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知楠想起過往種種,和今時今日的熟悉與陌生,猛地一陣眩暈,栽倒在沙發上,這些,讓他身心俱疲。
羅婉言每天陪著賀文揚下棋解悶,還要帶上魏冰清出門爬山。羅婉言心里很不是滋味,再有半年,魏寒就要出獄了,魏冰清自然要回到親生父親身邊,十年的母女情,已經是千絲萬縷的關系,一時之間說放下,怎麼可能?
魏冰清也懂事了,按說,把這樣一個健康懂事的女兒送回到魏寒身邊,羅婉言應該很欣慰,可是,卻阻止不了心底萌生的「別人要來搶女兒」的想法。羅婉言孤單了十年了,這個女兒是唯一的伴,如今,要離開自己,想是雖非親生母女,但感情也不會比親生母女更淡薄吧!
魏冰清是個聰明的孩子,羅婉言對自己勝卻親生母親的愛也讓她難以割舍,爸爸回來,她就會變成一個沒有媽的孩子了,為這些心事,小姑娘不知道偷偷的躲起來哭了多少回。
世間最難舍的就是親情了。
羅婉言緩緩的邁著灌了鉛似的腿走進院子,听到一陣嬉笑聲,不禁心頭一震。
他這麼快就來了,早該知道瞞不住的。
賀知楠︰婉言,你回來了?
羅婉言︰哦,你也回來了……我去做飯。
賀知楠︰別忙了,爸已經做好了。
羅婉言︰那我去幫忙。
賀知楠︰婉言!
羅婉言站定,靜靜的轉回頭。
羅婉言︰有事嗎?
賀知楠︰你在躲我。
羅婉言︰哪有……我……為什麼要躲你?
羅婉言的神色緊張,眼楮不自然的閃躲著。
賀知楠︰你就那麼吝嗇告訴我你的心里話嗎?
魏冰清︰呃……你們聊,我去幫爺爺!
魏冰清很知趣的走開了,賀文揚也躲在屋子里透過窗戶看著兩個人。
羅婉言︰你……都知道了?
賀知楠︰你是在報復我。
賀知楠拿過一個小馬扎,坐在上面。
羅婉言︰什麼?
賀知楠︰報復我當年沒有告訴你坐牢的真相,所以你也學我一樣來瞞著我嗎?
羅婉言︰我听不懂你說什麼。
羅婉言說著轉身要逃。
賀知楠︰羅婉言,你給我站住!
羅婉言︰你還有什麼話說?
賀知楠︰你能不能坦然的和我進行一次認真的對話。
羅婉言︰我什麼時候不坦然了?
賀知楠︰你覺得自己夠坦然嗎?
羅婉言︰好,我承認,我是不夠坦然,不夠認真。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女人有幾個十年?我玩不起隱瞞和保護的游戲,我需要的是一份踏踏實實的生活,是一個簡簡單單的人,賀知楠,你太復雜了。
賀知楠︰我只是不想你受到傷害。
羅婉言︰可是你保護人的手段太過自以為是了。
賀知楠︰所以你就要封殺我在你身邊的權力嗎?
羅婉言︰我沒有,我只是在用我的方式來抵抗你的所謂保護。
賀知楠︰抵抗?你居然對我用抵抗?
羅婉言︰不然你想怎樣?
賀知楠︰很好,既然如此,我沒話說。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羅婉言打破了沉寂。
羅婉言︰我去叫大爺吃飯。
賀知楠看著羅婉言走上台階,進了屋,心底說不出的滋味,侵蝕著自己的靈魂。
飯桌上,幾個人都爭相沉默著,只有魏冰清不時地講上個笑話,可是听的人笑得都很勉強。這種氣氛讓魏冰清很是不自在,于是自顧的扒著碗里的飯。
賀文揚︰小言啊,來,多吃點青菜,咱自己家里的菜比城里買的要好多了,沒有農藥,都是綠色食品。
賀知楠︰爸,您可夠偏心的。
賀文揚瞪了賀知楠一眼,又給羅婉言夾了一筷子的菜。
羅婉言︰大爺,我自己來就行了,您也多吃。
這爺倆就像是故意做給賀知楠看的,任憑他吹胡子瞪眼,兩個人就像是親父女一樣熱情的互相讓著,就是沒有人理他。
賀知楠委屈得緊,卻又自覺理虧。
這頓飯,吃得最緊張的就是魏冰清了,沒招誰沒惹誰,卻沾了一身的火藥味。
最後,賀知楠被留下洗碗,祖孫三個牽著手出去散步了。
三人走到村口,有人跟賀文揚打招呼。
老鄉︰喲,老賀頭,兒媳婦帶孩子回來了?
