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之,我回來了。」車剛停進部隊停車場,電話就響了,慕安之朝座椅後背靠去,邊擰著眉心,邊隨手接起,一句嬌軟帶著點抽泣的聲音從那頭傳來。
擰眉心的手一頓,良久,從喉嚨里溢出清清冷冷的四個字,「你在哪里?」
「在我們以前的家里,可是我把鑰匙丟了,我再也進不去了。」杜柔媚在那頭放聲痛哭,真的像受盡了什麼天大的委屈。
慕安之抬起手腕看了看,沒說話,就當杜柔媚忍不住,打算再次開口,沒什麼波瀾的聲音再度響起,「你在那里等著,我讓人把鑰匙給你送過去。」
「安之,你不過來嗎?」似乎是感覺到慕安之說到這里,就把電話拿離耳邊,打算掛了,她在那頭急吼吼的追問。
慕安之把手機重新放到耳朵上,「我還有點事。」
「那你什麼時候過來看我?」
慕安之思忖片刻,「等有時間吧。」
話到這里,他直接掛了電話,又在車里坐了會,才開門下車。
……
容顏從來沒覺得自己會這麼倒霉過,明明只是想去B市看看,結果一下火車站才發現,錢包什麼時候被人偷了都不知道。
捏了捏口袋,還好里面還有個平時懶得放進錢包里的硬幣,現在看來,平時根本不顯眼的鋼,倒成了她的救命錢。
手機雖然沒有給徐名義,但是抱著各自退讓一步的說法,她把它關機了。
走出火車站,呼吸到B市的空氣後,容顏又是愁容滿面,她真的想不出手心里的六塊錢除了可以吃碗拉面還能干什麼?
悶著頭正想晚上怎麼辦,要不要推翻和徐明義的交易,打個電話給秦晴求救,正想著,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下,伴隨響起的是一聲驚喜的尖叫,「嫂子,真的是你!」
容顏頓了頓,轉身朝來人看去,同樣滿臉驚訝,「王芳,你怎麼在這里?」
王芳靦腆笑笑,「嫂子,我回家探親,真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你,」
「探親?」容顏下意識地重復一遍,詫異地瞪大眼,「你難道也是B市人?」
王芳點點頭,一臉無害,「是啊。」
……
跟著王芳走進她家時,容顏心頭真是百感交集,很多事,比如王芳正好休假,剛好是B市人,還和她坐了同一趟火車,巧合得就像在寫小說一樣。
不對,和慕安之相處久了,容顏的心里也變得謹慎起來,她隱隱感覺這巧合,巧到像是人為刻意安排的。
她看著去給她倒水的王芳,一臉好奇,「王芳,你家就你一個啊。」
感覺隨著她的這句話,王芳的後背僵了僵,「我是孤兒,不知道父母是誰,也就是別人常說的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啊。」容顏驚訝,感覺到自己的失態,等王芳轉身朝她走來時,朝她不好意思的笑笑,「真是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王芳把水杯遞給她,「沒關系的,這二十年來,我都是一個人,早習慣了。」
容顏接過水杯,輕輕飲了一口,開始沒話找話,「你休假幾天?」
「我們戰士一般是半個月。」
