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虎扶著玉玲婆婆到幾間屋子前,放下了肩上背著的農具。
「玉玲嬸,你怎麼樣?」金虎扶著何玉玲的手問道。
「不礙事,不礙事。」何玉玲早走不動了,要不是金虎一路攙扶過來,她恐怕得在半路上一直歇著等丈夫胡國泰來找她。
「我休息一下就沒事了。沒事,你回去吧。」何玉玲甩開他扶著的雙手,俯身要去拾起竹籃子里的鐵鑰匙,蹣跚地走了幾步,身體忽然又搖晃,站立不穩。人往泥牆上傾斜,何玉玲伸出一只手連忙去扶牆壁。
「玉玲嬸」金虎上前去扶著玉玲嬸的一只胳臂。
「哎呀,玉玲嬸!」他一看何玉玲傾倒一邊,連忙上前去扶。
「不礙事的,你走吧,你走吧。」何玉玲有些不耐煩的虛弱的吐出幾句。
金虎知道親娘金仙妙與玉玲嬸素來不和,但自己向來是站在中立的,誰也不庇護,何玉玲的不斷回絕讓他頗為不解。
「玉玲嬸,你看,你都病成這樣子了,就不要逞能了」金虎從菜籃子里掏出一把鐵鑰匙,抽開木閂,直接推開了屋子的門。
「我扶你進去。」金虎過來扶靠在一邊寸步難易,半閉著眼楮的何玉玲。
她盡管舊病復發,頭暈目炫的,但心里的悶氣依然淤積著久久沒有消散。一想起金仙妙那潑辣蠻橫的行徑,歹毒的話語,她心里依然無法忍受,特別是看著她嘴里罵著,咒著,鄙夷的眼神仿佛一支支冷箭刺穿心扉,郁憤填膺,悶氣不散。
「你走!你走!」她本來想忍著的,因為他一向不把矛頭對著下一輩,更覺的金虎是個當過兵的,是個懂事理的人,也從不把對金仙妙的不滿發泄在她大兒子沒有瓜葛的人身上,只是他的二兒子,金錢豹常常合伙要來偷竊自家種的菜。叫幾聲老不死的也被金虎教訓,他也常常忍了。
「玉玲嬸,你這是何苦呢。你的身子要緊。」
他過來要來扶何玉玲。
「走開,你們不是望著我死嗎。」她忍著頭痛不知怎麼的無力的從嘴里低聲說出一句話來。
「我用不著你們同情,你走吧!你走吧!」她略抬起一只耷拉下的手臂,無力的揮了一揮。
何玉玲又覺得腦子里一片鑽心的疼,疼的她神智不清。
「走,走,走!」她強忍著疼痛憋住了力氣吐出幾句蒼白無力的低語。
「我走,我走」金虎一臉委屈地說到。他轉身跑開了。
玉玲婆婆小心地攙扶著泥牆,一步步往門框挪動著,終于模到了木門框,他正要跨門檻去。
撲通!何玉玲雙腿一軟,趴倒在屋子里泥巴地面上不省人事。
天色已近灰暗,夕陽早已躲入群山的背後,留下一圈正在被東方蔓延的黑幕吞噬的灰白。
屋子前的麻雀已經飛回山林,倒是有夜鳥出來咕咕來報道了。
一個男人匆匆跑來,他邁著大步,上氣不接下氣。沖進屋子里。
「啊----阿-------阿玲!阿-------玲!」胡國泰跑上去,看到倒地不起的何玉玲,大驚失色。
他跪倒在地,抱起的何玉玲,扶起她癱軟的身子,緊緊抱在懷里。
她臉色蒼白,沒有知覺,胡國泰感覺湊近她的鼻子感覺到微弱的呼吸。
「阿玲!阿玲!」他大聲嚷著,心中無比恐懼,生怕何玉玲再也醒不過來了。
他一手從背後抱著,一手去掐她的人中,一下,兩下,三下、、、
「阿玲!阿玲」他輕拍著玉玲婆婆布滿皺紋,顯得有些蒼白,飽經磨難的面頰,歲月的滄桑早已奪取她年輕的面貌和健康的身體。
身後站著一個人,他默默無語地看著。站著一動不動。金虎手中拿著一根竹鞭子。一群山羊已經聚集在了屋子旁的羊舍邊。
看著眼前胡國泰悲痛的呼喚著自己的妻子,他不知道為什麼,忍不住心頭的觸動,感覺一種與胡國泰家的隔閡和虧欠。
他扔下竹鞭,上前對著哭喊的胡國泰說到。
「國泰叔!把玉玲嬸抬到床上吧,筱毛醫生馬上就到的。」他跪下來,抬起何玉玲的雙膝,胡國泰抱著,兩人將玉玲婆婆安置在了床榻上。胡國泰略微抬起了她的腦袋,放下一個枕頭讓她枕在上面。
哄哄哄哄,不多時,從屋外傳來幾聲機器發動機的轟鳴聲。
