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漪環顧這屋宇，屋子裝飾得富麗，單斷閣的門廊上雕廊畫柱，或蝙蝠入雲，或蝶鳥藏花，這樣的鐫刻都出自于名家之手，精雕細琢，費不少工夫的。綠漪又回過頭去望那床。床上鋪著的綢緞面的褥被，繡著鴛鴦戲水、雙鳳朝陽。
門外終于有了聲響，有人問二少爺的安，接著便是「吱扭」的推門聲。
綠漪忙蓋了紅巾坐回床前，心里卻「撲」的一聲跳，生怕被進來的人給看見了。
二少爺梅昱寒喝得多了，踉踉蹌蹌走到跟前，一把掀了綠漪的頭巾，「撲通」一聲倒在了床上。
二少爺打起酣來，接著就有外面的老婆子叫道︰「少爺，少女乃女乃好生休息著了。」
綠漪走到她丈夫跟前，要替他褪了鞋襪，卻不想他一個翻身，原先埋在織錦緞面里的那張臉露了出來，綠漪看了，嚇了一跳，眼淚便「嘩」地流出來。她用手指去踫踫他那只深陷入眶的眼楮，卻被他一下子打了下來。綠漪以為他要罵自己，但是沒有，昱寒已經不醒人世，嘴里卻迷糊地喊著一個人的名字。綠漪俯子靜听，听見他在喊「青青」。
綠漪坐在他身邊很久，听他喊那名字有七、八回，知道他是深愛著那女子的，必是不可得，卻娶自己為妻。綠漪往牆壁那邊兩支燙金洋紅蠟燭望一眼，紅燭落下兩條燭淚，綠漪的臉上也又落下了兩道。
綠漪坐著哭了很久，方才心情平靜了下來。她走到紫銅臉盆前絞毛巾擦臉，又走到梨花木的大圓桌前倒水喝。等坐了一會，她又絞了另一條毛巾，敷在昱寒的額頭上。
綠漪心境平和了許多，她並不願意為那女子吃醋。她只為剛才的落淚而覺可笑，若是旁人看了去，倒是以為自己被丈夫冷落嫌棄；若是自己看了去，怎麼就為了一個陌生人而失戀心酸呢？那是不可能的事。
等她再回過頭去時，看見昱寒已經酒醒的樣子，斜側著身子靠在床上，睜眼看她。
綠漪道︰「我見你……醉了……我……」
昱寒不等她說完便又踉蹌地站立起來。綠漪跑過去想扶他，卻被他甩掉了手，又听他道︰「我的事，你不用管。」說完，便走到門前推了門出去。
門外頭吹來一陣寒風，吹在人身上會起雞皮疙瘩。綠漪分明覺得昱寒是不喜歡自己的。她坐下來，看那對燙金蠟燭快要燒光了，天外起了明光，月亮從雲層里鑽了出來照在綠漪的鳳冠霞帔上。這衣服漂亮極了，綠漪從來沒有看見過這麼美的衣服，即使舅舅也做不出來的。床頭粉紅色紗幔上垂下鳳尾銅掛鉤，鳳尾半彎掛住那帳幔，漏出紅木雕花古色花床，床腰處四面圍起鏡子，能照出人的半截身子……若是躺在這床上，月兌光了衣服……綠漪被自己的這種想法吃了一驚，不覺臉紅心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