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婉言模索著打開門,江玟看著雙眼空洞的羅婉言,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兩個女人坐在窗前聊著,女護工在一旁打掃房間。
江玟︰你這又是何苦呢?
羅婉言︰我不覺得苦,反而,以前感受不到的東西,我現在分外珍惜。我雖然看不見,可是我能感受到熱烈的陽光。
江玟︰以前,是我對不起你,你是個好女人。
羅婉言︰別這麼說,我們都只是女人而已。
江玟︰是啊,我們都只是女人而已。可是你現在這個樣子,怎麼行呢?
羅婉言︰我不是請了護工了嗎?再說了,我還是有積蓄的,給自己治病,我還承擔得起,我躲開只是不想他們為我擔心。
江玟︰可是你這樣不是在難為你自己嗎?
羅婉言︰我不覺得這樣為難,相反,這段日子安靜地生活,眼不見心不煩,反倒想起了很多以前沒有想過的事情。
江玟︰心靜了,自然就不一樣了。
羅婉言︰我想起我和知楠曾經在一起的日子,都那麼美,年輕的時光,我們一點都沒有浪費,我們是在最美好的年華相愛的。
江玟︰真羨慕你現在能這樣安靜的回憶過去,仔細想想,我和偉昌,也曾經在最美好的年華相愛過。
羅婉言︰嫂子,人生就是一條路,我們走得好走不好都依舊是那條路,就用平常心去對待,上天對每一個人都不薄。
江玟︰我相信你,也相信我自己。
四只手緊緊握在一起。
羅婉言站起身,扶著床邊的欄桿朝桌子的方向模索著走,江玟看在眼里,想要伸手扶一把,卻被羅婉言謝絕了。羅婉言面帶笑容的走到桌子旁邊,嫻熟的拿起杯子為江玟和自己各自倒了一杯水,再一杯一杯的端到剛才兩人坐的地方。把被子放好後,羅婉言拿來牆角的抹布把倒過水的桌子擦拭了一下,確認不會留下水漬,才放心的坐回椅子上,笑著要和江玟繼續說話。
只是,江玟她還能說什麼呢?這樣一個精致的女人,雖然病了,病得很重,去還是讓自己活得一塵不染,看她對待生活一絲不苟的態度,對待自己小心翼翼的謹慎,江玟徹底折服了。只是,真的要任由這樣一個可憐的女人在這個舉目無親的城市里自生自滅嗎?
上天不該這麼不公平的,在感嘆的同時,江玟的心里已經有了決定。
賀知楠的門被敲響了,本就無心他事,被這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到了爆發邊緣的憤怒抑制不住的要沖出來。
江玟看著頹廢的賀知楠,心里很不是滋味,但還是穩住了心神。
江玟︰你這樣,對得起羅婉言對你的情深意重嗎?
賀知楠︰你憑什麼來管我?不是你把她逼走的嗎?
江玟︰你覺得,羅婉言的性格,是我能逼的走的嗎?如果不是她自己想,我又能奈何得了她嗎?
賀知楠︰別為你的專橫找借口,而且,我也沒心情陪著你廢話。
江玟︰賀知楠,你到底有沒有心?
賀知楠︰我有沒有心,輪不到你來關心。
賀知楠說完狠狠地把門拍上,江玟不禁氣結。
江玟︰你……
江玟很氣憤,但是在她的內心深處還是理解賀知楠的所作所為的,畢竟是愛的太深,才會失去自我,可是像賀知楠這樣完全失去了自己的方向,大概在羅婉言的眼里也是不能苟同的。賀知楠不听規勸,甚至自己還沒有來得及說出羅婉言的藏身之處,就被這樣決絕的拒之門外,江玟原本體諒二人相思之苦的心情被賀知楠用一盆冷水澆了個透心涼。
夜晚的江邊小路,帶著些許荒涼。江玟一個人默默的走著,想起羅婉言模索著打理生活起居的畫面,眼角不禁凝了一滴淚。
不知不覺中,江玟走到了周偉昌居住的花園外,四下看了看,拿起了手機。
江玟︰偉昌,你在家嗎?
周偉昌︰我在,你怎麼……哭過了?
江玟︰你能不能出來陪陪我,我就在你家小區門外。
周偉昌︰好吧!
兩個人並肩坐在江邊長椅上,清風吹拂,海邊的夜,稍顯涼意。
周偉昌︰你怎麼了?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江玟︰偉昌,你覺得,我是個怎樣的人?
周偉昌︰這個……我不知道。
江玟︰你不知道?
周偉昌,每一個人都不是只有一種表象,多面人,多面事,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和在別人面前不一樣,所以,我說不知道。
江玟︰你說話,還是這麼籠統。
周偉昌︰不是籠統,而是我不想把任何事死死地蓋棺定論。
江玟︰你有沒有曾經覺得,我也只是個女人?
周偉昌︰你本來就只是個女人,是你把自己想得太過復雜了。
江玟︰你別把我看得那麼透徹,這樣,我會覺得在你面前無處藏身一樣,我所有的不安和難堪都在你面前無所遁形。
周偉昌︰玟玟,其實,你不必把自己堵在一條小胡同里,這麼嚴謹的防守,最終只會把你自己推得越來越遠。
江玟︰女人,為什麼都會那麼艱難,每走一步,都不是為了自己。
周偉昌︰玟玟,你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我覺得,這段時間你的狀態已經好很多了,怎麼突然間又會變成這樣了呢?
