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個似曾想識的小球,宇文安心腦子里瞬間閃過一個畫面,那是娘親跳舞時揮舞在指間的彩帶,腰帶的兩端,便系著這樣的小球,只是,那球是是金色的,而是銀色的。
「這……是從哪里來的?」宇文安心有些震驚,因為,那小圓球除了顏色之外,其他都與自己曾看過一模一樣,就像是娘親留下來的……
「這是今天撞你的那個老婆子給我的。」玄月冰將小球握在指間細細把玩,她早在第一眼看到時,便知道,這小球是純金打制,鏤空工藝十分精美,絕對不是一個普通的宮人可以擁有的東西。
所以,這個金球不可能是那個老婆子的!
有一些真相似乎在鼓躁著想要涌出,卻缺少一根點破隔層的尖針,玄月冰巧然一笑,已經做出了決定,她就要做這根戳破一切真相的尖針,打開纏繞在宇文安心心間的死結。
「那個老婆子?月,你的意思是,她是故意撞我的?」若不然,就算對他再如何不敬,也不敢如此無禮,更何況,那老婆子之後的誠惶誠恐也不像是裝出來的,反倒還帶著異樣的驚喜。
她為何會驚喜?
莫非,那老婆子知道娘親的事情?宇文安心不覺心中一驚,下意識地朝玄月冰望去,剛好與她含笑的眼神對上。
「正如你所想,那個老婆或許與你娘親有關,小美人,你想解開這個結麼?如果不想,我現在就罷手,你不必擔心,我有辦法讓皇帝永遠也不能動你,可是,如果你想解開這個結,就要有吃痛的心理準備,事實的真相,往往是傷人的,你考慮清楚,我不逼你現在就給我答案,你回去好好想想,無論你的決定是什麼,我都支持你!」說罷,玄月冰便掀開簾子,一躍跳下了馬車。
正如她所說,給他思考的空間。
可是,他心里早有答案,根本不必思考,只是還有些猶豫,怕最終的結果是自己無法承受的痛。
「月,我想!」他急急跳下馬車,腳步還沒站穩便沖玄月冰的背影喊著,那聲音里,藏著絲猶豫、無奈和痛楚,可是,卻也透著從未有過的堅強。
「好,你想要,我便陪你一起去找,放心,一切都交給我!」沒有轉身,甚至沒有回頭,玄月冰只是這樣輕聲回答著,說完便走遠了,宇文安心站在那里許久不肯離開,心里多了幾分空茫。
事情的發展,似乎越來越不受控制了呢!
「王爺,您回來了,怎麼站在外面呢?」管家老遠就看到馬車停在門口,卻遲遲等不到主子進府,走出大門,才發現主子站在馬車後面望著巷口發呆。
「管家,關于我娘,你知道多少?」宇文安心突然問著,心里已經做出了決定,不論多痛,他都要將真相徹底弄清。
「……王爺,您……真想知道麼?」管家的聲音突然嘶啞了下來,似乎有什麼情緒哽在他的喉間,讓他無法順利出聲。
他待在王府的時間已經超過四十年,當年,亦是鎮邊王最信任的人,甚至,比對他的枕邊人更加信任。
「管家,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這一次,他不要再逃避!
第二日早朝時,宇文安心便直言奏明皇上,需要全心備舞,將壽宴準備事宜全部交了出去,皇帝居然還準其太陽壽宴前不必早朝,眾大臣嘩然,又一次將他拱到了風口浪尖,且居高不下。
可那又如何,他決定了的事情,也不會輕易改變。
下了早朝,宇文安心便直奔玄府,他很認真地相信了那句話︰一切都交給我!
「小王爺……」宇文安心剛進玄府便與管家迎面相遇,管家恭敬地鞠躬行禮,稱為卻不那麼令人滿意。
「管家,在這里,我不是什麼小王爺,我只是宇文安心!」
「是,宇文公子,公子現在不在府里,但是他吩咐過,請您在荷苑等候。」管家將宇文安心引至荷苑,又奉上了茶點之後,才安靜地退了下去。
荷苑,顧名思義,應是以荷花為主題,只是,時至深秋,荷花早已凋零,連荷葉都開始枯萎了,園子有幾分蕭條,卻透著一股別樣的清冷之美,就如同……他已經過世的娘親,就算爹爹寵愛在側,她的眸中也總隱著幾分寂寞和悲傷。
她的眸光終點,到底站著誰?
