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她想到一句話,「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不由好奇地問身邊自走入營區就沒說話的男人,「是不是退伍一批兵,就會來一批新兵,所以才有個說法叫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
慕安之側過頭,淡淡看著她,眼角因為她的這句話,似乎浮出了笑意。
容顏被他看得有點窘迫,好吧,她承認,她問了個很白痴的問題,可是,他也犯不著就這樣看著她,卻不說話,感覺很奇怪。
慕安之收回目光,拉著她繼續朝前面走去,指著不遠處的房子說︰「這是一營,那里是二營……那邊是汽車連……」
容顏沒說話,只是循著他的手指的方向一一看去,還好今晚的月色不錯,勉強能看清他手指的方向。
看著他凌空而舞的手勢,容顏腦海里浮現出四個字,「指點江山」。
再次想起王芳告訴她的事,他的父親是很高很高很高的那種高官,他的母親是大學教授還經營著一家企業,有這樣優越的家庭背景,他可以直接空降到地方當個中官,為什麼……他選擇做名不見經傳的軍醫。
心里不由好奇,于是問︰「慕安之,你為什麼要做軍醫?」她故意避開了他的家庭背景。
慕安之愣了下,「怎麼突然想起問這個?」
他把話題又當踢皮球一樣,踢回到她身上,還好,在這幾天的相處里,容顏已經對他有點了解,也早做好了準備,等他話音一落,馬上就接上話,「你能幫金子轉業,能開師長才能開的軍車,能讓百度搜不到你的家境,還有你這幾天穿的昂貴便裝,這一切都說明,你很有錢,也很有地位,為什麼你要當個小軍醫?」
慕安之不管容顏是否有準備,突然松開手,雙手操到胸前,好整以暇地看著容顏,「你就是通過這些斷定我出生在一個高官家庭?有著外人羨慕的地位和財富?」
容顏一怔,反問︰「難道不是嗎?」
王芳一連用了三個「很高」來形容他父親的官位,難不成這在他看來,那樣的高位,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地位,根本沒什麼可大驚小怪。
如果他真是這樣想的,容顏只能說他是真正的「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慕安之轉過臉,不再看容顏,仰起頭看著半隱到烏雲後面的月亮,半晌,幽聲一嘆,「地位的顯赫或財富的富足,那都只是外人看到的一面,真正的就中滋味,大概只有當事人才最清楚。」
容顏怔了下,沒听明白他話里的意思,正想追問,慕安之已經轉移了話題,「很晚了,回去吧。」
……
「小洪亮呢?」推開大門,洪亮已經不見了,難道慕安之所謂的男人和男人談談,就是談出這個結果了。
慕安之越過她直接朝窗邊走去,「被丁旭帶去睡覺了。」
「丁旭這麼晚還在等你,難道就是為了洪亮?」容顏很想問他,小洪亮的身世,可是覺得又有點不妥。
「他媽媽呢?」
慕安之偏過頭看著她,似乎看穿她的想法,揚了揚眉毛,「你是想問他媽媽怎麼不照顧他?」
容顏點點頭,悶聲悶氣地應了聲,「嗯」。
慕安之轉身去茶幾上拿起香煙,然後又站到窗戶邊,打開窗戶,雙手攏著風點燃,對著窗外深深吸了一大口,煙霧繚繞中,他徐徐開了口。
原來,並不是所有干部的家屬都能住到部隊里,隨軍要有兩個條件,要麼已經副營級;要麼正連,但,軍齡必須滿十五年。
小洪亮的媽媽在生他那一年,他的爸爸剛到正連,軍齡也沒滿十五,所以,他的媽媽是在老家生的他,卻不想難產,當場大出血,雖然經過搶救後,活了過來,身體從此卻大不如從前,病病懨懨地過了一年多,還是去世了。
他的爸爸很內疚,就把小洪亮接到身邊自己照顧著,一個大男人照顧一個一歲多的孩子,肯定有很多問題,他爸爸有次出操,把小洪亮一個人鎖在家里,沒想到,他卻爬到窗戶上,直接從二樓掉了下去……
听到這里,容顏驚得差點叫出聲,幸好,及時捂住了嘴,即便這樣,她還是打斷了慕安之。
他偏過頭定定看著容顏,目光很冷清,還帶著點迷蒙,仿佛陷入他自己的往事不能自拔。
容顏訕訕然地聳聳肩膀,「不好意思,你繼續。」
慕安之轉過臉,看著窗外,上半身都俯出窗戶外,如果不是他雙手支在窗台上,容顏真以為他要跳樓,心里跟著一驚。
因為背對,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他由內散發出的那種孤獨,寂寥,無助,她深深感受到了,仿佛多年前,他也曾那樣跳下過樓。
這念頭一出,她自己都被嚇了跳,用力搖了下頭,不讓自己再胡思亂想。
過了很久,一只煙即將燃盡,慕安之才又開了口,「也是那次需要輸血,洪東才知道……」話到這里,慕安之再次停下,他的背脊繃得很緊,聲音暗啞,似乎已不忍再說下去。
容顏心里一緊,小說電視看多了,應這樣場景,讓一個大男人無法接受的事,只有一件……
果然,慕安之在用力抽了口煙後,道出一個驚天消息,「洪亮並不是他親生的,他不相信,放下整個連隊里的兵,沒請假,擅自離開部隊,直接奔回老家,去洪亮出生的那家醫院查資料,他不相信,他心愛的妻子會背叛他,他堅信是抱錯了,可惜……」
容顏盯著他顫抖的背影苦苦笑了笑,「可惜,那天醫院里只出生了洪亮一個。」
慕安之回頭過,驚訝地看著她,「你怎麼知道的?」
容顏嘆了口氣,癟癟嘴角,「看來你是不看電視,也不看網絡小說,上面都是這樣演的或者寫的。」
……
也許是因為睡覺前听了太多關于小洪亮的故事,睡到床上後,容顏再次做夢了,這次的夢很清晰,她置身在一個硝煙四起的戰場,沁入鼻尖的除了濃烈的血腥,還有冷冽的冰雪味。
她衣衫單薄,步履艱難的走在被血染成暗紅的雪地里,背上人的重量幾乎把她壓垮,她咬牙堅持著,努力想去看清她背上人的模樣……
「叮鈴鈴。」鬧鐘卻在這時大煞風景的響起。
容顏從夢中清醒,睜開眼,抓過床頭櫃上的鬧鐘一看,七點整,唉,嘆了口氣,早知道昨晚就不把鬧鐘調前二十分鐘了,不然,她真的就看清夢中背在她身上的人是誰?
該死的慕安之,放下鬧鐘時,她再次咬了咬牙,要不是七點二十分起床,也屢次被他訓斥成時間觀念不強,她斷然不會去調鬧鐘時間,下床穿鞋時,她對著相臨的牆壁不解氣的齜了齜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