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榮安的眼神那樣的肆無忌憚,米雅當然也注意到了他。但是她視若無睹,眼神平靜如無瀾之水,未知臧否。
「你在想什麼?」歐陽伊耀擰眉看她,只見她手中拿了玻璃杯一點一點啜飲著,對他的話置若罔聞,仿佛一夜之間換了一個人。
她的唇邊漾起一抹桃花一般艷麗的笑意,搖了搖頭,然後看向他身後的人。
穿著和服的百合子如乖順的雛鳥站在他的身後,望著米雅的眼楮充滿了期待。
在遇到他之前,百合子的眼里只有哥哥武田仲一個人,她覺得這個世上大概沒有比哥哥更俊逸瀟灑的人了。可是那一天,當她看到了穿著軍裝的歐陽伊耀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怦然心動。
怎麼還會有像他這般偉岸的男子呢,那一襲軍裝穿在他的身上簡直是十二分的妥帖。更襯著他非凡的氣勢。今天的舞會對她那麼的重要,剛才在樓上,她對米雅提出了一個不情之請。她希望能夠同歐陽伊耀一起跳一支舞,她想要貼近他,感受他的氣息,她一點兒也不想要隱藏自己對他深深的愛慕之情。這有什麼呢?巴黎的小姐們,都在瘋狂的追求自己喜歡的男人呢。
歐陽伊耀值得這份殊榮,值得她最純真的感情。
歐陽伊耀看了米雅的側臉一眼,她的眼楮只微笑著看著前方,他扯動唇角,邁步向前,每走向百合子一步,百合子的微笑都加大一點,像一株慢慢盛開的曇花,有著驚艷的美感。
近了近了,他就停在距離她咫尺的位置。
百合子的心里就像是有一只小鹿,撲通撲通的跳的厲害。臉也紅了,眼楮與他灼熱的眼神對上之後又慢慢的轉移,覺得自己如果再多看他一眼,下一秒就會倒在他面前似的。
「百合子小姐,」歐陽伊耀終于緩緩的開口︰「我軍中還有事情要忙,就此別過了。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他說著朝著不遠處的陸川看了一眼,陸川會意立刻上前,捧著一個紅木盒子遞給歐陽伊耀。他將盒子拿在手里,又對她道︰「生辰快樂,小小禮物,希望你會喜歡。」他淡淡的說。
百合子怔了怔,對他的話似懂非懂,但是他眸色的清冷,讓她敏感的感覺到他的拒絕之意。她心上的柔軟處莫名的塌陷,狠狠的痛了一下,下一秒眼中竟然騰起一片霧氣,接著很快的收斂起來,艱難的對他保持微笑,用手慢慢的接過那個紅木盒子,用晦澀的中文對他到︰「謝謝你。」
「再見。」歐陽伊耀轉身,沒有半分的留戀。
他走的時候,連她也沒有看一眼,米雅靠在一根冰涼的石柱背後淡淡的想。這一次,他是真的生氣,對她失望透頂了吧。
魏靜姝懷孕了。
終于,可以找到這樣一個好的借口,可以徹底的將他們之間的牽絆分開。
這該是一件多麼值得慶幸的好事呢。
「雅雅。」百合子戀戀不舍的看著歐陽伊耀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走過來對她說︰「你哥哥,你哥哥他是不是……不喜歡我?」
「他說的話你沒听懂對不對?」米雅拍拍她的肩頭笑了笑道︰「他只是軍務繁忙要早些離開,百合子你可不要想得太多了。」
「是嗎?」百合子的笑容有著被她看破的生澀,然而笑開了之後,明亮的似乎可以照亮周圍的一切。
「是啊。」米雅的聲音平靜而且悠然。
「百合子,陪淺野先生說說話吧,他已經念叨了你的名字一整晚了。」武田仲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在兩人的身後響起。
米雅順著百合子的眼楮看過去,武田仲說的是那個胖胖的年過半百的軍官。
「是嗎?好的。」百合子愉快的點點頭。
「禮物我來幫你拿著。」武田伸手過去,卻被百合子躲閃開來。
「不要你拿,我自己拿著。」她的眼楮有著片刻的慌亂,抱著那只盒子就像是抱著什麼稀世珍寶。
此時,武田仲的眼中掠過了一抹戾氣,米雅眉頭一蹙,正打算看清楚,卻只見他眼底的笑意將所有的情緒都迅速的掩蓋在那樣墨黑的深潭里不見了蹤影。
百合子匆匆的走開了,武田仲斜著身子靠在石柱之上,靜靜的看著她的側臉,沉默了一會兒說︰「淺野先生是我們家的長輩了,他非常喜歡百合子。」
米雅溫柔的笑︰「嗯,百合子這樣可愛的女孩子,值得每一個人的喜歡。」
「那麼你呢?」武田仲目光炯炯的看著她問。
「我……」米雅低下頭輕笑一聲,又揚起下頜道︰「我和百合子是完全不同的人。」
「雅子似乎很為這一點而驕傲。」他傾身靠近她一點,玩味著她的表情。
「不是驕傲。」她說︰「是接受。」
「接受?」武田仲不明就里。
「嗯,」她肯定的點點頭︰「接受自己的身份,接受經歷的一切,然後完完全全的接受我自己。」
武田仲又看了她一會兒,驀然笑了,他端起酒杯踫了踫她之間夾著的哪一盞酒杯道︰「說的好,為了接受。」
米雅笑意盈盈的看著他把整杯的香檳喝下去,自己卻一點也沒動。<
br/>武田仲也不勉強她,他今晚根本就不用喝酒,他只覺得自己只要看著她就已經醉了。
「關于沈世宗的事情我查到了一點眉目。」他忽然嘆了口氣幽幽的說。
「是嗎?」她原本漫不經心的神情,在听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忽然凝聚起來,看著他的臉。
武田仲忽然覺得自己可憐,他竟然已經淪落到要靠出賣消息來贏得一個女人的注意了,可是因為對方是她,他覺得自己又從沒有此刻那般的心甘情願。
「你哥哥沒跟你提過?」
米雅挑眉看了他一眼說︰「他應該跟我提起嗎?」
武田仲抿起唇角,看著她平靜如深海的眼楮,良久才道︰「你哥哥是個很奇怪的人。」
她忽然就笑了,他猜得一點也沒錯,提起那個人,溫柔就渲染了她的眼角眉梢。
「雅子,你知道麼,他曾跟我說會拉你下地獄的。」鬼使神差的,他就說起了這個,他審度的目光就藏在他的微笑後面。然後他看她不僅沒有收斂笑意,反而越笑越深,像是一朵在璀璨的燈光下,動人的音樂里,毫無預兆就忽然怒放的牡丹花,美得驚心動魄。
「你會嗎?」武田仲不知出于何種心理急急的問。
恍惚中只听她道︰「為什麼不呢?」
是啊,為什麼不呢?
現在的她其實早已經在地獄里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