驅車趕回帥府的時候,夜幕降臨,天上的月光傾瀉一地銀白,清冷的寒宵中只听得北風的嗚咽。米雅的眼楮一直望著車窗的外面,直到張君清低低的喊了一聲︰「大小姐。」
米雅轉眸,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居然看到帥府的大門前,一個嬌小的身影正站在燈下注視著一輛剛剛開出去的車子離去。她的一雙手還費力的撐在腰上,讓人看著都覺得吃力。
米雅蹙了眉頭,這樣的車子在西城並不多見,帥府有一台,日本人有幾台,這輛車會是誰的呢?
「那是……」
「一定是甄榮安。」張君清答道︰「沒想到他居然來找夫人了。」他的聲音並不大,卻帶著毫不掩飾的慍怒。
「你知道他是為什麼而來?」米雅盯著前方,狀似不經意的問。
此時,他們的車子正緩緩的停下來,魏靜姝本來已經打算進去了,看到車子又立刻停下了腳步。
「就是他扇動留守的幾位老將圖謀帥位,他好像比我們都先一步知道少帥的消息,動作竟比誰都快,之前還幾次三番與少帥談什麼合作,不想卻包藏如此的狼子野心!」張君清握緊拳頭,憤憤不平的道。
米雅听他這麼講,也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卻只是點點頭,什麼也沒說。
一直到站定在魏靜姝面前的時候,米雅目光柔和的看著她已經圓滾滾的肚子,才第一次露出微笑的表情︰「嫂嫂,怎麼站在寒風里?你身子這樣弱,該早早回去休息才是。」
魏靜姝幾乎是一把抓住她的,像是溺水的人迫不及待的抓住一棵救命的稻草,剛剛被甄榮安威脅的她,總覺得自己是撐不過這個難關了,如今米雅一出現,她就像是看到了救星︰「米雅,你哥哥他……」
「他很好,」米雅反握住她的手,順勢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安慰道︰「他不會有事的,嫂嫂你可以放心。我今日已經想辦法籌備了一些藥品,一準備好,就馬上送到前線去。」她的眼楮掠過魏靜姝驚慌失措的眼楮,和發抖的肩頭,又篤定的對她道︰「哥哥還沒見過自己的孩子,又怎麼會有事呢?那些個不相干的外人的話,不听也罷。」
「可是,甄大人他……他說……」魏靜姝听了甄榮安的那一席話,驚魂未定。
「嫂嫂,我們先進屋再說吧,好不好?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米雅從容的說。
「啊,是。」魏靜姝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立刻點點頭,同她一起走了進去。
米雅是等喜兒將魏靜姝在炕上安置好了,才進屋一問究竟,她這才知道原來甄榮安是來勸服魏靜姝擁戴「新帥」常靖東的。
「好一個甄榮安。」米雅的唇角噙著冷笑,握著茶盞的手收的緊緊的︰「前方戰事勝負未定,他就已經開始運作了麼。」
「大小姐,大帥離開之後少帥接掌兵權就曾引得常靖東不滿,他還曾因此事聯合了楊守城與少帥起過正面沖突,但少帥念他跟隨大帥出生入死多年沒有跟他計較,如今又是他同楊守城,還聯合了其他的幾位元老要奪權,又找到了甄榮安支持,此事真的是萬分棘手呀。」站在一旁的張君清听了魏靜姝讀剛才甄榮安的話語的復述後,更是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本來前方的少帥遭遇重創已經讓他們不知所措,如今後方又有人意圖奪權,無異于後院起火,這種內外受困的境地真正的讓人看不到希望。
「張伯,你清不清楚軍中支持常靖東的除了楊守城都有誰?」米雅的手叩著彩瓷茶盞發出輕微的聲響,思忖了一會兒沉聲問道。
「大小姐你也知道,常參謀長曾經是大帥的秘書,軍中的那些元老們有一大部分都是他的摯交好友,所以……唉!不過說起死忠也就是楊軍長一人,其他的人不過是見風使舵。」這種情況,縱使是張君清也是頭疼萬分︰「少帥走的時候帶走了大部分他一手栽培的少壯派,本以為會很快得勝歸來哪知道……」他說到這里,也不禁注意到了魏靜姝越來越慘白的臉色,趕緊的閉上了嘴巴。
室內一片寂靜,魏靜姝的指甲已經抓破了錦被上的絲綢,露出白色的棉絮來。
只有米雅神色如常,她先是拍了拍魏靜姝的手背對她道︰「嫂嫂,現在的情況很艱難,但是艱難不代表就沒有轉圜的余地,事在人為,我既然來了便一定會幫助你和哥哥度過這次的難關,所以請嫂嫂相信我,早些休息,所有的事情,三日之後,此事必有好轉。」