容顏應了聲,一時也找不到其他話題,再次坐到沙發上,頓了頓,她似乎想起什麼又說︰「王芳,我的錢包被人偷了,你能不能先借點錢給我。」
王芳欲言又止的看了她一眼,沒答應也沒立刻拒絕。
容顏知道現在流行這樣一句話,這個浮躁勢利的社會,什麼都能借,唯獨錢不能借,現在欠錢的比要債的凶。
暗暗打了下月復稿,容顏補充道︰「你放心,我一回A市馬上就還給你。」
王芳眼神依然閃爍,低聲問︰「嫂子,你要多少啊?」
容顏掰著手指算了下,「不要很多,你先借給我三千吧。」
「三千!」王芳一聲驚呼。
容顏嘆了口氣,吃飯住宿,加上交通費,半個月用三千,已經是她最保守的估算了,難道這也嫌多。
「怎麼了?很多嗎?」看著王芳被她嚇到的驚恐樣,她想了想,還是改了口,「要不兩千五?」
王芳怯懦懦地看著她,沒說話,仿佛還是被嚇到了。
容顏再次嘆了口氣,「要不兩千?」
王芳依然沒說話。
容顏起身走到她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口氣軟到已經不能再軟,「再少不能少過一千。」
王芳側過臉看著她充滿期盼的眼神,咬著下唇遲疑了一下,說︰「嫂子,不知道你有沒有听說過戰士是沒工資的,我們每個月只有一百多塊錢的津貼,所以……」
通過王芳淒楚楚的述說,容顏對自己剛才冒冒然的開口借錢,以及小人之心的猜測懊惱不已,她看來不算多的三千,居然會是王芳當兩年義務兵的總和。
知道了這個事實,容顏自然不再好意思再問她借錢,正愁著晚上睡哪里,王芳開口了,「嫂子,錢雖然我只能借你個兩三百塊,但是,你要不嫌棄,可以住在我這里,至于吃的,只要不嫌棄,我們就很簡單的弄點,反正我吃什麼,你也跟著吃什麼。」
王芳的一席話,對焦頭爛額的她來說簡直就是久旱逢甘霖,她忙點頭,「我怎麼會嫌棄呢,說出來只怕你會不相信,有段時間,為了省錢,我吃過半個月的方便面,還是最便宜的,只有一包調料的那種。」
這次換到王芳驚訝了,「嫂子,不會吧?你可是容家大小姐。」
「什麼容家大小姐。」容顏苦笑著搖搖頭,「這些都只是外人看到的表象而已。」
回想起,這些年在容家遭遇到的一起,說不定,她還真的不是容家人。
那些不愉快的事,容顏不想再去多說,省得影響王芳,她朝四周看了看,「王芳,你家的廚房在哪里?」
……
一人一碗熱湯面下肚,都無比酣暢,容顏要去洗碗,王芳沒讓,硬把她拉到沙發上,給她打開電視,「嫂子,過門就是客,哪里能讓你洗碗的,坐著看電視就好了。」
容顏拘謹,本來下面條的是她,到後來也被王芳搶過去做了,這樣白吃白住,她真的很不好意思,看王芳到廚房忙碌,她去衛生間拿出抹布擦起茶幾和桌子,算是盡自己的一點力。
一圈擦下來,容顏發現個很奇怪的現象,照王芳告訴她的一年才回家一次,那這里應該很髒才對,怎麼會這麼干淨。
王芳擦干手從廚房走出來,就看到容顏正對著干淨的茶幾面發愣,心里暗暗一驚,忙大步走了過去,「嫂子,不用打掃的,知道我今天回來,小杰他們昨天已經來幫我打掃過了。」
「小杰是誰?」容顏皺皺眉,「你不是孤兒嗎?」
