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卷宗被燒毀了,洪熙若無其事地繼續當他的大俠,單雨軒也只能若無其事地繼續喚他「干爺爺」,只是,再也無法忍受他的靠近,言語間也變得疏離,一切都已經變調。
偏偏,你越是不想見到的人,總是越會頻繁地出現在你的面前。
「干爺爺,早!」單雨軒原是想趁著天剛亮,去探探仍在床上養傷的吳前,卻不料,才走到一半,便迎面走來了洪熙,那個他喚了十幾年「干爺爺」的大俠。
那樣的稱呼,現在于他而言,只剩下了諷刺。
「軒兒,我有話想……」不待洪熙說完,單雨軒已經開口打斷,「干爺爺,我還有急事要辦,先走了!」說罷,也不待洪熙有所回應,單雨軒便急匆匆地奔離而去。
「軒兒,你變了……」可是,為什麼會有這種變化呢?難道,我露出什麼馬腳了麼?洪熙撫著下巴一番沉思,確定自己沒有留下什麼證據,這才又稍稍安下心來。
或許,是壓力太大了吧!
洪熙自我安慰著,可是,他的心里卻漸漸涌起一股不安來,有什麼東西正一點一滴揪緊他的心髒,慢慢的,他會變得呼吸困難……
神情微凜,洪熙抬眸望向不知名的遠方,邁步快速朝莊外走去。
他有一種直覺,這次事件必須盡快了結,不然,他會失去很多重要的東西。
想到這里,他不覺唇間泛起一抹諷刺的笑容,他早已是孑然一身,還有什麼東西可以失去呢?
不論遇到什麼事情都能冷靜自持的洪熙,這一刻,卻真正的心煩意亂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慌些什麼,只是急急地想要做點什麼,腳下一陣猛掠,便暴射發明而出,很快便消失在微亮的天色中,這樣的慌亂也讓他失了原有的警覺心,竟是不曾察覺有兩道靈巧的人影尾隨在他身後。
洪熙直接從空中的道路前進,在房屋頂端不斷飛掠,很快,便隱入一棟不起眼的舊宅當中,里面傳來微微聲響,似是有人被吵醒了。
「宮主!」洪熙跪在一個頭戴黑紗帽的男子身前,畢恭畢敬地喚著,沒有得到許可之前,他甚至連頭都不肯抬起。
「洪熙,你的心亂了!」男子冷冷的聲音傳來,不帶一絲溫度,周圍的空氣都凍成了冰渣,可是,跪在地上的洪熙卻沒有絲毫愄寒。
「宮主,何時行動?聚義莊中的一切已經布置妥當,只待宮主一聲令下,便可稱霸武林!」他一直以這個為終極目標,為了實現宮主的願望,他甘冒天下之大不諱,賭上他一生的榮耀,他甚至不曾見過宮主的真面目,卻如同著魔一般想為他奉獻什麼。
這完全不符合常理,可是,他卻仍舊沒有絲毫遲疑。
「不急!觀眾才剛剛入席,開場太過倉促,那是對觀眾的失禮呢!洪熙,我應該說過,沒有我的召喚,不準你來找我吧?」蒙面男子頭紗微動,似是發現了什麼,卻又沒有絲毫動作,只是那言語間,已經是冰箭齊發,直教洪熙也顫抖了雙腿。
幾個眨眼之後,他才終于領會了話中的意思,心神一凜,便反身朝外面疾射而去,可是,他卻只來得及看到兩個模糊的身影急急撤離。他居然如此大意,把敵人引到了宮主身邊。
「屬下該死!」說罷,洪熙便要拔劍自斷一臂以謝罪,蒙面男子輕聲冷笑,一指輕撥,洪熙手中的利劍被彈出老遠,「洪熙,留著你的老命,本宮主還有用得到你的地方,你去吧!」聚義莊里,有許多有趣的事情在等著你哪!
待你的戲份表演夠了,便是本宮主現身之時。
洪熙謝恩之後,略顯落寞地離開了宅子,這一次,沒再使出輕功,反是獨自走在清冷的街道上,企圖讓晨間的習習涼風,讓自己的情緒稍稍冷靜下來。
不過一個閃神,他便差點犯下不可饒恕的大錯,若讓宮主因此而遇上危險,他便是賠上性命,也不足以為償。
回到聚義莊,洪熙表面上已經恢復了以往的平靜,還是那個冷靜自持的洪熙大俠,跨過高高的門檻,他深吸一口氣,準備繼續扮演好自己的大俠身份。
各大門派的人,仍是熱絡地與他攀談著,或是虔誠地向他討教幾招,在他看來,都是一些無聊至極的事情,卻偏偏又不能拒絕。
這樣的煩悶,直到進入風雲閣的隔離的範圍,才終于得以擺月兌,不知是習慣使然,還是有其他不知名的原因,他不知不覺中,又走進了風雲閣。
這里已經沒有他要找的東西了,所有的秘密都被他毀了,他為什麼還會走到這個地方來呢?看著面前古樸堅固的小樓,洪熙不禁憶起當年,那個熱血的男人大聲地向他宣布,他要繼承父親的事業,成為江湖書記官,將武林中發生的事情,全都公正的記錄下來,流傳于後世。
那時的他,還沒有發覺世間存在著可以讓他牽掛的事物,只笑著應和他,為他築起了牢不可破的石牆,還有地下的石室,那里的秘密,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可是,卻不曾動過私心,過去如此,現在仍是如此。
他不是個熱衷于武學的狂人,只想游歷于人間,尋找一個可以讓自己真心牽掛的人,可是,沒有,他始終找不到,待自己終于尋到時,他的心
早已喪失了本性,成了魔,亦成了鬼,卻還諷刺地殘留著三分人形。
或許,他至死都不可能忘記,自己的好友臨死前,那圓睜的眸子中充斥著的震驚和悲傷,那是無言的指責,指責他背信棄義,甘墮魔道。
那又如何,他只想追隨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
走到書櫃旁邊,他抬手輕輕撫模著,微閉著的雙眼似在回憶過去,疼痛也好,悲傷也好,早已離他遠去,他現在所能做的,便只有服從,毫不猶豫地服從宮主的命令,將他手指揮舞的方向,毀滅殆盡。
「誰?」突然,洪熙感覺到有人靠近,抬眸看去,卻是玄月冰嘻皮笑臉的面孔,「又是你,玄公子,來此有何貴干?」不過是一個外人,卻總賴在風雲閣里,纏著單雨軒。
「呵呵,來這里還能做什麼呢?我也想看看江湖趣事,這里的卷宗剛剛好可以幫上我的忙呢!」玄月冰不動聲色地笑著,那副雷打不動的笑顏,看著溫和無害,卻是真正地令人膽顫心驚起來。
洪熙這時才發現,不只是玄月冰,單雨軒、莫霖、巫飛影還有虞寒,全都聚齊了,看向他的眼神中,明顯地帶著鄙視的味道。
他們果然是發現了什麼嗎?