兩個人跑進屋子里來,其中一個穿著一件白大褂,肩上背著一只急救箱。另一個是沈清泉。
「阿四,你快看看,我老婆怎麼了。」胡國泰一看見周筱毛心頭一陣激動,周筱毛在貓眼楮村子里落戶,家里排行老四,是是附近村子里唯一個赤腳醫生,農村里得病往往很少去關心,要是慢性病,熬得過去了就算了,要是急性的要不是兩腿一伸見了西,不致命的也要實在是熬不住了,才大老遠拉著手推車去往偏遠的鎮子上衛生院就診,往往延誤病情,耽誤治療的最佳時機。小病小痛周筱毛能醫,要是大病他是看不了的。
我國解放初至八十年代末期,鄉村大多都有赤腳醫生。那個時代,國家貧窮,醫科專家奇缺,一時培養不出那麼多有醫學方面專業的醫生,只有培訓一批略懂醫術的赤腳醫生來應急所需。貧窮落後的年代,生病人也尤多,更需要赤腳醫生的治玻因而,那個年代,在鄉村里,赤腳醫生就應運而生了。
在鄉村里,選拔赤腳醫生,一般是從以下二條件來選的。一是從醫學世家中挑選,二是從高中畢業生略懂醫術病理中挑眩挑選出來後,集中到縣衛生學校培訓一年半載,結業後回到鄉村算是赤腳醫生了。
鄉村里的赤腳醫生,因沒受過系統的學習,醫學,病理等知識是比較低的,大並重病治不了,復雜的病更不用說了。赤腳醫生能解決的問題,通常是一些頭痛身熱,擦損外傷等小病而已。雖說是小病,但能治理能解決,也大大方便了村民群眾。一是他們沒空到大醫院去看病,二是到大醫院看病交通也十分不便,三是到大醫院看病費用高。因而,村民群眾十分敬重赤腳醫生,都認為他們是村里的大知識分子,是救命恩人。
其實,在鄉村當赤腳醫生很辛苦,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首先,赤腳醫生沒有固定的薪金,有的只是每月拿大隊一些補貼,有的只是以生產隊記工分代酬。
這微薄的補貼和工分,根本上解決不了他們的生活,因而,他們白天還得赤著腳參加生產隊勞動,夜晚還要挑燈自學醫學知識。其次,由于貧窮落後,醫療設備十分簡陋。除了一個藥箱,幾片普通的藥片,一支針筒,幾塊紗布,別的就少得可憐。
赤腳筱毛上前,看見玉玲婆婆面容憔悴,他拉起何玉玲耷拉下的眼皮,眼楮翻白,露出白白的眼球,黑珠子朝上。他繼續仔細觀察了她受傷的額頭,又戴上听診器的兩個耳塞,將听頭貼在她的胸腔上。屋子里鴉雀無聲,大家都放緩了壓低了呼吸聲。
筱毛醫生面部依然是那樣平靜,也許是見慣了,生老病死,各種傷痛的緣故。他淡然摘下耳听診器的耳塞,回過頭來說到;「有的救!暈厥過去了」
他將藥箱放在凳子上,打開,頓時散發出一股消毒液與藥物混合的刺鼻氣味。藥箱里擺放著各種藥物和工具。他撕開一個嚴密的包裝,取出一支針筒,安上了針頭。戳進一只小藥瓶里,抽取到針筒里。
他小心地將一端戳進吊瓶,將淺藍色的液體注射吊瓶白色的藥液中,兩種液體混合在了一起,用鉤子將吊瓶固定在床檐。
取出一支全新的輸液管,一端插進倒掛著的大藥瓶,藥液隨著輸液管留下來,從輸液管中間的壺慢慢低落下來,直到另一端針頭流出藥液,筱毛解開了套在玉玲婆婆手腕上的橡膠繩,用抹了酒精的棉絮在她的手腕上擦了擦,將針頭小心地插入到她腕部的膨脹的靜脈中。用膠布將針頭粘牢在她的腕部。
「這個頭痛病,得去鎮衛生院看。越早越好,往常沒這麼嚴重的。」
「要多久能醒過來?」胡國泰焦急的問道。
「等十幾分鐘……」
筱毛又拿了一塊棉絮擦淨她額角的污垢,用消過毒的棉團蘸了藥水敷在玉玲婆婆的傷疤上。
「這是怎麼回事,不是跌倒磕傷的,倒是像利器打得。」
他小心地用紗布圍著她的頭包扎起來。
幾個人站著靜靜的等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