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跌了進去
望著神采奕奕，得意自在的揚剛，岑寂微微哂笑。
因為，即然身為人事經理，岑寂就常常愛思索有關人與事的問題。
她覺得，現在的人越來越鬼精，年輕輕的就具有飽經滄桑的老頭兒老太婆們，那種或深思熟慮或干脆利索，或圓滑透頂或奸詐詭譎……
總之，都不是省油的燈！
可是，她居然越想越覺得，莫看這些同齡人左右逢源，玩轉社會和朋友，可自已沒有一點絕活或叫本領的話，總有一天在垮得一塌糊涂，活得舉步難艱。
比如，隔壁的公務員江副科長。
要講真心話，頗具女強人氣質的岑寂，是瞧不起一臉女相，說話輕聲細語，被老婆當眾罵得臉面盡失，仍然彬彬有禮，不羞不惱的江山畫的。
男人，就應該有血性。
你那騷婆娘一天涂脂抹粉，東逛西蕩的閑得無聊，還硬往人家屋子里賣騷，你就應該管管，罵人或揍她了。
有道是，養不教，父之過；妻不賢，夫之錯嘛！
，我看是要是何芳有一天真的被小偷模進了門，那樣了，只怕你公務員也不會跳噠起來的。哎，保不定你巴心不得呢。
怎麼著？就你那小樣，還副科哩。想著想著，岑寂不由得越發敬慕情人了。
「你簽沒有？」，有人踫踫她，是江副科。岑寂禮貌的往一邊移移，示意他坐下，然後笑道︰「還沒有，我還要考慮考慮。」
江山畫坐下，將手中的保溫鋼茶杯放在前面坐椅的寸檐上，掏出手機瞅瞅︰「是要認真考慮，畢竟企業這一投資很重要，再看看市場地反映也行。不過」
他拉開提包，取出一紙環保檢驗證明書遞過來，說到︰「我們這一關是過了的，畢竟是美國正宗新品，質量和售後服務沒問題，關鍵是市場的接受度。」
岑寂接過細看看，嘆道︰「真虧了你，有你這個局市場科頭的同意，還能不過？」
「過獎了，岑經理，雖說我們是芳鄰，但真正要產品質量和售後過硬，我也才好說話。」，「不管怎樣，朝里有人好辦事。」岑寂望望江山畫，意味深長的笑笑。
她早從情人嘴中知道江山畫這次幫了忙，檢驗書送上去後，很快就答復回來，順利過關。
只有揚剛、小女老板和江副科心中明白︰像前幾次的交易一樣，此次聯手，雙方各得其利，皆大歡喜，政企魚水情深，共創世紀輝煌。
「來的時候，你說的我家何芳，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啊？」
寒暄後，江副科話鋒一轉，慎重的問到︰「剛才沒注意。」，岑寂看看他堅起了耳雜作傾听狀，倒多了個心眼，暗想看來這公務員心眼多，自已說話要注意一些，免得弄巧成拙，二面都不討好呢。
便搖頭道︰「要說呢，這事兒也沒啥，鄰里嘛，相互間竄竄門也沒啥，主要是我多心了。」
江山畫不動聲色的瞅著身邊這位芳鄰，掛著不經意的自然笑靨，心中卻輕蔑的鄙視道︰「你那點小聰明，我還不知道？女人，小心眼，竄竄門就把你老公勾跑了？真勾跑了才好，免得我摔都摔不掉這懶惡婆娘。」
「真的，沒啥，竄竄門嘛。」岑寂還在小心的說︰「你可別罵人家何芳呀，人家年輕不懂事，挺冤枉的。」
「你就放心吧，岑經理，我怎麼能為這樣一件小事兒罵她呢？我躲都還躲不及哩。」
江山畫端起茶杯喝一口，慢騰騰旋上杯蓋道︰「平時，可都是她罵我的，我早習慣啦。」，「所以，你能當公務員副科長。」
岑寂總結般的回答到︰「要是我們王冠也像你這麼一副好脾氣，恐怕就不會是今天這模樣了。」，「王冠今天不好嗎？人聰明啊。」江山畫來了興趣。
隔壁有一個與何芳一樣，不外出打工找錢而是窩在自家倒騰網絡的同齡男，他也略知一二。但畢竟一天到晚就是進門關門的，自已對這同齡男了解不多，頗覺得神秘的。
岑寂將手探進拎包，慢慢翻開報到時領的新產品說明書，取出被巧妙卡在扉頁上的小紅包，手指一模，接觸到五張熟悉而可愛的紙片，便知道「光芒」實業這次出手大方。
嘖，光是我們民企每人報到就是500塊，那些前二排坐的吃公家飯的客人，更不知是多少了。她估模寬泛的會議室坐有二三百人，再加上第一天報到的客戶，「光芒」這次出了大血。
