可思議地大驚起來，「他女乃女乃的，老子打了這麼多年仗還沒有見過這種稀奇玩意兒！」
「怎麼辦？」城上那人的軍餃顯然比老隊長的要小，因此問道。
「怎麼辦？我要知道怎麼辦就不在這里急得揪頭發了！打！狠狠地給我打！誓死守衛聖京！」老隊長最後不忘鼓動一把，。
「誓死守衛聖京！」
「誓死守衛聖京！」
「轟——」超級魔法大炮怒吼起來。
「嗷——」我們听見城外傳來野獸的叫聲。
「這是什麼？」小武擔心的問。
我看看他，又看看周圍的士兵，見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驚懼的神色。
「無論是什麼，」我狠狠地道，「都將粉身在我軍隊的鐵蹄下！劍鋒過處，神鬼俱戮！」
我給士兵們打氣，他們看見我身上泛出的與普通士兵完全不相等的殺氣，不由得嚇得一愣，隨即被殺氣感染，陷入了狂熱。
「男兒本自重橫行，傲視天下無敵手！」
「男兒本自重橫行，傲視天下無敵手！」
……
我欣慰地點了點頭，戰士的骨子里就應該充滿血性，無論敵人是什麼樣的稀奇古怪，我自用滿腔豪氣斬破敵人的心髒！
城牆外人喊馬嘶，戰炮轟鳴，勁弩聲如割裂空氣般尖利而刺耳，猛烈的金鐵交鳴聲中還伴著怪獸的吼叫。
「當心！」突然一個士兵喊道。
我們抬起頭來，一個龐然大物正從城牆上掉落下來，它的身上還插滿了弩箭。
「蜘蛛！」另一個眼尖的士兵喊道。
我細細觀看，果然是一只蜘蛛，而且是一只特大號的蜘蛛，坐著的一個東瀛人已經被弩箭釘死了在了上面。大號的蜘蛛從幾十米高的地方落到地上，連同上面的人，都被摔成一堆肉泥。
「啊！蜘蛛！」雜七和雜八听到剛才那個士兵的喊聲以後，齊齊地向蜘蛛看去，待看見摔在地上的蜘蛛後，兩個人腿一軟，差點癱倒在地上。
「你們怎麼了？」小武忙閃過去架住他們兩個。
「蜘蛛，好可怕的蜘蛛呀！」雜七說著，牙齒還不住打顫。
「我們從小最怕蜘蛛了。」雜八一臉熊樣地說道。
「滾！」我從牙縫里慢慢擠出這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