真是被慕安之嚇怕了,她真的很怕王芳的出現,也是他安排的,雖然當她身無分文時出現,沒什麼不好,但是,如果王芳的出現真和他有關,那說明支她離開A市,是嫌她礙事了。
她不在,就不會那麼湊巧的看到他和容萱出現在酒店里;再比如說電腦照片里那些署名為「柔媚」的照片。
王芳拿過她手里干淨的抹布,轉身朝衛生間走去,「嫂子,我等會帶你看小杰他們,看到你他們一定會很開心的。」
……
听著耳邊孩子清脆歡樂的笑聲,容顏感覺自己也一下子年輕了好多。
被一群孩子圍在中央的王芳笑著對那幫孩子說︰「孩子們,看到那位阿姨了嗎,她是你們慕叔叔的夫人哦。」
只一秒鐘,容顏馬上成了那群孩子的圍繞對象,容顏反應不暇,腳底一個趔趄差點摔跤,還好,有個小男孩及時推了她一把。
她學著王芳那樣半蹲下來和他們保持同一視平線,曾听人說過,只有在同一高度說話,呼吸,人和人之間才是最平等的。
朝剛才幫她的小男孩笑笑,「小朋友,謝謝你哦。」
被喚為小朋友的小男孩很不屑的轉過頭,還順帶著癟癟嘴,「我已經是男子漢了,還叫我小朋友。」
王芳走過來,笑著模模他的頭,「小杰,不可以這麼沒禮貌,這位阿姨可是慕叔叔家的。」
連著兩次從王芳嘴里听到帶著特綴的「慕叔叔」,容顏再怎麼笨,再怎麼想故意忽略也听進了心里,何況因為那聲「慕叔叔家的」,剛才偏過頭不看她的小男孩,已經換上一副熱情的態度拉上她的手。
不想驚詫也難,她朝小杰笑笑,「小杰,你認識的慕叔叔叫什麼?」
廢話。
容顏知道自己問的是廢話,但是她還是忍不住說出了口,仿佛就想親耳證實自己沒听錯。
「阿姨,你真笨啊,慕叔叔就是慕安之叔叔啊。」不等小杰作答,圍在她身邊的一群孩子已經脆生生的接下話,異口同聲,可見對嘴里那個慕叔叔的喜愛程度。
……
容顏看著遠處玩老鷹捉小雞很開心的孩子,嘴邊始終掛著淺淺的笑意,「王芳,你的入伍和慕安之也有關系嗎?」
听秦晴不止講過一次,男子入伍當戰士很簡單,只要身體沒殘疾,沒不良記錄;女子卻很難,放眼女兵,基本都是有背景的。
王芳既然是孤兒,哪里會有背景一說,除非有人給她背景,聯想上次慕安之受傷,王芳的擔憂,還有對她說的那些話,容顏似乎明白了許多。
慕安之和王芳之間的關系,應該不止干部戰士,上下級那麼簡單。
王芳循著她的視線看去,沒有說話,良久沉默後,她收回視線,把目光落到容顏身上,輕輕開了口,「嫂子,你真的想知道我和慕軍醫怎麼認識的?」
容顏點點頭,「想。」
她不是個八卦的人,但是,眼前,她卻非常非常想知道這件看著和她毫無任何關系的事。
王芳嘆了口氣,淡淡看向天邊,「嫂子,我是十年前認識慕軍醫的,那時我十歲,他大概十七八歲,經濟不景氣,社會上捐助孤兒院的人也越來越少,眼看,我就要面臨退學,是他給了孤兒院一大筆錢,因為他的幫助,我們孤兒院才得以生存下去,我們一幫孤兒才沒淪到街頭要飯,中考那年,從院長那里得知他學的是醫,我也就報了五年制的護理大專,去年大專畢業去找他,他只問了我一些專業知識,就安排我入伍了。」
容顏蹙了蹙眉打斷她,「護士到地方怎麼都比現在工資高,你為什麼……」
王芳輕聲一笑,「嫂子,很多事情,並不是金錢可以買的到和衡量的,我當時去找他,想著就是要報當年的恩情。」
