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園長助理
胡琴這段時間,忙得團團轉。
與各供貨商談判,建立職工檔案,到銀行洽談貸款,接待中途要求入園的家長……半個多月下來,原先裊裊婷婷膚白眸淨的一個美人兒,就變成了漸趨憔悴拖聲慢氣的病西施。
「你愛她,就送她去干園長助理;你恨她,也送她去干園長助理!」午餐時,成老師將自已的飯盅敲得震天晌,幸災樂禍的與姐妹們聊天,一面斜睨著端著瓷盅離去的園長助理。
一只手輕輕拍在胡琴肩上︰「剛上任,有點累壞了吧?」,胡琴看,是小司機。
「你怎麼喜歡亂拍女人的肩膀?真是沒教養。」胡琴抹抹自已雙肩,生氣道︰「男女有別,你不懂嗎?」
小司機不以為然,咧嘴笑笑︰「以前我也不是拍你肩膀嗎?現在當了園長助理,就不能拍了?誰讓你是我姐哩?」
「一邊玩兒去,誰是你姐?厚臉皮。」
要說這小司機把大自已八歲的胡琴當姐,不假!他就像與胡琴有緣,一應聘到「春光」模到方向盤,就開始姐呀姐的叫她。
路上要遇到胡琴必剎一腳,探出那顆小腦袋瓜子就笑︰「姐,上來,捎一腳。」,園里開會必為胡琴佔位子,備開水,胡琴一到,必姐呀姐的招呼。
結果是弄得同齡女紛紛大叫不平,憑什麼就只認胡琴為姐?我們這鮮花朵兒般的眾姐妹呢?
其實,才十九歲的小司機並沒別的意思,不過是認為胡琴長得像自已的親姐姐罷了。直到有一天,胡琴和揚剛在商場意外踫到了小司機一家子,在小司機的熱情介紹下,才真的發現自已確實和他的姐姐十分相似。
那小女孩兒居然也像胡琴一般愛好,穿著立式衣領襯衫挽著滿頭烏發,說話慢聲細語,不急不燥,透露著中國婦女特有的溫柔賢良……
然而,胡琴並不買小司機的帳。
就是因為上次超載時她在一旁湊趣,事後被嚇蒙了的小司機全盤向老園長擔白托出,受到了老園長不點名的嚴厲批評。
在園里一直口碑載道幾乎一帆風順的胡琴,為此感到十分難過和後悔,在痛罵小司機為「叛徒!衰人!爛仔!」之際,越發注意自已的言行舉止,不要對好員工的標準背道而馳。
現在,自已提了園長助理,更是要注意呢。
不過,也不能與小司機距離太遠,須知,這輛豐田面包,即是園里的園車,拉貨車,又是園里大活動節假日的公用車,還是園領導外出工作的公務車。
而且,小司機的唯一和直接的上級,就是現在的園長助理——胡琴。真是拔蘿卜帶泥,抹也抹不掉,生了氣真的想不理他都不行。
一損俱損,一榮俱榮!一句話,小司機現在是胡助理唯一的兵!
「好了,惹姐不高興了,我以後不亂拍行了吧?」
胡琴瞟他一眼,剛才在餐廳吃飯時,成老師故意挑剔的嘲笑還在耳畔,要不是小司機捏著自個兒鼻翼吼了一嗓子︰「說空話的,謹防自已生個兒子沒得屁兒喲。」,成老師說不定還要冒出些什麼難听的話茬兒來。
對于這些同為80後的小80,胡琴猶有余懼。這幫小80敢作敢為,敢愛敢恨,雖美麗可愛,水靈如花,卻個個瘋癲得像男孩子,一不如意,就敢讓你下不了台的。
其實,胡琴心里感到挺枉,又不是我故意瞞著要升職的消息,收了小周雨的錢;再說,那錢還不見了呢,一萬塊呀,我都哭了好幾次啦,你成老師知道嗎?
唉,都是打工的,老板讓我干,我得干;我不干,就得滾蛋,這道理你也懂呀,恨我干什麼?我並沒得罪你呀。
好了,不能再想這些煩事啦,得安排一下到銀行要求續貸的相關事項。晚上,餐具供應商蔣老板邀請吃飯。
老園長說,得去,這些供應商就是我們衣食父母,不然,一碗一筷的,事無巨細都要讓園里拿現金去買,哪來這麼多的流動資金?還不如大家都散伙得啦。
有被趕騾子上架感覺的胡琴,本對商業和商務一竅不通,好在家有銷售經理老公,便事事下班後一一探問,這才恍恍惚惚的明白了一些。
什麼借力打力,資金周轉,逢場作戲,真真假假,說一半留一半……敢情這就是比水平比智商比檔次呀?
