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婉言打開門,依然是干淨整潔,並沒有因為看不見而顯得頹廢和凌亂,只是神采奕奕的表象中,瓖嵌著一雙空洞無神的眼楮。
賀知楠的心驟然一緊,只是安靜的走進去,輕手輕腳的關上門,卻並沒有言語。
羅婉言︰李姐,我今天起來的時候精神很好,就自己煮了面吃,不過,碗還沒有洗,你先幫我洗一下吧!
賀知楠看了她幾眼,默默地轉去廚房里洗碗。羅婉言依舊沒有察覺有什麼不對,只是覺得,今天的李姐話少得可憐。帶著些許的疑惑,羅婉言模索到了桌子旁,擰開了收音機,頓時,小小的公寓里充滿了歌聲,她也坐在窗前的搖椅上,輕輕地跟著廣播哼著歌。
賀知楠的眼神不時地飄向恬靜得享受日光浴的羅婉言,看到輕輕閉著的那雙眼楮,他不知道該如何責罵自己。羅婉言的善良是一柄雙刃劍,在防止被侵害的同時,也傷了自己。人要走完一生,需要邁過的階梯太多太多了,每走一步都要小心謹慎,否則就偏離了原來的軌道方向,看似是在向前走,其實還在原來的高度徘徊不前。
賀知楠一直以為自己是一個懷揣理性的人,可是沒想到,羅婉言竟然用這樣一種方式打破了自己所謂的理性,其實這樣也好,若非如此,他又怎麼會知道自己的人生早已經不能沒有羅婉言的存在?
禍兮福所倚,生活,就一定要平凡而不平淡才能有意義。
賀知楠收拾好廚房,又轉戰客廳,冰箱里有新鮮的時令水果,他洗了一些隻果,然後靜靜的坐在茶幾上削著隻果,听羅婉言有一搭沒一搭的話,心頭涌起一陣難言的痛楚,怎麼能讓她一個人承受這麼多呢?自己是怎麼了?居然能夠隱忍這麼久,對她的愛慕,她的真心,一次次的冷落,自己怎麼會變得如此殘忍?
賀知楠削好一個隻果遞給羅婉言,羅婉言很開心的拿起來吃,還孜孜不倦的給「李姐」講著曾經戀愛時的美好時光,賀知楠听著听著,眼楮就濕潤了。
不多久,又想起了敲門聲,羅婉言的眉微微皺了起來。
賀知楠走過去開門,李姐出現在門外,看見賀知楠很是驚訝,但是看到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便沒有喊出來。
羅婉言︰是誰呀?是不是江玟嫂子?嫂子,是你嗎?你不是前天才來過嗎,怎麼又來了?
李姐︰姑娘,是我。
羅婉言︰李姐?那剛才在我屋里的……
賀知楠︰婉言,是我。
羅婉言手中吃了一半的隻果直直掉落在地上。
賀知楠︰我來看你了。
羅婉言︰你怎麼找來的?
賀知楠︰……
羅婉言︰是嫂子跟你說的吧?!
賀知楠︰嗯。
羅婉言︰你不應該來,我現在這副樣子,我倒是寧願你覺得是我絕情,離開了。
賀知楠︰我從沒覺得你絕情,這幾個月,我找你找的都快發瘋了。
賀知楠的語氣很平淡,就像是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
羅婉言︰找我干什麼?你需要的是你自己心里的坦然,從來都不是我。
賀知楠︰可是沒了你,我才發現自己居然沒辦法再坦然下去了。
羅婉言︰賀知楠,我現在只想一個人安安靜靜的養病,我不覺得孤單也不覺得寂寞,我很喜歡現在的生活,你能不能,不要來打擾我?
這些話說來沒有半點波瀾,听到了賀知楠的耳朵里竟然如炸雷一般。
她是在說,自己打擾到她了嗎?
羅婉言︰我不知道你來找我是出于憐憫還是歉疚,可是不管是憐憫還是歉疚,我都不需要。
賀知楠︰我沒有憐憫,也沒有歉疚,我只是在心疼你。
羅婉言︰你還是帶著你的含情脈脈,回去吧!
賀知楠︰你為什麼要這樣?
羅婉言︰你在這里,我沒辦法安心養病,可能你不覺得,但是我在你身邊會很有壓力,我靜不下心來,我不知道我會胡思亂想些什麼。
賀知楠︰我們之間,從什麼時候開始,竟出現了這麼厚的隔膜?