容顏抿了抿唇,一句話沒經過大腦,直接月兌口而出,「你喜歡他嗎?」
王芳愣了下,眼底閃過淒涼的傷然,「這樣的風華絕代,舉世無雙的男子誰能不喜歡。」似乎是察覺到自己說的有點過頭,她看了看容顏,忙搖頭,「嫂子,你別誤會,我對慕軍醫就是單純的偶像崇拜,那種喜歡,不是愛。」
容顏沉默了一會,然後扯扯嘴角,淡淡笑了,「如你所說,像他那樣傾國傾城,又睿智大氣的男子,誰能不喜歡,沒關系的,喜歡一個人是自己的權利。」
說完,她沒再看王芳,轉身朝那幫玩的開心的孩子走去,回想自己的童年,似乎從沒有過這般笑聲,被人刻意忽略,心里的難受其實比被人打一頓還難過。
王芳嘴角動動,最後,緊緊抿住唇鋒,她強壓住心里那句,「既然那樣豐姿俊朗的男人人人都喜歡,為什麼唯獨你不愛呢。」
容顏和那幫孩子玩得很開心,只不過幾分鐘的光景,她已經融入到他們的游戲里。
陽光漫天,郁郁無雲,一片晴好的天空下,歡笑聲一片,因為玩的投入,容顏沒察覺到王芳拿出手機,乘她不注意,不知不覺已經拍了好幾張照片。
按下發送鍵,只不過眨眼的工夫,她淺笑盈盈的照片,已經傳到另外一個人手里。
……
手機傳來新短消息時,慕安之和徐名義正在部隊的家里喝工夫茶。
慕安之拿出手機點開彩信,定定看了幾秒,嘴角不由泛上一抹淡笑,徐名義湊上前一看,也笑了,「如果她知道王芳是你安排過去的,錢包也是你讓王芳偷走的,真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只怕這抹淺笑,馬上轉化成橫眉立目的暴怒了。
似乎不願意讓別人看到彩信上的照片,他飛快合上手機,端起眼前的紫砂小杯,「人生地不熟的在外面,連現金也沒帶夠,有王芳陪著,我要放心點。」
徐名義也端起紫砂杯,斂起剛才的悠閑,一臉凝重,「剛才你說杜柔媚回來了?」
慕安之看了他一眼,放下杯子,「嗯,這也是我讓你支走容顏的原因。」
「可是,一切事情不都已經明了了,黑豹就是容南畢的原配妻子,兩大毒梟之間的暗斗,日漸趨相遇白日化,我們不正好可以一網打盡嗎?」
「事情或許沒那麼簡單,我這樣問你吧。」慕安之遲疑了一下,「如果一個人因為仇恨蒙蔽了眼楮做過很多違法的事情,現在想悔改,我們要不要給他一個機會,又或者能不能相信他一次?」
徐名義愣了幾秒,冷笑,「慕安之,就因為花素心是容顏的親生母親,你就遲疑了,我告訴你,正邪永遠勢不兩立,如果一個人殺了人,突然後悔了,跪在法官面前求饒,而法官因為心軟而放了他,你想象一下這個社會會變成什麼樣?」
慕安之沒說話,徐名義看著他俊朗的面容,再度冷笑,「慕安之,我真想不明白,你這樣心性的人,怎麼也會栽倒到一個女人手里?」
話落,他直接起身離開,大概很生氣,衣袖帶過桌子上的紫砂壺,「 當」一聲,紫砂壺應聲倒地摔個粉碎。
慕安之盯著地上的碎片看了很久,第一次感覺茫然和失措。
杜柔媚回來了,以她的身份還能這麼順利潛回國內,只怕她身後有著另外一股力量,毫無疑問,背後之人,瞄準的又是他,只是不知道這次是容南畢還是花素心。
他曾經偷偷的試探過容顏,如果她發現她的母親還在世的話,會怎麼樣?