胡琴有些興奮,就這些,我也會。好歹我也是大本兄,沒做過,也听說過的。
現在,老公伸起耳朵听好了︰以後,凡是我胡助理不懂的或做不來的,你把著我的手教就是,不許保留,不許拿腔,更不許問你時裝酒醉,呼嚕嚕的就開溜。
要不,每晚抱了被子你自個兒睡客廳沙發去。
「休息會兒,我們二點鐘出發。」想到員工檔案剛整理了一半,胡琴吩咐︰「檢查好車,油加沒有?」,「加了,姐,」小司機見胡琴眼楮一瞪,忙改口到︰「助理,90號汽油又漲了,我的噸公里耗油率又要改喲。」
一面把油本還給胡琴。胡琴接過仔細翻翻,點點頭︰「記著,二點。」,「不能早點去嗎?4點半要送幼苗哦。」
小司機想想,轉過身子有些郁悶︰「路上再轉來轉去的耽擱個把鐘頭,還要送助理去赴宴,我真的覺得我現在有點虧了。」
「什麼虧不虧的?你的工作不就是隨叫隨到嗎?」
胡琴面望望他,顯得更納悶兒,當初,你來應聘司機職位與老園長談時,不是自已這樣認可了的?而且照這樣子過了半年多啦,現在忽然叫吃虧了,你神經是短了路?還是故意叫給我听?有意讓我難看?
胡琴心里明白,園里老師和勤雜人員的工資福利,在本市首屈一指,是其它民營幼苗園所不能相比的。
憑良心說,她也認為小司機工作連軸傳,除了園里與學校同步的寒署假外,他平時沒有任何假日,也十分辛苦,可這也是司機這特殊工種的特殊要求,沒辦法的事兒。
就像我,我不想干這個園長助理還不行,人在屋檐下,由不得自已選擇的。
「隨叫隨到?當初可不是這樣說的。」小司機跳起來跺腳,不斷拍打著桌子嚎啕到︰「老板給我說的是有事干事,無事休息的。」
「是啊,現在不正是有事干事,無事休息?」胡琴咯咯咯笑起來︰「我讓你快去閉閉眼休息,二點準時出發,沒錯呀。」
「反正,我虧了。」小司機咕咕嘟嘟的,搖著頭︰「自你上任後,今晚到城東,明晚到城西,後晚上又到城北,弄得我一天到晚都沒有空。」
「還叫我姐吶,瞅你這模樣的。」
胡琴知道他在想什麼,便安慰道︰「才搞到這工作嘛,是要稍為忙得一點,順了,就好了。啊?你明白了嗎?拜托,給你那位小情人咬咬耳朵,暫時忍忍嘛,行嗎?」
「反正,我覺得我現在虧了。我的愛情吹了,要找你扯皮的。」小司機晃悠悠的轉身走了。留下胡琴抬抬手中的飯盅,悻悻的獨自兒站著。
回到辦公室,老園長正在翻騰桌上攤開的員工檔案。
見胡琴進來便高興地說到︰「到底是年輕人,你這麼一整理歸檔,就讓‘春光’的管理工作上了一個台價。看來,你這個助理真是名符其實呵。」
胡琴笑笑,將飯盅放進辦公桌抽屜下,問︰「老園長,市里開會怎麼說?」,老園長輕輕合上檔案本,就勢一挪身,移到沙發上︰「胡助理,你坐,坐下談。」
「李書記,張市長對我們的希望都挺大的,鼓勵我們進一步抓好‘春光’工作,樹立‘春光’形象,這不,同意了我們的貸款擴建工程。你下午是到工行去吧?」
「對的,先找他們值班經理。」,「不!你直接去找于行長,上午市領導表了態,他會接待你的。」,「那當然好。」胡琴高興的拍拍手,笑靨似花︰「那能貸多少呢?」
老園長含笑不答,換了話頭兒︰「我听說中午有人嘲笑你?散布低俗言論,破壞我園的團結氣氛?」
胡琴搖搖頭︰「沒這事兒,老師們隨口議議,聊聊天,無所謂的。」、
「真沒這事兒?」
「真沒這事兒!老園長,這重要嗎?」
胡琴不解的望望她,在她記憶中,老園長似乎並不是那種事事計較的老板。老園長指指她︰「你哇胡助理啊,菩薩心腸啊!好,沒有就沒有。晚上蔣老板請客,那個家伙,嗯,如果可以,我建議你帶上你老公,二人在一起,有事也好相互照顧。」
「他不行,今天是他們公司的新產品發布會最後一天,一定很忙的。」胡琴委婉的說︰「老園長,如果你有空,」
「我有空也不能來,你還不明白嗎?我一到場,你就得不到鍛煉和發揮,就听我一個人說了。」老園長笑起來,慈祥的告訴自已的助理︰
