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人因為不了解而結婚,因為了解而離婚。
「老板!你怎麼可以這麼冷血!看著熙允被那家伙耍著玩!」秘書大姐義憤填膺地拍著桌子。
「他們之間的事我們沒有權利干涉。」老板鎮定地繼續看報紙。
「老板我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你跟尚敘串通好了吧?明明可以感受得到,何必把事情做得那麼絕,你這個人真是殘忍!」秘書大姐深深地垂下眼簾,轉身走出門外。
「嗨,干嗎一副要哭的表情,該不會是被老板欺負了?」徐熙允作勢仔細端詳起秘書大姐的臉。
「沒事,離我遠點。」她一把推開欺身上前的可惡男人。
「噢呀,好無情呀,秘書大姐,你應該知道自己的事情是別人無法做決定的。」錯後幾步站穩身子,徐熙允做出噤聲的手勢。
「你都听到了!」她不可思議地皺起眉頭,「你不想知道尚敘在哪?」
「想啊,不過他會跑噢,移動的目標很難捕獲,急不得的,總有一天他會來找我。」眯起眼楮笑笑,「現在嘛,工作優先。」
「你還真是想得開。」秘書大姐揉揉太陽穴,不經意間瞥見生死簿上最後一行紅色字體︰陸斐。「陸斐,是你下一個要找的魂魄?」
「怎麼?他是你認識的人?」這位大小姐什麼時候關心過亡靈,除非這個人有吸引她的價值,說不定會發生有趣的事呢,徐熙允這麼想著便試探著問,「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
秘書大姐估疑地掃了他一眼,皺了皺眉頭,「我去,不過不要告訴老板。」
其實,在她成為秘書之前曾經有一個非常淑女的名字,那是她活著的時候女乃女乃給起的,叫做番雅月。
那時候番雅月是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女孩子,留著長長的頭發,在學校有幾個親近的好朋友,經常去熟悉的街道閑逛買些可愛的小飾品,在為考試煩惱為工作發愁之中漸漸成長,不知不覺地蛻變成亭亭而立的女人。
就算是父母離了婚各自離開生活了幾十年的房子,就算是最疼愛自己的女乃女乃年紀大了離開人世,就算曾經親密無間朋友如今各奔東西,番雅月也沒有掉過一滴眼淚,書上說在人的感情最脆弱的時候要是不能堅強起來克服苦難,以後大概會懦弱一輩子,她害怕自己變成懦弱的人。
遇見陸斐是在她的第一個工作單位,不經意間瞅見的那個男人就像陽光一樣,全身散發出明亮純淨的光輝,那時候番雅月就暗地里偷偷地想,如果他能夠照亮自己該多好,雖然只有一瞬間,番雅月是真實地這麼想過。
然而她更加明白那麼美好的人不可能屬于自己,做人還是要現實一點才能少受傷害,就這樣遠遠地看著未嘗不好。
「給我你的電話號碼,之後我會給你打電話。」陸斐突然出現在番雅月眼前的時候,說不緊張那是騙人的,她看著他的面孔手指尖不自覺的因緊張而顫抖。
「我給你寫下來好了。」番雅月什麼也沒想,竟然把電話給對方了,她回過神來才發覺自己究竟在干什麼?
番雅月沒敢太在意這件事,晚上回家後她卻接到了陸斐的電話,他們一聊就聊了2個多小時,兩個人不但有著諸多的共同話題,對彼此的性格也頗具贊賞,越走越近的交往中情感逐漸變得奇妙,她心里明白陸斐對自己的想法不僅僅是朋友,可是習慣了一個人生活的她能夠承受兩個人的世界麼?
改變非常可怕,就像毛毛蟲化成水重組身體一樣,稍微一不小心就會粉身碎骨,番雅月心里躊蠋不安,她知道自己應該拒絕的,但是陸斐給與自己的溫暖像一層甜蜜的糖衣,讓人舍不得舍棄,或許這個人的純淨能夠照亮自己什麼。
直到結婚的時候,番雅月仍然感覺這一切發生的那麼不真實,就像是夢中的一個片斷,是不是每個人幸福的時候都有這樣的感受呢?