記得很清楚,容顏當時很激動,一張小臉因為假設的美好,興奮的通紅,她告訴他,如果她的母親還在世的話,不管是什麼樣子,都一定要好好孝順她。
呵,慕安之勾唇笑了笑,真是造化弄人,如果三年前不曾遇到容顏,或許他現在早有了主意。
端起紫砂杯,慢悠悠的飲完其中的碧螺春,放下杯子後,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差不多可以過去了。
……
「啪!」一記響徹的耳光打的容萱差點失聰,她捂著臉,不可置信的看著從小到大,第一次打她的父親。
「我讓你抓緊慕安之,你給我在這里和這些不入流的男人鬼混,你怎麼會那麼下賤的!」容南畢接到匿名電話,說黑豹正在想辦法拉攏慕安之,沒想到房門一開,看到的是這樣一副場景。
被他看的很重的親生女兒,非但不去纏著慕安之,反而和其他野男人在這里苟合,真是太讓他失望了。
容萱捂著半邊臉,終于回過神,听完容南畢的怒罵,也火了,毫不知廉恥的直接從被子里跳出來,梗著脖子頂嘴,「你有什麼資格罵我,我當你為什麼答應給我買車呢,原來想的還是你自己……」
「你!」容南畢氣得眼楮通紅,揚起手朝著容萱又是一巴掌。
容萱被有感覺到痛,因為就在巴掌即將落到她臉上時,房門再次打開了,進來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幫拿著鎂光燈和麥克風的人。
一陣燈光閃耀,刺的人都睜不開眼楮,面對快伸到嘴邊的麥克風,容南畢似乎猜到了什麼,他越過那幫記者朝門口看去。
果然,一長相清俊,臉色卻陰鷙的男人正步履從容的朝床邊走來。
容南畢眼楮一眯,正想開口,那幫記者已經見縫插針的截上話,「容先生,听說警方剛才在你家里搜出了大量的毒品,你妄想找個替死鬼,就讓小女兒找到了三流明星李博。」
躲在容萱身邊,由始至終一直沒說話的男人當听到被別人形容成「三流明星」,怒了,一把掀開被子就從被子里鑽了出來,「誰說我是三流明星的,我可是超有潛質的!」
……
和孩子們玩了好一會,容顏累得氣喘吁吁,坐在一邊休息一段時間後,她和那些孩子告別了,順帶著還約好了下次有空再去看他們。
走出孤兒院後,王芳笑著對容顏說︰「嫂子,慕軍醫真的很有愛心,他每年除了會捐一大筆錢,也會抽空來看看他們。」
容顏點點頭,「是啊,他是有愛心。」腦海里想起閃過剛結婚,他第一天去容企上班,帶她去的地方就是孤兒院。
依然記得,當時自己諷刺他虛偽來著,沒想到他還真有這份愛心。
走到半路,容顏忽然想起什麼,停下腳步對王芳說︰「你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走走。」
「嫂子,你認識路嗎?」王芳一臉擔憂,似乎她走丟了,她要冒大的風險。
容顏笑了笑,「路不認識,但是我認識字啊,再找不到去你家的路,我還有嘴啊。」為了配合她的話,她還特地指指嘴。
王芳被她可愛的動作逗笑了,「嫂子,還有幾天要過年了,我去買點餃子皮,剁點餃子餡,等你回來一起包啊,吃不完的,我們放在冰箱里。」
容顏輕笑,「好啊。」
……
和周彩虹分別時,除了留到她的號碼,也順便拿到了B市,她口中曾經叱 一時的,花家的地址。
容顏問了好多路人,等走到花家舊址,天色已經將近黃昏。
這是一棟位于城郊的別墅,獨門獨院的那種,容顏慢慢靠近它,只感覺越來越陰森,也許應了一個迷信的說法,房子要是長久沒人住,就有其他東西住。
容顏壓住拔腿就跑的沖動,慢慢朝緊閉的鐵門走去,明知花錢的人全部已經死了,她依然對著緊閉的鐵門輕聲喊了句,「有人嗎?」
回應她的只有空洞的回聲,「有……人……嗎?」