「你不摔掉我這根拐杖,怎麼迅速能成長?小胡哇,我這一大攤子,還指望著你能真正負起責任來呢。」
二點正,擦洗得 亮如新的豐田車,停在了助理辦公室窗口前。
撲撲撲!撲撲撲!胡琴听到窗外打屁樣的撲撲聲,站起來走向窗口,小司機正別著勁兒猛拉豐田的氣門。
園章有規定,不能在幼苗園里鳴喇叭,違反一次罰款50。剛來時,因為不習慣這行業要求,小司機吃過這虧。老園長先是提醒,警告,然後又是警告,提醒。
直至小司機付出了200多塊錢的罰款,心疼得一個勁兒的抽冷氣後,才徹底改掉了這個亂鳴喇叭的壞習慣。
瞅他有力使不出的小樣,胡琴撲嗤笑了︰「干嘛,你與汽門有仇哇?」,小司機一歪頭︰「姐,上啊!有本事就從窗口跳上來,我接著,別走門口。」
「那不成了經典的逃婚鏡頭?你想得美。」
胡琴笑盈盈的啐他一口︰「松了松了,拿好拿好。」,隔著窗口將一鼓鼓的黑色公文包,遞給他︰「放在駕駛室座位上,行了,好了,你準備吧,我馬上出來。」
沙沙沙,豐田輕盈的壓過細沙墊鋪的小道,繞著幼苗園緩緩馳出了低矮的卡通木牆。
按照預約,值班經理很快出來微笑著將胡琴引進了行長室。
行長室寬大氣派,鋪著長毛墨綠色豪華地毯。一位肩膀寬寬的中年男人正拎著話筒,見了胡琴輕輕一指側邊的會客沙發,請她坐下稍等。胡琴接過值班經理遞過溫白開,禮貌的對他點點頭,以示感謝。
輕呷了一口溫度適中的白開,胡琴抬頭打量這行長室,眼光一一飄過室內儒雅的陳設和字畫,停留在側身微微低頭還在說著什麼的行長身上。
瞅著那熟悉的身影和臉廓,禁不住心中一震,啊?怎麼是他?怎麼會是他?
那是胡琴大學畢業工作後,在父母的催促下和朋友們的牽線下,她與一個據自已的死黨和閨密說「絕對績優潛力股」的離異男人見了面。
男人高高大大,溫文爾雅,一張國字臉上總是像在微笑,且對她關杯至備,出手大方。二人相處了一段時間後,胡琴感到不太滿意,男人比自已整整大了十歲,且**甚重,居然急哄哄的就想哄自已上床……
胡琴最終選擇了離開,她記得,離開時,男人淚花朦朧,不能自禁。
從沒見過一個大男人在自已面前流淚傷情的胡琴,不知所措,呆在那兒,一動不敢動。身邊,湖水清清,柳絮飄飛,輕風拂面;不遠處的小石橋上,幾對情侶正在拍攝,敢情也拍攝下了這幕分手?
五年過去啦,和揚剛結婚後的日子,胡琴有時也想起這個流淚的男人,不知他現在何方?現在可好?不過,他就像一片天空中輕柔的樹葉,很快便隨風而逝……
不曾想他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居然今天就又踫見了他,這世界真的太小了!
行長放下電話,站了起來,饒過橡木辦公桌走來,微笑著伸出右手︰「你好,我是于行。」,胡琴也站起來,握握他的右手︰「于行長你好,我是‘春光’幼苗園的胡琴,有事兒找你。」
松了他的手坐回沙發,胡琴想︰「還是和幾年一樣,手握著挺溫暖,看來沒有認出我的。」,于行長點點頭,輕輕在她一邊坐下,道︰「哦,這事兒我正等著你們呢。市領導為扶持民營企業開綠燈,我沒理由拒絕啊,對不對?只是,這額度,」
瞅見行長有些猶豫不決,在揚剛手把手的教下,已懂得縣官不如現管的胡琴,急忙要求到︰「行里有困難,貸個五百萬也行啊,不能少于五百萬了。」
行長笑了︰「為什麼?」
「因為,園里的第二期擴建工程,初期就要投入三百萬,按照合同,三個月內全部資金要到位,不然,園里就違約了。」,胡琴顯然缺欠老練,沉不住氣,一著急,就來了個一干二淨。
行長笑笑︰「先貸三百萬怎麼樣?其余二百萬一個月內撥給,行嗎?」
胡琴想,商量這事兒時,老園長再三指示和強調,最好能一次性的貸到七百萬,盡管國家銀行對我們民營企業一向進行傾斜扶持政策,但畢竟時間長就變化大,貸款拿到手里才是最放心的。
可現在,自已一著急,七百萬變成了五百萬,對方還要分二次貸,如果這樣,回去怎麼對撬首相望的老園長交待?