然而幸福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大大小小的爭吵逐漸在彼此之間浮現,番雅月早知道會如此所以心里算得上平靜,記得小的時候自己的父母就是這個樣子,每天每天除了爭吵再也沒有其他事情可做,當時她還不能理解為什麼對對方處處看不順眼他們還要結婚,現在經歷過了的自己終于體會到了,人畢竟是動物進化而來的,摒棄不掉身體深處作為動物的本能,比如找更多的雌**配以留下更多的子嗣,比如性激素最多只能持續6個月,期限過了愛就沒了。
愛沒有了,指的是雙方的愛都沒了,如果沒有更重要的東西牽系雙方,那麼這兩個人差不多就該散伙了,由此推論家庭需要孩子,一個小生命的誕生對于種族來講擴大了勢力,對于家庭來講用血脈和責任牽系住兩個貌合神離的成年人,對于個人來講延續了自己的生命,可惜說這些都沒有用,我們沒有孩子。
陸斐討厭番雅月的邋遢,不修邊幅,優柔寡斷的個性,做事不用腦子隨著性子,一點沒有女人樣。
番雅月討厭陸斐的暴脾氣,時時刻刻要人照顧,百分之百的大男子主義,所有人所有事情都到照著他的思路發展。
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對方變成了完全跟自己喜歡的類型相反的個性,當初那個人的純淨陽光哪去了呢?為什麼人結婚了就會變呢?抑或是從一開始我們就沒看清對方背光的一面,我們根本就不應該在一起。
血淋淋的現實讓人不願意睜開眼楮看清楚,言語像一把雙刃劍從嘴里說出來傷人傷己,于是面對陸斐的吼罵番雅月沉默了,無味的爭吵從小到大她已經看得太多,自己最厭惡的事情沒有必要讓它發生在自己身上,陸斐一個人罵夠了自然會閉嘴。
原本凍結的感情在這段婚姻中被摧殘得更加冰冷,番雅月本身是個冷漠的人,長這麼大從來沒有人能觸及自己的底線,她原本以為日子會就這樣心照不宣地靜靜走下去,偏偏人算不如天算。
那一天,是番雅月的生日,天空下著淡淡地小雨。
每年的這一天她都會給自己買一盒冰淇淋,今年也不例外,她捧著一盒冰淇淋坐在公園的長凳上一口接一口慢條斯理地吃完後心滿意足地擦擦嘴,果然雨天的時候心情會格外舒暢呢。
等番雅月回到家陸斐已經回來了,「番雅月,你給我過來。」
「怎麼了?」她閑散地走到陸斐身邊。
「你看看,下雨了你不知道關窗戶?我這書都濕了怎麼辦?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你還活著干什麼!」陸斐憤怒地把書摔到地下,濺出一圈水花陰濕了木地板。
「陸斐,既然在你眼里我是這樣不堪,你還跟我過什麼勁兒?」一直以來勉強壓抑的痛楚一下子冒出水面,番雅月按住胸口深吸口氣,「我們之間還是到此為止吧。」
胃在翻涌,她從來沒想過跟自己生活了這麼久的男人會讓她如此惡心,在一起多待一秒鐘都近似在傷害自己,或許這種時候對方跟自己該是同樣的感受吧。
默然地打開門走出去,雨打在身上帶來絲絲清涼,有多久沒呼吸過這麼清新的空氣了呢?早該釋然了的。每個人都有不同的世界,我們應該按照自己的路走下去。
反正一年之後他就會忘記我的存在,這種特殊能力竟然也有用武之地,番雅月自嘲地笑了笑。
她還記得自己畢業那一年離開家鄉到北京工作,媽媽送她到火車站,親手為自己圍在脖子上的紅色圍巾是那麼溫暖,兩年以後回到家媽媽用一向溫柔的語氣對門外的自己說‘你是誰?’,不光只有家人,小時候一起長大的伙伴,經常給自己糖果吃的鄰居阿姨,全都忘記了「番雅月」這個人的面孔。
他們記得「番雅月」這個人卻不記得「番雅月」是我,我從來不想擁有什麼特殊能力,我只想做個普通人,難道僅僅如此也是奢求?真是諷刺!
天太黑,她甚至懷疑自己走的還是不是路,直道那強烈的反光燈打在她臉上,她才意識到這里是馬路中央,像晚間檔電視劇的老套肥皂劇情一樣,女主角在故事的最後被車撞死,釣來觀眾一片同情的眼淚,自此男女主角雙雙走紅,可惜今天不會有人記得自己,更不會有人為她流淚。
死的感覺沒有想象中的恐怖,身體變得虛無,意識在白色的光芒包裹中異常舒服,腦子里只剩下一個想法,那就是真想就這樣永遠地睡下去。
然而,沒過多久番雅月竟然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眸子,她發覺自己看見的世界完全變了,這僅僅是噩夢的開始。
至少在她活著的時候,身邊親近的人總會有一兩個是記得自己的,可現在她死了,番雅月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存在的軌跡在一點一點消失,這種感受很微妙,就如同給一只已經準備羽化的蠶寶寶抽絲剝繭,到最後它必然chiluoluo的迎接死亡。
心里苦澀難奈,番雅月憑著直覺游蕩,走著走著她前方出現了一扇門。
她打開門進去,夜晚驟然降臨,走過一段坑坑窪窪地土路,遠遠地就可以眺望見河堤上挎著座破得掉渣的木橋。
木橋上站著個少女,白皙的面龐沒有半點血氣,清雅的身段著著一身白衣,感覺到來人的視線那少女轉過身對她說,「你要去投胎麼?喝碗夢婆湯吧。」
「投胎?夢婆湯?」番雅月彈彈身上的塵土,聞了聞碗里的東西。
「喝了,便忘了前塵舊事,省得來世心存不安。」
「忘記?所有人都把我忘了,如今還要我忘了自己,到底是憑什麼?我偏不!」這種時候听見這種字眼,讓她的心髒一陣一陣地猛跳,悲極攻心反而激出了她高傲的自尊心。
舉手將夢婆湯倒進忘川,番雅月毅然地沿原路離開了黃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