听她這麼說,不止是魏靜姝,連張君清也長大了嘴巴,雖然他們對米雅都有著某種期待,但卻沒有想到,她給自己定下的竟然只有短短三日的時間。
「真的嗎?」魏靜姝的眼中橫波流轉,光芒大盛。她知道米雅為人一向審慎,想到她從前的那些事,她就知道米雅既然敢開這樣的口,便一定能夠做到。
「真的。」米雅的眼中閃爍著胸有成竹的光,她平靜而篤定的道︰「我絕不會讓哥哥為後方所困,所以嫂嫂大可放心,對付這幫元老,我自有辦法,只是米雅也需要嫂嫂的幫忙。」
「我?」魏靜姝隨即松開了抓著錦被的手,指著自己瞪大眼楮看著她不無訝異的反問。
「對,你。」米雅點點頭︰「這件事情我會解決,但是我要請嫂嫂先答應我,不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一定要堅定的站在我這一邊,我需要你的支持。」
魏靜姝露出一絲怯色,但只是一瞬間,她重新又揚起臉來問她︰「好,可是你能不能告訴我這是為什麼呢?」其實她對米雅的這個請求似懂非懂,為什麼她會想要她的支持呢?事實上,她家已經家道中落,現如今除卻「歐陽伊耀的夫人」這個頭餃,她並不覺得自己還有什麼利用的價值,或者說,她說的話會有什麼分量。甚至直到現在為止,家中的下人們也常常會忽略她的吩咐。
從魏靜姝狐疑的目光中,米雅看出了她的疑惑,她的臉上揚起寬慰她的笑意︰「其實並不需要懷疑,嫂嫂的確是很重要的人。更何況嫂嫂的肚子里還懷著歐陽家唯一的孩子,如果這個時候擁立新帥,無疑是一種背叛,而一個軍人的背叛所要遭到的指責也是最最可怕的。嫂嫂只需讓那些元老們知道你是一個柔弱卻不失堅強的女子,你相信你在前線的丈夫可以度過難關,就算是退一萬步來講,你變成了遺孀,你的孩子也一定會繼承他父親所有的遺志,頑強的生存下來,只需如此便可以為前方的哥哥贏得大部分人的心了。所以今夜請嫂嫂好好休息,不久之後我將需要嫂嫂親自陪我到軍中走一遭。」
「好,」魏靜姝像是從她的話中得到了莫大的鼓舞,雙頰酡紅,有些激動道︰「好妹妹,只要能將事情處理好,無論什麼事,我都支持你,我自己也都听你的。」
米雅聞言,微微頷首,轉而又對管家道︰「張伯,我們走吧。」
等到出了門,米雅與張伯二人一路來到歐陽伊耀的書房時,已是夜深,秀紅上了為二人添了兩盞新茶便匆匆退下。
室內一片靜寂,張君清只看著大小姐,她神色悠然的端著那盞茶,半晌都不發一言,似乎在考慮著什麼。他在府中多年,對大小姐的脾氣也略知一二,她此刻她越是平靜,心中所思之事就越是凶險。
「張伯。」過了半晌,米雅終于開口。
「是。」張君清隨即站起身,對她拱手。
「你那里有沒有銀洋?」她平靜的問。
「啊,有的。」張君清慌忙從垂手,從口袋里掏出一枚遞給了她︰「大小姐這是要……」
米雅並不理會他的話,拿著那枚銀錢,在燈下細細的看著,過了一會兒,將它放在握住的拳頭上,拇指發力,向上一彈,只見那枚銀洋翻滾著朝上而去又快速的下落,被她握在掌中。
看到她這樣的舉動,張君清似乎明白了什麼,他萬分緊張的看著米雅面無表情攤開手掌,上面顯示了字的一面。
「大小姐……」他張嘴想要說什麼,發現自己的背後已經出了薄薄的一層冷汗,而喉頭更是干澀的說不出話來。
米雅並未看他,只是抬手搖了搖示意他不要開口,之後再次做了與剛才相同的動作,再攤開手掌的時候,依然是字的一面朝上。
如此一連三次,就像是天意一般,字的一面似乎永遠是朝上的。
米雅終于將那枚銀幣緊緊的握在了掌中,下定決心似的對張君清吩咐道︰「張伯,我現在便修書兩封,明日一早你就拿著拜帖替我請常靖東和楊守城二位來府上做客。」
張君清聞言,心中一沉,雙腿發抖,「噗通」一聲就跪在地上,狠狠的朝著米雅磕了一個響頭︰「大小姐,此事凶險,萬萬要三思而後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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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要說︰
27號晚上我本來應該再通知大家一下我停更去台灣的事情(我記得我之前提過一次),但是寫好更新後已經10點半了,東西還沒收拾第二天一早的飛機,匆匆忙忙的點了發表,忘了跟大家請假是我的錯。
謝謝大家還能留下來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