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麗華走到苑空庭身邊，撲通一聲跪下︰「空庭，小小年紀就害你變成孤兒，對不起。讓你背負了這麼多年的仇恨，對不起。害你報復錯了人，也對不起。我對你的虧欠，對于家的虧欠，已經太多，還不起了。明天我會去自首的，我希望一切的罪孽，都能隨著我的自首而煙消雲散，以後，你們要好好的幸福的生活，清秋，是個值得你寵愛一輩子的好孩子。」
顧清秋伸手扶起她對她搖頭。
姜麗華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我終于體會到了你爸她沒有一日能夠安睡的那種感受，清秋，你爸離開後，我也已經過了六年的這種生活，我也想解月兌了，真的。」
顧清秋抿唇，她知道有些事情單靠她說是沒有用的，母親看似軟弱，實則倔強，如果她已經下定決心的話，那即使她說再多，也是沒有用的。而且，她一直都覺得，能夠自首，是母親最好的選擇，母親說的對，夜不能寐不是一種好的感受，這種感受她都懂的。
「我想跟你爸單獨呆會兒，行嗎？」姜麗華專注的看著顧清秋，隨後道︰「空庭，你能帶著清秋先離開嗎？」
顧清秋抿唇，苑空庭點頭攙扶著她轉身，走了幾步，姜麗華忽然叫住她︰「清秋。」
顧清秋趕忙回頭看她，她微笑道︰「好久沒有听你喊我媽了，你能喊我一次嗎？」
顧清秋抿唇︰「媽。」
姜麗華哭著點頭︰「恩，好女兒，你先回去吧。」
顧清秋吸吸鼻子︰「媽，這里太冷，別太晚，我跟空庭在山下等你，一會兒早點下來，咱們一起回家去。」
姜麗華微笑走過去模了模顧清秋的臉︰「你爺爺是個好人，我以為他會苛責我，可他卻什麼都沒有做，你的家人都很好，清秋，有他們在你身邊，我很放心，你以後要好好的，還有，我請你千萬不要告訴我那沒有見過面外孫和外孫女兒她們又我這樣的姥姥，我不配。」
顧清秋搖頭︰「媽。」
「空庭，請你無論如何要照顧好清秋，以後，別帶著她來看我，我會好好的走的。」
苑空庭皺眉，總感覺她的話哪里有些不對勁。
「這里冷，你們先下去吧，我還有話要跟我老公單獨說呢，怕是以後再沒有機會了。」
苑空庭扶著已經哭的不成聲的顧清秋下山。
姜麗華走回到墳頭邊坐下，伸手給顧啟文倒了一杯酒︰「怎麼樣，是不是還是這邊送過去的酒好喝？多喝點吧，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喝到了，因為…不會有人再來這里了。」
姜麗華說著，從口袋中掏出一包她提前準備好的藥，在手中握了又握隨即打開，倒進口中，就著手中的二鍋頭，咕嚕嚕的喝下去，「你當年去自首又跑回來對我說的話，我都信，監獄里太淒冷了，我也不想一個人孤零零的在那里生活，所以我決定，帶著罪下去找你，老顧，當年我推你下樓，疼嗎？對不起。」姜麗華說著，緩緩趴到墳上，伸手模著墳頭，頭開始發暈，嘴角也不停的有血流出。
「老顧，我還是紀念著你對我的好，這輩子，咱們沒有福分好好享受，下輩子，我還嫁給你，到時候，我們再一起好好生活，生個孩子，幸福甜蜜的過一生，好嗎？咱們就生一個漂亮的女兒怎麼樣？就像清秋這樣漂亮懂事兒的女兒，到時候，孩子是咱們自己的，咱們就再也不用背負著債生活了，多美好啊。」
姜麗華的眼滿滿閉上，腦海中滑過三十年前，她第一次在工廠大院見到顧啟文時的場景，那天，顧啟文穿著一件軍綠色的中山裝，站在工廠院里等著接當時還是廠長的苑秘書長，姜麗華從他身邊走過，他一動不動目不轉楮的看著她，就好像失了魂兒一樣，不知道，那算不算一見鐘情呢？
她還清楚的記得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是︰「我叫顧啟文，能認識你一下嗎。」
那時的她年紀很小，紅著臉看也不敢看他一眼，只覺得這個男人怎麼這麼魯莽，居然當街就要女孩子的名字，實在是太不矜持。可她心里也清楚的知道，他喜歡這個張揚而又毫無矜持可言的男孩兒，他陽光，大方，是她從小一直心儀的形象…