岑寂愉快的合上紅包，數現金的感覺真的很好。
「王冠在家折騰些什麼啊？我總覺得有點神秘感。」江山畫見她沒答話，又往實里捶捶。其實，他早听何芳羨慕的談過︰「隔壁岑經理老公，就是那個叫王冠的，是大作家哩，听說在網絡上寫書，找了很多很多錢。」
對此，公務員嗤之以鼻︰在網絡上胡編濫造的那些玩意兒，也叫作品和作家？根本就是一大伙憤青和痦男痦女，閑著也是閑著，沒事兒撐的。
要不，國家為什麼要對網絡進行清理和淨化，消滅低俗和，提倡高尚文明？
「他能折騰什麼？不外乎上網呵聊天呵，有時碼碼字玩。」當著外人，岑寂不願意細談，她正在尋思著這合同簽與不簽？
本來，臨走時女老板再三強調或指示，最好是搞與「光芒」實業配套工程。因為，美亞不可能一次性吃得下安全閥五年的銷售量。
想想本市常駐和流動人口年達九百多萬，多少單位與市民啊，一灶一具就將達九百多萬枚安全閥，誰吃得下這總量？誰又願意在市場前景並不太明朗情況下，舍得孩子去套狼？
岑寂想起就有氣，雖是情人和芳鄰，可這揚剛也鬼精，毫不讓步。
揚剛說︰要吧，你單位有本事做本公司總代銷；要吧，就做小分銷得啦。岑寂昨天與他通電話吵了架，就是因為揚剛死活不願意同意直接與美亞配套。
面對情人請求，揚剛嘲諷道︰「就你美亞會打算盤？配套工程？哦，我‘光芒’拿錢進貨，再把貨交給你‘美亞’，現款提貨你又不干，偏偏要銷售後再付款，借錢生錢，借雞生蛋，把我們套起整？」
岑寂氣得在電話中直跺腳︰「呃呃呃，姓揚的，你搞清楚，我是誰？和我這種態度？公司是你的嗎？」
這廝稍稍收斂了一下，可接著說出的話，牛都踩不爛︰「交情是交情，各為其主嘛。你對我好，我當然記在心中，可也不能太離譜哇；再說了，這是小女老板的意思和指示，我一個打工的，也沒辦法改變呀。真看到我倆交情上，你更不應該讓我為難。」
說實在的，岑寂雖然扭到情人費，要揚剛讓步，主要是在女老板處放了豪言。
再有，就是女老板答應如果配套工程成功，按配套進度和產品總額，每只安全閥岑寂提成1塊錢。人事經理私下撥過小算盤︰一只1元，百只100，千只1000……
人再好，不如現金握在自個兒腰包好；情再親，不如人民幣揣在自已身上親，這是現世顛撲不破的真理。
揚剛過來了，笑呵呵與江副科握握手︰「窮忙，沒招呼你，多坐了。」
一面緊巴巴的挨著江山畫坐下︰「昨晚你裝了孫子，今天怎麼說？準備好了麼？」，「為主義事業，時刻準備著！」江副科玩笑般笑笑，摟住他的肩膀︰「看不出你老兄，真是個搧情策劃高手，今天比昨天簽約的客戶多多少？」
揚剛夸張地張開右手五指︰「多一半，多虧了你的認證書，老兄，金飯碗喲，只要你給面子，兄弟我還能不吃飽飯？」
「是嗎？」江山畫矜持的揚揚頭，故著驚訝︰「你揚大經理也有餓飯的時候？ ，開始假打了。」
揚剛高興之余，便有些張狂地抓住他的肩膀，猛推掇幾下︰「誰假打？是江副科還是揚經理？不說清楚，等會兒酒桌上饒不了你。」
江山畫沒注意，身體一趔趄，差點兒擠倒坐在側邊的岑寂，有些不高興的皺皺眉︰「女同胞在場，斯文點，斯文點！」
岑寂瞅著這二個寶貝，當然明白二個同齡男高興的原因。
她就感到奇怪；按說自已將身體都交給了揚剛，他理應無條件答應自已的要求才是，可這廝左一個不好辦右一口各為其主。但是，二個同齡男卻迅速地就搭成了交易，還親密無間得令人恨得牙癢癢。真是男女有別！
看來，真如書上所言︰對男人來說，女人再好再溫柔敦厚，也不過是女人；而男人，才是自已交心誠心的朋友……真是他媽的至理名言！
「岑經理，你簽約了嗎？」
二人調侃一會兒，揚剛側著頭問有些悶悶不樂的岑寂。岑寂眼皮也沒抬，在肚子中罵人。受了冷遇，揚剛似乎收斂了一些。
這廝低頭想想，道︰「都不是外人，我說，你那配套工程能不能只配一半？拿點錢給別人賺？」，