江玟︰我今天,去找過賀知楠了。
周偉昌︰你去找他?不會是要賠禮道歉吧?
江玟︰沒有。
周偉昌︰那是為什麼?你們兩個,說穿了,沒打過什麼交道不說,算起來,他應該會把你當做仇人的。
江玟︰你怎麼說的那麼準?
周偉昌︰他說什麼了?
江玟︰說什麼?話不投機,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呢。
周偉昌︰你不會無緣無故去找他的,你是不是,知道羅婉言的蹤跡。
江玟︰被你看透了,還是你去告訴他吧,羅婉言她,一個人躲在大連。
周偉昌︰她為什麼要多開,還一個人跑去大連那麼遠?
江玟︰你告訴賀知楠,他去了就知道了。我給你抄一份地址,你記得幫我轉交給他。
周偉昌︰玟玟你變了。
江玟︰我哪里變了?
周偉昌︰我覺得,我愛的那個善良的江玟又回來了。
江玟︰真的嗎?我倒是沒覺得。
江玟說完,給周偉昌留下了寫有羅婉言大連住址的紙條,轉身便走。
周偉昌︰等等!
江玟︰還有什麼事嗎?
周偉昌︰我可以幫你約賀知楠,這個地址,我想你還是親手交給他吧!
江玟︰有這個必要麼?
周偉昌︰我想,憑你和羅婉言現在的關系,很有必要。
江玟听了這話,微微笑了。
江玟︰那好吧!你約時間。
周偉昌靜靜的看著江玟孤單遠去的身影,心底多了一絲溫暖和安慰,沒想到平淡多年的愛竟因為一場風波而重燃溫情,有時候,禍確實是福的開始。
羅婉言在周偉昌的心中已然淡化了,明知羅婉言心中愛的是賀知楠,也明知自己沒有希望,所以,周偉昌很坦然的把這份感情轉化成了兄妹之情,雖然遙遙相望,但是,心卻沒有遠離。
而且,江玟在周偉昌心中的分量,也是不容小覷的,十幾年的愛情,就像一壺老酒,滋味總會越來越濃的。
咖啡廳。
賀知楠︰周哥約我出來有什麼事嗎?是不是公司……
周偉昌︰你放心,公司沒事。
賀知楠︰哦。
賀知楠不安的看著周偉昌身邊坐立不安的江玟,毫不掩飾眼中的厭惡。
周偉昌︰你呀,婉言離開了是沒有錯,可是難道就不回來了嗎?你看你現在這副樣子,胡子也不刮,眼神都變得渾濁了,如果婉言回來,看到你這個樣子,會怎麼想?
賀知楠︰周哥,如果你是來數落我的,那就不必了,你現在說什麼,我也是听不進去的。沒事的話,我就先回了。
賀知楠作勢起身要走,卻被周偉昌嚴厲的呼喝住。
周偉昌︰你給我坐下!
賀知楠︰你到底有什麼事?快說吧!
周偉昌沒有說話,只是給江玟使了使眼色。
江玟︰你就不想知道,羅婉言在哪里嗎?
賀知楠听到羅婉言的名字,眸中馬上光芒四射。
賀知楠︰你見過她?她在哪?
江玟︰你冷靜一點!
賀知楠︰你騙我的吧?你這個狠毒的女人,怎麼會這麼好心,特意來告訴我她的蹤跡?我找了幾個月都沒有消息,你又想耍我,我是那麼好騙的嗎?
江玟︰我有必要騙你嗎?羅婉言她現在很艱難,一個人的生活……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她的近況,只能告訴你,她過得很不好。
賀知楠︰她……過得很不好?她在哪?她究竟在哪?!
賀知楠眼眶泛紅,雙眼瞪得老大,猛拍著桌子逼問江玟。
江玟︰你先安靜下,听我把話說完。
賀知楠只得坐好,只是不再像之前那般漫不經心,似乎現在江玟的每一句話都事關生死,他一個字也不肯錯過。
江玟︰她恢復記憶後,醫生說,她大腦里的血塊轉移了,現在,她什麼都看不見了。
賀知楠︰看不見了?
賀知楠癱軟在座椅上,精神仿佛被掏空了一樣,口中不停的呢喃著,就好像在與誰交流著什麼。
賀知楠︰她是怕……拖累我麼?
江玟︰她是怕你們大家擔心。
賀知楠︰可她為什麼會告訴你?
江玟︰因為她是個善良的姑娘,直到她自己不幸到極點,還覺得是她虧欠了我,特意打電話向我道歉。
賀知楠︰這丫頭,怎麼……那麼傻?
江玟把寫好的紙條放在賀知楠面前。
江玟︰這是她的地址,你去找她吧!
賀知楠拿起地址就要走。
周偉昌︰等一下,把你的頭發和胡子都打理一下,這個樣子,讓她見到會討厭你的!
賀知楠愣了一下,慌忙點了點頭,一陣風似的跑開了。
羅婉言坐在搖椅上曬太陽,手里捧著一杯花茶。
突然,門被敲響了,羅婉言模索著去開門,邊走還便笑著打趣。
羅婉言︰李姐,今天這麼早!怎麼?又沒帶鑰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