容顏自嘲地笑了笑,現在正是華燈初上時,如果真有人的話,燈早應該開了。
她轉身走了兩步,忽然听到身後有鐵門打開的聲音,不可置信地回頭看去,剛才緊閉的鐵門真的打開了。
一個人影,飛快的朝別墅主屋跑去,容顏心里一緊,忘記了害怕也跟了過去。
才推開別墅的門,就聞到一股發霉的味道,容顏咳嗽兩聲,猶豫了一下,打算轉身離開,一個仿佛因為常年不開口,吐字有點不清楚,嗓子澀啞的聲音從門後面傳來。
容顏泛起一層雞皮疙瘩,拔腿就朝外面跑去。
「吧嗒」一聲,鐵門落鎖的聲音,容顏拉了下門,溫絲未動,隨著感覺身後一股陌生氣息的壓近,她手心直冒出冷汗。
「年輕人,你難道不知道好奇心不但會害死貓,更會害死人嗎?」那個恐怖的聲音再度飄到耳邊。
容顏閉上眼楮,深深吸了口起,等再次睜開眼楮,才鼓起勇氣慢慢轉過身去,一個人,不,嚴格來說,基本看不出是人的人正站在她身後。
容顏瞪大眼,直接朝後退去,後背一下子撞到鐵門上,冰涼的金屬感隔著衣服沁入皮膚,她已退無可退,這才停下步伐。
「你很怕我?!」頭發凌亂遮擋掉整張臉的人,陰測測地問容顏。
容顏吞了下口水,壯著膽說道︰「怕是正常反應,不怕才可怕。」
「哈哈……」佝僂著背,通過聲音勉強能辨認出他是男人的人發出一陣刺耳的尖笑,似乎是為了看清眼前這膽大的女人是誰,在放聲笑完後,他撩起了遮擋住視線的頭發。
只一眼,他馬上驚呆了,幾分鐘出神後,他大步上前,一把抓住容顏的手,「你媽媽是誰?」
察覺到他的舉動,容顏想縮回手已經來不及了,她能感覺握著她手的那只手,隨著主人內心涌起的巨大波瀾,也在劇烈顫抖著。
他的皮膚很粗糙,仿佛好多年沒修剪過,指甲很長,各應的人很痛。
「你先放開我。」容顏吃痛驚呼。
老者察覺出自己的失態,一把松開手,一雙帶著滄桑歷盡,不再相信任何人的眼楮,始終鎖在容顏身上,他仔細打量著,不放過容顏的一蹙一顰,仿佛想把她和記憶里的人影重合。
他撩起頭發,走得這麼近,容顏才得以看清楚他,年紀很大了,至少也會有七八十了。
辨別清楚他的年齡,容顏反而不怕了,估計是以前受過花家恩惠的老佣人。
「老爺爺。」容顏斂起所有思緒朝他微微一笑,「我媽媽叫花素心,你認識她嗎?」
「花素心!」老者眼神忽然一凜,一絲戾氣從眼底閃過,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出另外一個名字,「那你父親是不是叫容南畢?」
容顏愣了下,「有可能是吧?」
「什麼叫有可能?」老者追問。
一道汽車燈的光速由遠而近,不等容顏反應,胳膊被人拉住,等回過神,她已經出現在別墅里。
再次走進別墅,或許是因為習慣了,容顏並沒再聞到刺鼻的發霉味,坐在凳子上,在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里,容顏才將落到肚子里的心,又開始七上八下的亂跳起來。
「這里沒燈,從二十年三年前開始,這里的電就被人掐斷了。」黑暗里再次響起一道聲音。
心事被人看穿,容顏有些尷尬,「我……只是有點不習慣。」
「這個世界上沒有一樣習慣本來就是習慣,你要像我這樣二十三年都在黑暗里度過,或許早習慣了。」
容顏抿抿唇,沒說話,周圍都是墨汁一樣的黑色,容顏真的很不習慣,感覺自己就像被巨大的陰謀包圍住了。
一陣沉默後,坐在另外一端的老者再次開口了,「已經沒人記得過去的花家了,你怎麼會找到這里的?」
容顏想了想,把遇到周彩虹的事,大概說了遍,末了,她又加上一句話,「她說她父親曾經是花家的管家,老爺爺,是真的嗎?」