這本是二人的私房話，這廝居然當著江山畫就抖了出來，氣得岑寂臉蛋發紅︰「誰說我要配套工程呵？你忙昏了頭是不？」
江副科一笑，站起來︰「二位芳鄰難得有時間坐在一起，你們談，你們談，我上個洗手間。」
這時的會議室已沒有了熱鬧和喧嚷，顯得很安靜。大多數客戶都跑到外面曬太陽，等著東道主開中飯，少部份客戶仍在隔壁的簽約室，討價還價。
玻璃窗後的操縱員還在忙調試，因為，大吊幕出了點問題，升到半高空時一頭卡住了，就在二人頭上那麼歪歪斜斜的吊著，像張有氣無力的招魂幡。
岑寂仍端端正正的坐著，瞅瞅無人注意，便指指斜斜的大吊幕︰「跟你差不多，你得意啦，訂了大訂單，要上天了，慎防像它一樣半吊起，下不了台。」
揚剛尷尬的望望情人︰「這事兒沒搞好，我確實難辦。岑寂，你們老板的胃口也太大了點，想一口吃整籠包子。」
「我呸！」岑寂悄悄呸他一口，一腳踩在他左腳背上，桌底下右手狠狠一揪，揪住他左大腿用力一旋，臉上帶著平靜的微笑︰「想想辦法哇，你不能讓我回去交不了差喲，經理大人。」
「喲，揚經理，人呢？」
一個女聲在耳邊響起，疼得咬牙切齒的揚剛扭頭一瞅，咧嘴笑笑︰「哦，小蘇哇，怎麼現在才來？坐，快請坐。」
著裝整齊的小蘇，雙腳一彎，左手順臀部一抹，笑眯眯的坐下︰「局里事多，可還惦念著產品的事兒，江副科呢？」
「這兒呢，正等你哩。」江山畫出現在門口，招招手︰「小蘇，你瞧今天的太陽多好，走！曬曬去。」
揚剛掏出軟紙擦擦額頭上的汗珠，低聲道︰「放手吧，好姑女乃女乃，我再想想辦法。」，然後，掏出手機瞅瞅，咕嘟到︰「趕飯就趕飯唄，還說什麼關心產品？呔！」
岑寂也站了起來，捋捋頭發，提高了聲音︰「揚經理，關于合同的事，我們要再商量商量啊，我們是小公司喲，你不能以大壓小，只顧自已發財喲。」
揚剛感到莫明其妙，一抬頭，瞅見小女老板正匆匆從門口走進，便心領神會接上去。
「關于配套工程一事，我看，我是不是與我們董事長請示匯報商量後，再回答你？」，「不用請示，現在就可以定下來。」小女老板站在他後面，干脆地回答︰「揚經理，有什麼難處？」
揚剛轉過身，裝作才看見董事長一樣︰「‘美亞’要求對新產品進行唯一的配套簽約，我正著難呢。」
「唯一的配套簽約？」小女老板沉吟到︰「我們已與幾百家客戶簽了分銷合同，畢竟飯要大家吃，錢要大家賺，這個江湖不大的。」
「‘美亞’我知道，重合同，守信譽，有雄厚的經濟和管理實力。唯一的配套簽約？這樣行不？」她抬起頭，看看揚剛，再看看岑寂，慢慢道︰
「在本市範圍內，凡安裝了第五代煤氣安全閥的客戶，其維修服務工作，統一由‘美亞’環保設備制造有限公司負責。」
此話一出，揚剛和岑寂均感到意外，一時無語。
誰都知道，一個新產品最重要的就是售後服務，所謂買產品，其實就是買的售後服務。售後服務工作是累人，可利潤更可觀，這已不是什麼需要行業保密的秘密，被業內戲稱為「肥肉壟斷」。
「光芒」就是考慮到其售後服務工作量的巨大，發布會前，高層就達成了統一認識，委托一家有能力的公司接過其售後服務工作哩。
只管推銷，不管售後的揚剛壓根兒就沒想到，小女老板會把這塊肥肉交給「美亞」。
而他更感到奇怪︰小女老板平時對「美亞」了解並不多，談不上深刻和知根知底，甚至連岑寂也是第一次見到，何來就敢一錘定音？不過，這個想法冒了冒，很快就平息了。
因為，自跟了她二年多來，她就是這麼敢作敢為，敢于決斷，幾無失敗，不能不讓人佩服。
這邊的岑寂，沒了主張，也在緊張地思忖。
對售後服務工作並不了解的她，僅僅知道，家里的水電氣設備和家電等壞了或出了故障，過了保修期維修人員上門是要收費的。
雖說還談不上獅子大開口，漫天經價，可人家隨口就是這換管子壓蓋多少多少，這改扎閥線路有得多少多少。看在老用戶面上，打個八折，比外面便宜了多少多少。
說著哄著一臉的坦誠和委屈，仿佛自已還吃了多大的虧似的，蒙得你昏頭昏腦，不知所措。