羅婉言︰想知道嗎?從你不聲不響離開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經無法面對你了。
賀知楠︰你這是在折磨我,也是在折磨你自己!
羅婉言︰我自己已經被折磨透了,不怕了。
賀知楠︰你真的,這麼狠的心?
羅婉言︰你,回去吧!
賀知楠無言的凝視羅婉言良久,終于抓起提包和外套離開了。門發出「砰」的一聲,羅婉言的淚水應聲而落。
李姐︰姑娘,你明明舍不得,干嘛要讓他走呢?
羅婉言︰我們,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樣了,這些年,發生了太多事,我對她,他對我,都變了。
李姐︰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可是我看得出來,他很愛你沒有錯,看你這麼難受的樣子,你也很愛他,真不明白你們這些年輕人,為什麼就不懂得珍惜呢?
羅婉言不知該如何應答,只是無聲的落著淚。
賀知楠走出公寓,來到小區花園里,坐在石凳上靜靜的發呆。
李姐在公寓里停留了一天,傍晚的時候才走出公寓,這時的天已經漸黑了。李姐路過小區花園,看見賀知楠坐在石凳上,一動不動的。
李姐︰賀先生?
賀知楠茫然的抬起頭。
賀知楠︰李姐。
李姐︰賀先生,你沒有走啊?怎麼坐在這里呢?
賀知楠︰我想陪著她。
李姐︰可是你在這里也不是辦法呀!這樣吧,你找個地方先住下,我會每天把姑娘的情況告訴你的,好嗎?
賀知楠︰這樣也好。對了,李姐,你有婉言的主治醫生的聯系方式嗎?
李姐︰哦,我把他電話告訴你吧。
賀知楠︰謝謝李姐。
李姐︰唉……明明愛得那麼深,為什麼還要互相傷害呢?
李姐感嘆著離開了,賀知楠稍坐了一會兒,便在附近找了一間酒店住了下來。
清早,瞿艷拎著一份早餐興沖沖的來到賀知楠家,按了半天的門鈴,卻不見有人來開。無奈之下,只好打通了賀知楠的手機。
瞿艷︰喂?知楠哥,你在哪?我在你家門外呢!
賀知楠︰瞿艷啊,不好意思,我現在不在海平。
瞿艷︰你不在海平?你在哪里?
賀知楠︰我在大連,有件重要的事情要辦。
瞿艷︰大連啊……那……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賀知楠︰這我還不知道,你找我,有事嗎?
瞿艷︰哦,沒事,沒事,那你忙吧!
掛斷了電話,瞿艷突然冒出了心灰意冷的感覺。
當天晚上,瞿艷買了機票,趕回墨爾本。
醫院。
賀知楠︰醫生,您的意思是說,她現在的情況並沒有很危險。
醫生︰按理說是的,但是這需要隨著她繼續復查的情況才能下定論,從科學的角度講,這種失明應該是暫時的,就像她之前的失憶一樣,但是到底會持續多長時間,這就要看情況了。
賀知楠︰那她的眼楮什麼時候能好呢?
醫生︰我也不清楚,只能慢慢觀察了。
賀知楠想著醫生說過的話,一個人走在喧囂的街道上。兩只狗追逐著跑過,賀知楠看著狗追逐的影子出神。
卓望︰喂?知楠,听說,你去找婉言了。找到了嗎?
賀知楠︰找到了。
卓望︰找到了?她在哪?
賀知楠︰在大連,她……她眼楮看不見了,公司你幫我打理著,我想在這里陪著她。
卓望︰那好吧,你好好照顧她。
賀知楠︰我會的,公司就拜托你了。
卓望︰這邊你就放心吧!
賀知楠仰望天空,深深的呼吸,羅婉言的眼楮,這場奮戰才開始,自己要堅持住,幫她找最好的醫生,讓她早一點好起來。哪怕是真的不想再和自己一起,也要讓她眼楮能夠看見,這樣,他才能過的安心。
羅婉言的心,自從賀知楠來過後就沒有平靜過。她知道,他沒走,一定就在不遠處守著自己,他永遠都是這樣,不管別人能否接受,都一意孤行的去保護別人。
這樣沉重的壓力,讓羅婉言不再像之前那樣恬靜舒心了。
就在賀知楠下定決心守在羅婉言身邊的時候,Remandy的電話打破了一切。
Remandy︰知楠,瞿艷回國去看你了,你見到她了吧?
賀知楠︰見過了,怎麼了?
Remandy︰她昨天坐飛機回墨爾本的時候,那趟班機出事了!
賀知楠︰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