胡琴知道,這是自已第一次單獨與銀行打交道,園里的兄弟姐妹們可都瞅著自已的本事和能力呢。
屁大個「春光」,一丁點兒事就傳遍了全園上下,到那時,人們特別是成老師那幾個小80後,還不借機起哄鬧騰,讓自已下不了台?
實際上,這是老園長有意讓自已獨自辦事,也是她考驗
自已能不能坐在這助理位子上,難道真像她所說的︰「我一出面,你們就躲在我背後,這怎麼能成長呢?」
胡琴一摔頭發,絕望的問︰「于行長,難道不可以一次性貸款嗎?最好是全貸七百萬。」
「怎麼說著說著就增加了二百萬?你自已不是要求五百萬的嗎?」于行長不動聲色的瞧著胡琴,微微笑。「我說錯啦,老園長指示說要一次性貸七百萬的。」
胡琴悔恨的癟癟嘴巴,她討厭自已的不堅定和不老練。不過,還好,行長似乎還沒封口,自已要求要求,說不定還是能成的。
可她不知道,自一走進辦公室,于行長便認出了自已。
胡琴一走進辦公室,正在打電話的于行長就認出這個令自已難以忘記的女人。他悄悄往側邊一扭身,微低下頭,就是故意躲避胡琴的注視。
幾年前,他還是個才跨進銀行不久的無名小卒,又離了婚,心景淒涼,前程和錢途都暗淡。經朋友們拉扯介紹,自已認識了青春逼人的美女胡琴,一見面就被這位純情的女孩兒迷住了,然而……
然而,風雨如晦,風雲變幻!
二年後的某天,直接來自中紀委的紀檢人員,帶走了剛從市委擴大會議上慷慨陳辭後,下來稍作休息的前任市委書記,就此揭開了聞名遐邇的這座城市特大貪官團伙案。
被工作組連行長副行長和辦公室主任等一鍋端的市工行,啟動了干部管理應急方案。越級提拔,火線入干,專業速訓了一批普通基層干部和工作人員。
原先一天到晚默默無聞,兢兢業業工作的點鈔員于行,就此變成了手握一方人財物大權年青有為的于行長。
真是︰帝王將相,寧有種乎!
然而,于行長沒忘記胡琴。水靈靈,鮮女敕女敕,漂亮高佻,清純可人的大本兄胡琴,早深深地印刻在了他的心底。
古人日︰美目流兮,巧笑盼兮!一傾傾人,再傾傾城,爾傾傾國……美女,是生活不可多得的奢侈品和調節劑!現在,錢途和前程都成竹在胸的于行長,驟然又見美女自已撞上門來,自然熱血沸騰,豪情滿懷了。
無可奈何花落去,何曾相識燕歸來。
盡管幾年的風雨飄搖,洗去了胡琴的孤芳自賞和不暗人世,卻依然還是那麼年輕漂亮,清純可人。
更兼她還未生育,被不好也不壞的婚姻滋潤得豐腴高挺的身體,該凹的凹,該凸的凸,一笑二個酒渦,舉手投足間,透露出特有的少婦之美。這更是令人到中年,精力和智力都很旺盛的于行長,想入非非,激情難抑。
其實,于行還是原來那個于行。
只不過于行現在混在了官場,便免不了有些應酬愛好和東施效顰,這不能怪他。
官場歷來是個奇奇怪怪魚龍混雜的小江湖,有人在此舞刀弄棒,不可一世,有人在此冷眼旁觀,淺吟低唱,更有人在此邯鄲學步,自成一體……
總之,官場有官場的規矩和章法,你不入流不人前裝孫子人後是狗樣,不按章法出牌輸牌贏牌,免不了就會被逐出官場,回到你貧寒困惑怨天尤人的鄉下,被無情地打回原形。
好在至今仍是單身的「鑽石王老五」于行,勝券在握。
想想,「單身」啊,多麼美妙和甘泉一般的外衣和借口,已讓至少十個未婚少女或離異少婦,倒在了行長大人的床榻。
事後,還得看行長大人的臉色,高興了,可以再玩玩幾天;不高興了,給我馬上滾蛋。怎麼著?耍朋友嘛,充其量給點憐憫費。你不服?不服告我嘛,現在是法制社會,以人為本呢。
我本善良,無一不書;我本勤奮,鞠躬盡瘁;我不貪不賭不吸不抽,不過就是這點業余愛好,實在算不得什麼。
哦,茫茫世界,知音難覓,至今我仍是一個人冷冷清清的生活呵。須知,我不是中世紀禁欲的苦行僧,我該找一個女人了,一個有血有肉能給我帶來快樂的女人。
行長努力趕去泛在自已腦子中的雜思,看到胡琴還沒認出自已,不由得有些失望。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