稍有疑問，對方就摔出列滿了條條款款蓋著鮮章的紙片︰「不相信就自已看，這是××協會，××行會的自律收費標淮，都是國家認可的，上面蓋的
可是物價局的印章，」
一句話，售後服務肯定是賺錢的，這中間的水份多大啊多黑啊。
只是，賺的是否昧心錢？她不知道。
作為環保設備設施制造業，「美亞」同樣配有專門的售後服務部門，其頭兒和兵們，都是自已親手招聘的嘛。岑寂記起，這四五個小子，天天喊累死累活的，要辭職，要加薪，不然就罷工給老板擺起什麼的。可沒誰理他的喳，不一樣干得尚好？
還有個趣事兒，其中二個半拉喳小子，客戶投訴超過公司規定，請示了董事長的岑寂就找二人談話，要他倆下崗寫檢查。
岑寂原設想，哥兒們當場會一扔工具衣服，豪爽的一抹臉膛︰「下崗寫檢查？搞錯沒有哦？岑經理，哥倆早就不想干了，結帳，老子們走啦。」
結果你猜怎麼著？哥倆左一句「岑姐」，右一個「岑姐」的告饒，說只要哥倆不下崗停崗，別說寫檢查，還再寫什麼都可以，保證完成任務……
現在想來，下崗停崗，是不是就耽擱了他們的黑收費、漫天要價和私下的創收？
如此看來，不過是利用公司原有的人財物，充其量再加大服務技術人員，投入一點新資金，就可以接過這筆業務。
再想想，那美國的新產品，自然牢固和經久耐用，三年的質保期內，質量肯定完全無問題；三年外呢，就是公司找錢的黃金時期，只要你肯跑，敢叫，張口就是錢呵。
現在的人們，對生命的認識上了新台價，看得很重，也舍得掏腰包。
岑寂拿定主意，便慢吞吞的對小女老板說︰「謝謝，謝謝董事長對我們‘美亞‘的信任。不過，我想，回去我們立刻做相關準備，明年底我們再簽這維修合同行不行呢？」
小女老板笑笑︰「岑經理真是明能干，以前听揚剛談過你，我還不相信，現在是眼見為實了。商業合作，最貴的是誠意和搶佔先機。你想，有誰願意與怕擔風險者合作？物質時代，誰都想找錢，可那利潤會白白從天下掉下來麼？」
揚剛的臉紅了，他當然也听出了岑寂的鬼算盤。
便忍不住在心中罵到︰「蠢婆娘，就你聰明？」，岑寂臉頰滾燙，自以為高明的小算盤，卻被對方毫不客氣的點破，又擔心失掉這個寶貴機會，只好陪著笑臉說到︰
「董事長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這樣行不，我馬上與公司聯系商量，你能否等我幾分鐘？」，「當然可以，請便！」小女老板一笑︰「我說過，我對‘美亞’是很信任的。」
她對揚剛使使眼色︰「我們到那邊談個事，有個‘前進’伺料廠是怎麼回事兒？」
接了岑寂的電話，女老板也有些困惑︰不是讓你辦配套工程麼？這套沒配成，怎麼鼓搗起售後服務來了呀？
自然，她的思路，完全是先入為主地按照岑寂的思路發展。可憐的女老板，望望龐大一個冷清清的董事長辦公室，感嘆無一個知心人，能與自已就這此事進行深層次而理智清晰的商量。
她思前想後，在辦公室踱來踱去，反復權衡利弊。
她相信岑寂的精明能干和對企業的忠誠，也相信自已的直覺和判斷。是的，美國產品，全球信譽，三年的保質期內是沒有問題的。
三年外呢，確如岑寂所說，就是企業找錢的黃金時代，代價不過是投入一點人財物，與將可能獲取的利潤相比，真是令人陶醉和心跳。
于是，女老板終于下了決心。
她同意了岑寂的建議，立即與「光芒」實業簽定，接手美國新產品在本市範圍內的售後服務工作合同。就此將一條絞繩，緊緊地套上了自已的頸脖。
那邊當局者迷的岑寂，接到女老板的具體指示後，高興之下，居然也就忘記了與揚剛再商量商量，立即代表「美亞」與「光芒」簽定了全面接手其美國第五代新產品的售後服務合同。
其實本來就很簡單︰將甲方的合同逐條細讀後，只需要她掏出早就準備好了的公司法人印、章和財務合同章，在合同結尾處簽上自已的大名、注明年月日再蓋章就行。
而平時總是嘻皮笑臉的揚剛，則站在一邊，嚴肅的看著情人坐下來閱讀，簽字，蓋章。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