賀文揚抑制不住眼角的笑意。
賀文揚︰是啊!怎麼你叫栓子沒回來呀?
老鄉︰甭提了,栓子他媳婦要生了,過兩天孩子他媽要去城里伺候月子呢!
賀文揚︰喲,要當爺爺了,恭喜恭喜呀!
老鄉︰是我羨慕你,看你孫女長的多標致呀,小美人胚子!
賀文揚臉上笑著,心里卻不只是什麼滋味,只想著。這要真是自己的親孫女該多好啊。
羅婉言只淡淡的笑著,心頭卻泛起一陣苦澀,十年未曾生死依舊兩茫茫。難道幸福降臨真的會讓天妒人怨嗎?自己也只是個平凡的女子,要的不多,一個家足以了。只是上天有時候就是過于吝嗇了,吝嗇于讓一個人多幸福一點。
賀知楠洗著碗,神思卻不知飛到哪去了。洗好了碗,賀知楠坐在門前的石凳上,狠狠地抽著煙。
也許,該給自己一點時間,也給她一點時間,本不該這麼早逼著自己面對,這樣的想法根本就不現實。
第二天一早,眾人醒來,賀知楠已經不見了蹤影。
賀文揚重重的嘆著氣,魏冰清唧唧喳喳的說帥叔叔不講義氣,走了也不說一聲,只有羅婉言神色平靜,像是對賀知楠的想法完全了然于心。
賀文揚︰唉……我不該奢望你們能這麼快就順利的和好如初,是我沖動了。
羅婉言︰大爺,有些事早晚會發生的,您又何必自責呢?
賀文揚︰但是我該給你機會讓你自己去說的。
羅婉言︰給我機會?也許我永遠都不會說。
賀文揚︰你這孩子……
羅婉言︰大爺,是您的不忍打敗了我的懦弱,成全了我心里對他絲毫不減的愛。我只是,害怕面對自己。
賀文揚︰大爺相信,你不是個懦弱的孩子,只是這些年的經歷讓你不得不考慮一些問題,可是,考慮也要有個時間不是嗎?不要錯了以後,還要把自己緊緊地逼向一條死胡同。
羅婉言︰我知道了。
第二天,羅婉言也收拾了行裝,帶上魏冰清踏上了返回海平的路途。
賀文揚送走一對母女,兀自的坐在河邊抽著煙,望著河水出神,不禁自言自語起來。
賀文揚︰孩子他媽,知楠長大了,他現在很痛苦,就像我們當年一樣,可是我不希望孩子們想我們一樣,知道生死分別,都沒能坦然的享受在一起的日子。
羅婉言回到家里,這讓路雯琪感到很詫異,說是要出去兩個月的,怎麼才半個月就回來了?
路雯琪︰姐,你們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羅婉言︰著急回來幫我的好妹妹置辦嫁妝呀!
魏冰清︰就是就是。
路雯琪鬧了個大紅臉。
路雯琪︰你們取笑我。
魏冰清︰哪有?!小姨嫁人是件天大的喜事,我們當然要好好準備準備了,總不能讓未來小姨夫說我和媽媽委屈他老婆吧!
魏冰清笑嘻嘻的湊到路雯琪身邊,和她並肩坐在沙發上。
路雯琪︰姐,你還是把小清帶走吧,她對我來說,簡直就是個災難。
羅婉言︰這我可不管,她這麼油嘴滑舌的,可不是跟我學的。
路雯琪︰啊??好吧,我承認,自作孽,不可活!
魏冰清︰嘿嘿,師父教的好,徒弟就有出息!
路雯琪︰對,你有出息……你怎麼那麼……有出息呢?!
魏冰清︰不說了嗎?師父教的好,徒弟就有出息!
路雯琪︰見過臉皮厚的,可是沒見過你這麼厚的。
魏冰清︰有多厚?
路雯琪︰這麼形容吧,平常最厚的呢,也就是長城城牆那麼厚吧,你的呢……
魏冰清︰我的怎麼樣?
路雯琪︰你這個厚度是長城城牆的拐角。
魏冰清︰切……那也才是冬冬師父你的一般厚耶!
路雯琪︰你……
路雯琪抓起沙發上的靠墊作勢要砸,魏冰清嚇得慌忙逃開,還不忘做個鬼臉。
羅婉言看著這兩個活寶,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深夜,賀知楠端著杯咖啡,站在落地窗前,看著天上若有似無的星光,心底的答案也若有似無的漂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