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著,從白衣素服的人堆里忽然就闖進了一個人,披頭散發,身上披白素生麻布,布帶未結,一路哭哭啼啼直奔靈堂上來。及至堂前,「撲通」一聲下跪,呼天搶地喊叫起來。梅老夫人一看,正是三太太繡蕊,不覺一皺眉頭,斷喝道︰「還不把她給拽了出去,免得在這里丟人現眼。」
那三太太並不肯罷休,又一頭撲到梅老夫人的腳邊道︰「太太大恩,太太大恩,您就放過了小月,我替她死了也成啊……」
話還沒有說完,旁邊三、五個家丁齊上將她前後左右拽住手腳,一起向門外推搡。來人家賓都覺蹊蹺,只知梅老爺死得不正常,並不知道家里的事情,這一回見了這番模樣,都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梅老夫人還是坐著,緩緩道︰「三太太是因了這幾日老爺走了,心里傷心,才做出剛才的失態之舉,不要攪擾了老爺才好。」
大家听梅老夫人這麼一說,也不再議論什麼了。
梅家三日後給梅老爺收殮入棺,擇了時辰下土安葬,一切才結束。
梅老夫人因感了風寒,一回去就睡了兩天。兩天里照例有帛寒、昱寒、婷茜、月娥上屋探訪。梅老夫人都搖了手叫他們回去。
待到第三日晌午,梅老夫人譴了臘梅去叫昱寒。昱寒到他母親房里,梅老夫人急著將這幾日所想都說與昱寒听。
昱寒擰著眉毛,將手靠在一邊台子上道︰「帛寒真有那麼急切嗎?」
梅老夫人道︰「他雖是你哥哥,可並不是跟你一條心的。如今,鋪子上的事情統都由著他管了,將來可怎麼得了?」
昱寒沒有做聲,梅老夫人又道︰「我只囑著你,今後,有事就和他搶著做,你爹留下的產業,可不能他一人拿去了。」
昱寒本來以為他母親來叫他是因為身子不適,如今看來,母親的身子已沒有什麼大礙。他從來就厭煩這樣的爭斗,心里苦惱著,嘴上卻不能說,只諾諾著應允。
昱寒從他父親死之日起,心里糾結甚多。父親死了,他並不是哭得最傷心者,他相信這屋子里頭的每個人都不會對梅老爺死了而痛苦落淚。
他想起父親的死,這不是他覺得應該的樣子,小月的影子始終沒有在他眼前消失。如果,真是下人們說的那樣,梅老爺了小月,小月是舉仇而報之,那一切都算是化解了。昱寒想到這里,多少又覺得這樣想法有些為人子的不孝,便不敢再多想什麼了。但是,他又憶起綠漪,他和綠漪之間的愛恨糾葛何時才能化解呢?
昱寒常想起綠漪,想知道綠漪現在的模樣。梅老爺一死,他就沒有什麼牽絆顧慮。他劃槳到池子中央,他要看水牢里的綠漪,要把綠漪帶出假山島,帶回這個世界。父親死了,他這回真可以做主了。母親要是怪罪,他總是能夠應付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