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布會現場人聲鼎沸，邢紫在展台上光彩照人，花凌站在離展台十多米的藝術造型展區，背靠著一扇玻璃展台，遠遠的眺望這邊，看著花凌那樣的別扭的姿勢言寧之下意識拉住馮絡的手，雞皮疙瘩爬滿全身。
花凌笑了，十分詭異的嘴形，因為邢紫發現了她。顯然邢紫是認識花凌的，從她驚訝地倒退一步可以證明她懼怕花凌，那種驚恐的表情仿佛看見的是不應該存在的生物一般。
匆匆結束台演，邢紫套上外套離開展台，言寧之回過頭發現花凌已經不在那里，便和馮絡尾隨邢紫追過去。
經過花凌曾經站過的玻璃展台言寧之瞬間頓住，玻璃是透明的，不管花凌站在玻璃的那一面在遠處都能看見她的全身，然而可視角度卻不同，花凌是背對自己這邊的話自己不可能看到她的面孔，除非她的頭能旋轉三百六十度。
「呵呵！」難怪剛才自己會覺得惡心，干笑兩聲，言寧之不知道該怎麼對馮絡開口。
「跟我走。」言寧之被馮絡拽著手腕向地下停車場走去。
停車場很暗，只剩下一盞燈還能發出微弱的光芒，引擎發動的聲音從最里面傳過來，卻久久未見刺眼的車燈亮起，言寧之隨著馮絡繼續向前走著，直到找到駕駛位坐著邢紫的車子。
邢紫反復用力踩著油門，轎車發出排氣的聲音可卻怎麼也啟動不起來，氣急敗壞的捶打方向盤，邢紫害怕的嚶嚶哭起來。
在會場上，邢紫看見一張嬰兒的臉映在玻璃展台上，和自己略微有著幾分神似，沒錯她是自己的孩子，自己是把它扔下了懸崖，可那都是兩世以前的冤孽了，這輩子自己什麼都沒有做過呀，人轉世以後不都要忘記前塵往事重新開始麼？為什麼自己要記得那些東西？
‘咚！’有東西落到車頂引發劇烈的震顫，黑乎乎的液體順著玻璃窗流下來。
「別過來，不要！」邢紫抱住頭瘋了般不停地吼叫，液體在車窗漸漸凝聚起來組成一張嬰兒的面孔，圓圓的頭顱穿過玻璃冒出來，血一股一股從破損的皮膚中淌出，浸濕了稀少的毛發，大大的紅色瞳孔在黑暗中就像兩顆亮晶晶的玻璃滾珠，爬行的過程中嬰兒的指節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如同骨骼一次一次斷裂又再次拼接上一樣。
然後，嬰兒的面孔變成了花凌，她張開雙臂把邢紫包容進血泊之中。
「不要啊，救命，誰來救救我！啊——」邢紫奮力的掙扎，仍然耐不住血流的速度，隨著時間一份一秒的推移意識慢慢喪失，邢紫想起那一天濕氣很重，孩子在懷里睡得很安穩，和自己擦身而過的男人個子很高，和拋棄自己的男人感覺很像。
邢紫死了，第二天一早被停車場的員工發現，花凌消失了，言寧之開始發高燒。
「對不起，讓你這樣照顧我，我要是看緊花凌就好了。」躺在床上言寧之歉疚的望著馮絡忙碌的身影。
「沒關系的，那些事情她已經告訴我了。」馮絡換下言寧之額頭上的冰毛巾。
「叮咚——」門鈴響了，馮絡跑去開門。
「您好，這是言寧之先生的快遞。」快遞員把手里的花盆塞進馮絡手里，轉身離開。
瞅瞅花盆里的紅色花朵，再望望男人消失的樓梯口，「一定要這樣麼？因為你的出現。」馮絡自言自語著把花盆放在客廳的茶幾上。
「誰呀？」臥室傳來言寧之的咳嗽聲。
「啊，我訂的花送來了。」馮絡倒了杯水回到臥室。
「你去找陳封凡吧，我沒事，這樣的感冒過幾天就好了。」勉強的笑笑，言寧之發現自己是多麼想一輩子留馮絡在身邊。
「你愛我麼？言寧之。愛我就快點想起來，在那個人來之前。」馮絡傷感的看著窗外槐樹枝上最後一片葉子飄落。
「想起什麼？誰會來？」言寧之感覺腦袋更昏了，好像只有自己是局外人一樣。
「睡吧。我回房間了。」擺明不願回答問題，馮絡起身離開。
「見到我高不高興？」清麗的嗓音滑破充滿病毒的空氣，足足實實的鑽進言寧之耳朵里。
「花凌？你怎麼在這？」言寧之緊張地向後挪了挪身體。
「我怎麼就不能在這呢？你看到了吧，在停車場的時候。」花凌俏皮的眨巴眨巴眼楮。