老者沒有說話,容顏有些自討沒趣,也沒再說話,她在心里默默開始數數,她告訴自己如果數到十,他還不開口的話,她就離開這里。
才數到五,死寂一樣的氣氛,被人打斷,「嗯,她是管家的女兒,我記得她和你媽媽一樣大,比你舅舅小一歲。」
「什麼?」在一片漆黑里,容顏好奇的朝聲音發出的地方看去,眼楮適應了黑色後,她已經勉強能看的到坐在她不遠處的老者。
一道犀利的眼神忽然朝她看來,不偏分毫,正和她的對視上,容顏打了個寒顫,這不是一雙這個年紀的老者所該擁有的眼楮,除非,他心里有著極大的怨恨。
中國人講究什麼,死後一定要瞑目,這雙眼楮讓容顏驚駭的同時,也讓她看出一點倪端,好像他隱在這里這麼多年,就為等她一樣。
「你到底是誰?」分析完原委,也不管對不對,反正這會容顏倒是不害怕了。
「我是花家的園丁。」老者貌似猶豫了一下,接著低聲說道︰「所以我認識你媽媽,也認識你舅舅,認識花家所有的人。」
母親的身世,她大概已經從周彩虹那里知道,是個一開始不為正妻承認,直到正妻獨子意外車禍喪生才被接回家的私生女。
看容顏不說話,老者接著說︰「孩子,你可以叫我花爺爺,那年我賣身葬父,是你外公在我最難的時候幫了我一把,從走進花家那一刻起,我就是花家的人了。」
容顏遲疑了一下,輕聲叫道︰「花爺爺好。」
「哎,真是個好孩子,和你媽媽一樣都是個乖孩子,可惜,你們這樣單純的性格,雖是好事,卻也是你們致命的缺點。」
「花爺爺……」容顏正想開口,忽然听到一聲聲呼喊聲,「嫂子,嫂子……你在哪里?」王芳的聲音,很焦急還帶著點哭腔。
容顏一拍腦袋,手機沒開機還真是很不方便,她來這里這麼久還沒回去,難怪她要來找。
朝自稱是花家園丁的老者笑笑,指指門外,「花爺爺,不好意思,有人找我,我要先回去了,明天再來找你啊。」
說著,直接起身朝門口走去,在一個壞境里呆長了果然真的就適應了,和進來時不一樣,出去時,容顏是熟門熟路,毫不費力氣的已經走到門外。
在反手關門時,她再次朝屋子里看了一眼,人在外面的壞境下,再朝漆黑的屋子里看去,除了黑,還是黑。
她憑感覺朝花老園丁坐的方向,輕聲說道︰「花爺爺,明天我帶好吃的來給你。」
容顏等了一會,沒听到任何回聲,她抿了抿唇,帶上門朝鐵門外走去。
……
不遠處王芳正背對她,雙手捂在嘴邊,做喇叭狀的邊朝前走,邊大聲喊,「嫂子,嫂子……」
估計喊的時間很長了,聲音有點啞。
容顏有些內疚,看著她的背影大聲叫道︰「王芳,我在這了。」
轉過身看到容顏,王芳先是愣了下,緊接著,含在眼眶里的淚水一下子流了出來,她跑到容顏身邊,半嗔,「嫂子,你手機怎麼不開機,擔心死我了,你怎麼會走到這里來了,你第一次來B市,不知道這個地方很詭異的……」
發現自己容顏就站在人跡罕至的花家舊別墅前,王芳拉上容顏的手就快速離開。
「怎麼了?」容顏發現她臉色怪怪的,有些好奇。
「嫂子,以後千萬不要,尤其是晚上千萬不要到這個地方來。」
「為什麼?」
「這棟別墅里的人,在一年間莫名其妙的全都死了,很邪門,後來政府想把它拆了,改成公園,結果拆房子的工人才爬到屋頂上,就摔了下來,政府不相信會有那麼邪門的事,就派出了專家過來勘察是不是磁場的問題,結果那個專家第二天就瘋了,你說邪不邪門,這幾件詭異的事發生後,再也沒人敢動這棟別墅的主意了。」
王芳在她耳邊,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容顏沒說話,除了時不時回頭看一眼,基本是保持微笑的听著。
王芳的絮叨,讓她明白了一件事,有鬼一說,只怕正是因為別墅里住著一個古怪的老人。
王芳熱情洋溢的說了很多,說著說著,發現身邊人根本心不在焉,也沒接話,有些失望的剎了車。
