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中一動,大手很自然的收緊,反問她︰「即便那人貪財、剛愎自用?」
他手上的薄繭輕輕的拂過她的皮膚,與他交扣的十指,似乎能夠感受到他此時激動的心情,那是一種長期的苦惱煩悶後被全然理解的喜悅,如遇知音一般的豁然開朗。她對于他熱烈的眼神有著同樣的回應,回握住他的手點點頭說︰「是的。我想哥哥一定也跟我想的一樣。」
有陽光從沙發背後的窗散射下來,用金色的光暈將兩人的輪廓渲染,他們的唇角不約而同的上翹。臉上是毫無防備的放松。半晌歐陽伊耀道︰「看來清廷真的是氣數已盡,只是這樣的做法到底是讓人于心不忍。」
「哥哥是可憐那九龍寶座上的孤兒寡母?」米雅問。
歐陽伊耀點了點頭︰「內閣總理大臣甄榮安已經不止一次的示好。只是此人絕非善類,江山到了這種人手中,又豈會有什麼希望。」
米雅忽然想到那日在俱樂部見到的甄榮安,臉上有種過頭的精明像,看她的眼神也有些猥瑣。她蹙了蹙眉,又笑了笑道︰「如今此人有舉事之心,又手握兵權算是有舉事之能。哥哥不如就做個順水人情送一些好處給他。此番如若不成,哥哥無甚損失;若是成功……」她拖著長長的尾音,一雙善睞的明眸,顧盼之間生出無限瀲灩的水波,讓人心中蕩漾。
歐陽伊耀一笑︰「若是成功,怎樣?」
「‘貪財、剛愎自用’。乃是多麼令人厭煩的四個字,我想瞧不上他的人除了哥哥,也大有人在。如此貪得無厭的人就算是成功的了一時,卻享受不了一世。待到那個時候想要推翻他的人便不止是哥哥了,說不定不用哥哥出手,他就已然受制于人了。又何必在這個時候不留顏面的拒絕他,讓他有了討伐哥哥的借口呢?」
歐陽伊耀墨黑的眼眸中倒映著她喜笑顏開的樣子,像是在跟他討論怎麼樣去捉弄一個惡人,而不是在商討一件舉足輕重的大事。她的笑容就像是山間清涼的泉水滋潤著他干涸的心田,在這個時刻她對他敞開心扉,兩人如又回到了那個時候他們無憂無慮的少年時光,圍著父親的辦公室中攤開在桌面上的軍事地圖,煞有介事的討論著。
他劍眉一挑,故意沉著臉將她的手又往自己的胸前拉了拉問︰「說說吧,你背著父親到底偷讀了多少書?」
听到這話,她也不由的露出一絲意外︰「你知道?」
「是啊,」他看著她,臉上的表情是不無寵溺的,然後又帶著一種頗為哀怨的語氣道︰「你藏書藏的好辛苦,我無視也無視的很難。」
米雅不經意間抬眸看著他,心中立時起了萬丈的波瀾。她頓了頓,張了張口還想著說什麼,卻忽然收住了。歐陽伊耀看著她明亮灼人的眼楮里,閃過了一絲憂郁的情緒。
放在他掌中的那只手慢慢的抽離,歐陽伊耀只覺得隨著她這個動作的進行,自己的心上也正在慢慢的空出一塊地方,正是那一塊兒隨著父親的阻撓和各種瑣事的牽制,在她離開之後就變成了一個無底洞,無論他怎麼用力的想要填滿,最後終究是一場空。
就在她的指尖將要抽離他手掌邊緣的時候,他用力一扣,將她的手又一次反手他不說話,只扣在自己的掌中。
他不說話,只是靜靜的望著她。然後站起身來,邁了一步到她的眼前,她像是一只提線木偶慢慢的被他提起來,捉在懷里,手臂輕輕的攬著,那麼輕,像是怕她會碎掉。
此時此刻,魏靜姝還有她隆起的小月復,她那個護女心切的母親,還有養父,在米雅的腦海中一一的閃現,她看著他的眼楮里盡是茫然,在他的熱烈面前變成了一個無助失措的孩子,心中緊緊繃著最後一根弦,對他緩緩的搖了搖頭。
不該是這樣的,不能是這樣的。
無言的時刻,他的手便覆上了她的眼楮,他把她反抱在懷中,她的背貼著他的心。他的頭微微的低下來,下巴擱置在她的肩膀上。
是了是了,這世上除了他還有誰讓可以她的心尖兒都在顫抖。
「別想,」他的話語像是帶著火花將她的臉燒得通紅,他說︰「什麼都別去想。」他頓了頓,又將她抱緊了一些,然後在她的耳邊淺淺、淺淺的嘆了口氣,說︰「你就是太聰明,父親說的對,女子無才便是德,當初就應該揭發你,狠狠的懲罰你,不給你看書。我情願你傻傻的,就像是我剛見著你的時候,什麼都信任我、依賴我、離了我便不能活……」
她真的安靜極了,少有的,乖乖的,偎依在他的懷抱里,感染他的氣息,認真的填滿他的空虛,像一只听話的貓咪。
過了一會兒她的唇邊漾溢出一抹諷刺的笑意,接著只听她平靜的說︰「哥哥,你說的人不正是嫂嫂麼?」
此話一出,兩人的心中都是一陣刺痛。
她總是能找出他的痛點,刺痛他的同時也傷害自己。
可她沒有等到預想的發作,他捂著她眼楮的手微微的松動,但是卻並沒有離開,仍讓她覺著自己置身在黑暗里,然而因為黑暗的背後就是他給的溫暖的懷抱,所以那種不能夠眼見的未知就變得沒那麼可怕。
他再開口的時候,嘴唇
幾乎貼在她的脖頸上,可能是因為缺水,已經有些干裂了,那種摩擦感再不斷的挑動她的心,他囈語一般︰「閉上眼楮,听話。」
她有些不樂意,可是他的話像是帶了某種魔力,如果他現在說,去跳下去。下面縱然是萬丈懸崖她也會從了他。
「你看到什麼?」他感覺到她睫毛的顫動,明白了她的順從,于是低聲的問道。
「什麼都看不到。」她倔強的回答。
「是嗎?米雅,你真的什麼都看不到?」他是那麼耐心,那麼循循善誘的引導她說出那句話。你真的不記得了嗎?那一次我們私奔,你對我說過什麼?你怎麼可以抵賴,縱使抵賴,你怎麼可以忘記的那麼徹底?」
終于,他還沒說完,附在她眼上的手掌就感覺到了一陣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