「你——不是人類？」言寧之小心地問。
「準確地說，我是死人，其實我還活著的時候見過你，雖然是你的前世。」
「我不記得我們見過。」言寧之確定自己印象里沒有這樣的容顏。
「你該還記得那片懸崖，以及和你擦身而過的女人抱著的嬰兒，好好想想那一天你去那里干什麼了呢。」花凌用手比劃出嬰兒的大小。
「難道你是那個嬰兒？」言寧之回憶起前些天做的那個夢。
「我走了，這個給你，說不定能挽回你跟馮絡的緣分。」一張塔羅牌掉在床上，上面畫著一個帶著斗篷的人在轉動輪子，各種各樣的生命在輪子之中旋轉。
那一天的事是言寧之想忘記也忘不掉的，自己之所以會在那個時間去懸崖是因為約了人，對方是和自己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那時候他們常常在那片樹林里玩耍，他以比自己高一分的成績考上了城里的大學，再不久就要離開這片山林。
听說城里的生活不像這里這麼貧苦，听說城里的人都坐車不用走這麼長的山路，听說城里有好多新鮮東西，事實上自己的成績也夠分數線了，為什麼偏偏只有一個名額？為什麼他永遠都走在自己前面？
很久以前，有那麼一個人，我每天和他手拉著手去上學，他教我數學我教他語文，我們同吃一份午飯，他總會留下一多半給我，他有著溫柔的眼楮和細致的手指，他撒嬌的時候習慣向小貓一樣蹭我的臉，我喜歡看他笑的樣子，他的快樂可以傳染身邊的人，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歡他。
和邢紫擦身而過的那一天，我按照計劃好的把他推下了懸崖。
記憶里就像在播放一場無聲電影一樣，我不記得那些人的長相和名字，但他們卻真實的佔據了我生命中的一瞬間甚至是全部。
「你見過花凌了。」剛起來看見茶幾上枯萎的花朵，馮絡皺起好看的八字眉。
「嗯。」言寧之心不在焉地輕哼了聲。
拾起散落的花瓣，馮絡將整盆花一起埋在花園里，「你真是愛多管閑事。」
「那你呢？一百年了也該玩夠了。」
馮絡趕忙轉過身，呆呆的接過屬于自己的金屬牌。
「時間不多了，再不走你的魂魄撐不過三天，灰飛煙滅就再也見不到他了，也無所謂麼？」我指指馮絡剛剛埋花的地方。
「好，我跟你走。」
「等等，你要去哪？」言寧之搖搖晃晃地走出來，打量起自家花園里的陌生男人，「你是誰？」
「我叫徐熙允，他呢，是亡靈，現在我要抓他回去。」徐熙允故意抓起馮絡的手腕。
「寧之，對不起！」握緊手心里的金屬牌，馮絡倒退一步，轉身隨我離開。
「絡！等等，我有塔羅牌，花凌說拿它能挽回和你的緣分。」見馮絡要消失，言寧之著急地大叫起來。
「給我牌，他就交給你，記住他只剩三天的時間！」收起牌，徐熙允閃身鑽進心愛的轎車揚長而去。
「絡，我都想起來了，那時你也是這麼說的。」眼淚順著臉頰淌下，言寧之輕輕攏齊馮絡的劉海。
「是我自己跳下去的，不關你的事。」馮絡別過頭，不讓言寧之看見他的表情。
「絡，我，想和你在一起，好麼？」
馮絡沒有回答，他不知道自己應該回答什麼。
默默地將言寧之扶回臥室，細心地替對方蓋好棉被，馮絡提起菜籃匆匆奪門而出。
言寧之一個人躺在床上，靜靜體味被窩里殘留的溫暖，他知道馮絡不會回來了。就像在懸崖上自己推他的時候，馮絡在關鍵時刻抓住了崖壁，看著他被雨水沾濕的清秀臉龐，自己明明已經伸出手要拉他上來了，他卻放開了希望，從不留給自己後悔的余地。
怎麼能再一次讓他松開我的手呢？
言寧之從抽屜取出刻刀，對準左手動脈深深地割下去，血噴濺而出灑滿牆壁。
徐熙允杵在奈何橋上守株待兔，不過一天便見馮洛與言寧之攜手而來，「真是有效率，拿著金屬牌進去吧。」
「這個人，是個警察，生前與我有過幾面之緣。」老板拾起一旁的生死簿交給徐熙允。
「是麼？不是尚敘指使你來為我指明方向的？」徐熙允莞爾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