「嫂子,看你悶悶不樂的樣子,不會是想慕軍醫了吧。」不過片刻安靜,王芳再次開始說話,這次還直接開始調侃她。
容顏看了她一眼,第一次發現這個二十歲的孩子怎麼會這麼多話。
看她不說話,王芳掏出手機,「嫂子,你手機關機是不是因為沒電了?喏,我的手機給你,你打個電話給慕軍醫吧。」
容顏定定看著遞到眼前的手機,沒接。
王芳看她不接,以為她不好意思,開始幫她按號碼,「嫂子,你們都結婚那麼久了,你還難為情啊,你要不好意思,我來幫你打。」
「不要!」容顏一把搶過手機,飛快按下紅色的停止鍵,「不要打給他。」
「為什麼?」王芳心里早有數,要不然慕安之也不會讓她一路跟著,明明心知肚明,臉色還要裝出茫然不知的樣子。
感覺到手心滲出的冷汗,她暗嘆,撒謊也的確是個技術活,沒修煉到家,只能這樣虛汗直冒。
「我出來散散心的,不想打擾他。」容顏想了想,隨便扯了個謊。
王芳吐吐舌頭,「嫂子,快走吧,還等著你包餃子呢。」
「呵呵。」容顏很不自在的笑笑,她包的餃子,估計一下鍋馬上就皮餡分開。
……
如容顏想的那樣,當看到她包的餃子,王芳連連跺腳阻止她,「嫂子,你還是去看電視吧,我自己來。」
看王芳忙前忙後,容顏真的有點不好意思,手伸出去,剛拿起一張餃子皮,王芳就搶了過去,「嫂子,你不幫我,就是最好的幫忙。」
容顏撓撓頭,按她所說,訕訕然的坐到沙發上打開電視。
拿起遙控找了一圈,發現這里的頻道少到令人發指,除了B市的地方台,還有幾個中央台,其他的頻道一概收不到。
電視上忽然閃過一則沐浴露廣告,容顏從沙發上倏地就站了起來,王芳很驚訝,「嫂子你怎麼了?」
容顏忽然的反應,讓她心里咯 了下,以為自己演戲水平差,她感覺出錢包是她偷的,是慕安之讓她跟著她的,如果真這樣,她該怎麼收場?
「王芳。」容顏很不好意思地看著她,「我沒帶換洗衣服,你能不能先借點錢給我。」
王芳長長吁了口氣,「嫂子,你要不嫌棄,我房間里就換洗衣服。」看容顏沒有做下去繼續看電視的打算,她馬上補充,「嫂子,你放心,那些都是沒穿過的新衣服。」
容顏微微一笑,「我不是嫌棄你的衣服,只是……」
只是什麼?只是感覺很怪,仿佛有雙眼楮一直在盯著她看。
……
因為心里的不安感越來越強烈,王芳包的餃子很好吃,容顏也不過吃了小半碗。
王芳好奇的看著她,「嫂子,你怎麼不吃了?是味道不好嗎?」
容顏搖搖頭,「不是的,我真的吃飽了。」
「你要不要先洗澡?」王芳放下碗,朝其中的一件臥室走去,等出來手里已經拿著嶄新的替換衣服。
容顏抬起手腕看了看,才七點半,時間還早,這麼早上床,也是睡不著,倒不如出去走走。
王芳要陪,容顏拒絕了,她想一個人靜靜,關鍵是想去理清一些看似毫無關系,其實卻密切相連的事。
……
王芳的家在那種很老的小區里,以她上大專打工那幾年的積蓄,外加向銀行貸了點款,也剛好可以在這種小區買上一套很小的房子。
老小區,沒有保安,門道口也沒有需要按門牌號才能進去的防盜大門,小區也沒超市,年輕人大都已經搬離這里,剩下的一些老年人,呆在家里無聊,即使天氣很冷,也都三兩個聚在小區門口的一家雜貨店攀談,看電視。
「哇,你說容家會不會就這麼衰敗下去?」
「不見的,在家里被人搜出幾斤毒品,這也太假了點,如果是你,你會把毒品朝家里帶嗎?」
「這也不一定,說不定這就叫以假亂真……」
陣陣唏噓議論聲,隨風吹到耳邊,容顏好奇地走了過去。
她才站到小店門口,就看到電視里在播放著一條新聞,兩張熟悉的臉從電視屏幕上輪番閃過,容萱和容南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