她的手緩緩從墳頭滑落，唇角帶著不含一絲***的笑容，永遠定格在了那一瞬間，也許，此刻的她，才是最幸福的。
苑空庭和顧清秋坐在車里，從紅日當空一直等到夕陽西下也不見姜麗華的身影，眼看著夜色慢慢降臨，顧清秋有些急了︰「我媽怎麼還不下來？」
苑空庭也隱約有些擔心，剛才他總覺得姜麗華哪里有些不對勁，可又說不上來。
「空庭，我覺得不對，我們還是上去叫我媽下來吧。」顧清秋說著就伸手拉開車門出去，苑空庭拿起她的外套，也跟著上山，天色越來越暗了，待兩人再次回到山頂時，夜幕已經完全拉下。
顧清秋借著月光看到了趴在父親墳頭的姜麗華，心跳徒然加快，她緩緩靠近，腳步越發的不穩，好在有苑空庭在旁牢牢的扶著她，才不至于歪倒。
「媽？媽。」顧清秋試探性的叫了幾聲，可姜麗華並沒有回應她。
顧清秋走近，看到她唇角的血，她驚得頓時大喊︰「媽，媽你
醒醒，我是清秋啊。」
苑空庭也湊過來蹲下，將手扶到她鼻子下一模，頓時整個人都呆住看向顧清秋︰「清秋…」
顧清秋看到苑空庭的表情時，明白了一切，她伸手摟住姜麗華，嚎啕大哭，哭聲震遍山野︰「媽，媽，你怎麼能這樣，你怎麼可以騙我，你不是跟我約定好明天要去自首的嗎，你不是說過會好好的嗎，你為什麼總是這樣傷我的心，媽，你醒醒，你不要說話不算數，媽，我求你了，你醒醒好不好，其實我從來都沒有恨過你，你雖然把我從于家抱走，可我知道，你是真心疼愛我的，你把你的半生都給了我，我怎麼可能會怪你恨你呢，我不見你，是因為我不敢面對我自己，我不敢相信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竟全是虛構的，媽，我沒有恨過你，所以你醒來好不好，我知道你累了，可你不能拋下我啊。」
苑空庭听著顧清秋撕心裂肺的哭泣聲，他心疼的蹲去扶她︰「清秋，別這樣。」
「空庭，你趕緊打120，我媽她還活著，快找人來搶救啊，我媽還活著。」顧清秋不死心的拉著苑空庭的手乞求著。
苑空庭握住顧清秋的肩膀︰「清秋，別這樣，你媽會難過的。」
「我就是要我媽難過，她一難過，就不舍得離開我了，你快點打電話啊，求你了。」
苑空庭無奈的站起身撥打120，顧清秋抱著姜麗華不肯撒手，四十多分鐘才听到救護車的聲音從山下傳來，姜麗華被抬上救護車的時候，急救醫生就已經放棄了搶救，對顧清秋道︰「對不起，這位女士死亡時間太久，已經無法搶救了，請您節哀順變。」
顧清秋搖頭︰「醫生，我不要節哀，我媽還有救，求你們想想辦法啊。」
急救醫生見慣了這樣的場面，早就已經見怪不該，苑空庭抱住她，緊緊的不肯松手︰「清秋，求你了，別這樣，讓你媽媽安靜的去吧。」
顧清秋搖頭，掙開苑空庭的懷抱，伸手勾著姜麗華的手指︰「媽，小時候你教我做人要講信用，勾過手指就是簽訂協議，我們曾經說好的，將來母慈子孝，我長大了要掙大錢，好好孝順你，可你怎麼能夠不守合約，私自毀約呢？媽，我們都說好的啊，你快起來，你快履行跟我的約定啊。」
「清秋。」苑空庭閉眼，任由她去發泄，這種悲痛如果不發泄出來的話，她會更痛苦的，所以，一切就由她去吧。
姜麗華被直接送進醫院的太平間，吊喪活動就在醫院辦的，因為姜麗華生前並沒有什麼朋友，所以來垂吊的人也並不多。
苑空庭給于淺夏打了電話，于淺夏在听到消息後，頓覺愧疚，急匆匆的趕到酒店去找于家旭。
「什麼？」于家旭也是吃驚于姜麗華的消息，她居然自殺了︰「我…我沒有要逼她自殺的意思。」
于淺夏抱懷︰「誰不知道嗎，可你想想，是因為你的出現她才自殺的，清秋現在不恨透了你才怪，我都說了讓你別去別去，你非要去，這下可好，你說怎麼辦吧。」
于家旭慫肩看向于淺夏︰「這個女人怎麼這麼皮薄，不過才說了幾句，至于嗎？這下完了。」于家旭也知道顧清秋一定會瘋了的︰「清秋現在在哪里呢？」
「在外人看來，姜麗華只有清秋一個女兒，清秋現在當然是在給姜麗華辦喪事了，這還用問嗎。」于淺夏郁悶的撓頭，這下可有的受了︰「苑空庭給我打電話的時候，說清秋現在一句話也不說，好像是受了挺大的打擊，我們該怎麼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