「軒兒,一大早你們便聚在這里,是在商量什麼大事麼?爺爺也可以加入嗎?」洪熙沖著單雨軒走去,熱絡的說著,甚至探手想在他肩頭拍拍,卻被他閃躲來,那眼神里,分明藏著悲傷和失望。
「軒兒……」
「干爺爺,你露餡嘍!」玄月冰的聲音里,有著掩飾不了的興奮,她緩緩踱向洪熙,不緊不慢地說著,「這一次,真的露餡了哦!」不知從什麼地方掏出了那個小布塊,
「干爺爺,真多虧了你把卷宗燒了,不然,我們還真不知道該去哪里找真相呢!」故意在洪熙面前晃動著小布塊,惹得他心中不快,閃電般出手,將小布塊搶到自己手上。
那上的字跡他很熟悉,正是自己好友的筆跡,那字體也有幾分熟悉,他恰好也在那個部落待過,足夠看懂這幾個小得像螞蟻般大小的字。
一邊卻在心里考慮著,要出其不意地毀掉這小塊布,只要沒有證據,誰也不能奈何于他。
暗地里微微運氣,將內力集中于掌心,立時,他的掌心燃起了紅色的火焰,卻一點也沒有燒傷他的皮肉,不多時,洪熙便驚愕地發現,他掌心的那小塊看起來普通至極的布料,竟也是絲毫無損,連一絲線都沒有燒著。
「沒用的哦!那一小塊布,可是用特殊的天蠶絲編制而成,水火不侵哦!您就不能使點新招麼?」不知何時,玄月冰已經走到桌後坐下,邪魅的眼神投射過來,直讓洪熙心間一陣發涼。
原來,他早已暴露,卻沒有發現,還傻傻地讓玄月冰牽著鼻子走了一回。
這麼多年真是白混了,他居然栽在一個孩子手里!
「干爺爺,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告訴我,我的爺爺、爹還有娘,他們的死,是不是都與你有關?」單雨軒言語充滿了沉痛,可是,他卻不得不問,他有義務,為冤死的親人討回公道。
他們一族是公平對待一切江湖事的書記官,卻全都落下了最不公正的結局,讓他的處境看來有幾分可笑。
「有關?呵呵,不是有關,軒兒,他們三個,都是親手殺的,我至今仍舊記得,他們眼中的不可置信,還有悲涼和絕望,可是,我沒有殺你……」他至今也沒能想明白,明明有太多的機會可以除掉單雨軒,從此讓單氏一族絕跡于江湖,可是,他卻始終沒有下手。
是他心軟了麼?不!他肯定自己不會心軟,他只感覺到心中有一團莫名的黑影正一點一滴擴大,黑影背後的真相,讓他自己都覺得害怕,那里藏著的,絕對不只是被他殺害的冤魂。
「真的是你,果然是你……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與爺爺,不是最好的兄弟麼?為何要殺他……」單雨軒盡管心中早已猜到了答案,可是,當洪熙親自說出口時,他卻仍是心痛不已。
為洪熙的背叛,更為冤死的家人!
「洪熙大俠,這會兒,你倒是坦白得可愛的呢!」玄月冰冷冷揚唇,早已不動聲色地將單雨軒拉到身旁,不讓他過度靠近,巫飛影和莫霖早已呈備戰姿態,隨時準備攻向洪熙。
「剛剛跟著我的,就是你們兩個吧?」他們的身形,他確定沒有看錯。
「不錯!所以,你已經無法再隱藏了,把一切都招出來吧!」他們以為,洪熙已經無路可退,可是,洪熙卻仰頭一陣大笑,那洪鐘般的笑聲,直教人心頭發毛,血液沸騰。
只幾個眨眼間,玄月冰已經被這灌以強勁內力的狂笑聲震得口吐鮮血,卻仍沒有消卻唇間淺淺的笑容。
洪熙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玄月冰身上的時候,趁機從窗口一躍而出,飛掠而去。
「洪熙,你以為,你能逃得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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