不知不覺中,他在那池邊的小亭里,已經呆坐了半個時辰,秋風漸涼,吹在他的身上,卻拂不去心頭的惆悵。
「奴婢見過王爺!」一個蒼老且略顯激動的聲音平空響起,驚得宇文安心連忙站起了身,一回頭,卻又看到了曾在內務府撞到他的老婦人。
「怎麼是你?」他心中疑惑著,看向站在老婆子身後的玄月冰,她正笑得一臉神秘。
「小王爺,奴婢是當年給您接生的產婆,也是……您母親的女乃娘啊!」說到這里,老婆子竟是潸然淚下,神情中透著淒苦和委屈。
「你知道娘的事情?」果然,如玄月所說,這個老婆子與娘親有關。
「是,你娘在宮里的時候,奴婢一直伴在她的身旁,她心里苦,奴婢都知道!奴婢現在只想問王爺一句話,您……也要跳那曲‘曲舞飛紗’麼?那曲只有你娘能跳出的舞蹈?」
她來,只想確定這一件事情,因為那是小姐畢生的心血,也是對不公的命運最強烈的反抗。
可盡管如此,她仍舊逃不了一死。
「是,我要跳,我想跳,可是,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跳!」記憶中,他從未做過類別跳舞的事情,真的可以麼?
「不,小王爺,您能跳,一定能行!因為,您是小姐的兒子,是她的兒子呀……」但是,她的心里還有更重要的話沒有說出來,她答應過小姐,不能對任何說起那件事情,她無法背叛對小姐的承諾。
「可是,我只在小時候看過一回,記憶已經模糊了,連動作都不清楚了。」這樣又該如何去跳?太後、皇帝、皇後都曾看過這個舞蹈,想要隨便糊弄是絕無可能的,必須最大程度地還原娘親的舞蹈。
雪舞飛紗麼?這個名字,真好听!
「小王爺,這個……奴婢已經保管了十幾年,現在終于可以放心地交給您了,這里面,有小姐的舞,也有小姐的苦和痛,我要說的,也都在這里面,您細細讀過之後,便會知道,您的娘親,是世界上最好的母親。」說完,老婆子頭也不回地走了,宇文安心想攔住她,卻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理由攔住她。
她的神情看起來那樣痛苦,最後卻又如釋重負,叫住她,難道又要給她加上新的痛苦麼?或許,看著靜靜地離開,才是對她最大的尊重吧!
可是,他怎樣也料想不到,第二天,玄月冰便告訴他,老婆子在宮中自縊身亡的消息,那時,他才終于知道了她的名字——馨娘。
「她為什麼會自殺?」難道,她等了這麼多年,只是為了見他一面,將東西交給他麼?她那日的眼神,分明就是想看到我跳出雪舞飛紗,那樣的人,怎麼可能輕易走上絕路呢?
「小美人,世事無常,你要記住,弱小的人,有時候是無法決定自己的生死的。」他的意思已經足夠明顯了,馨娘不是自殺,而是有人要滅口,要封住某些隨時可能破繭而出的秘密。
「……」宇文安心一陣死一般的沉寂,垂著眸子不知在想些什麼,片刻之後,他終于抬起頭來,面上,是前所未有的堅定,「月,我要跳雪舞飛紗,我會讓那些人知道,娘親就算是死了,真相也不會被淹沒!」
他會用最美的舞姿,將娘親背後的真相公諸于眾,也會用最決然的心,離開那片是非之地,去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人生。
自那日起,宇文安心便搬進了玄府,樂子辰成了他的專屬樂師,每日為他彈奏那曲「雪舞飛紗」,而他則驚奇地發現,除了下棋之外,他居然有著更高的舞蹈天賦,不論是怎樣高難的動作,他只需看一眼,便能揣摩透徹,舞出最美的意境,不出十日,他便能將娘親的「雪舞飛紗」完全地舞出,只是少了那條紗帶,就像缺了一個魂魄一般,了無生氣。
「小美人,送你一件禮物!」是夜,他與玄月冰倚坐在亭邊,就著清冷的月光,欣賞著水池中的粼粼波光,玄月冰突然拿出一個軟布包,「這是什麼?」光從手感上根本無從辨別,宇文安心好奇地問著,卻沒有急于打開。
「自己看!」玄月冰笑得神秘且溫柔,鼓勵的眼神看著他一點點打開布包,「這是……娘親的紗帶?」這紗帶分明與娘親跳舞時揮動的紗帶一模一樣,而且,兩端所系的鏤空圓球,是金色的。
「兩個?」馨娘不是只給了她一個麼?
「這個暫時保密,現在,小美人,可否為我舞一曲‘雪舞飛紗’呢?」玄月冰笑得無限媚惑,讓他無從拒絕,垂眸輕笑著站起身子,長臂一甩,紗帶飄然入空,頂端的金球中竟有金色的粉末飄散而出。
柔柔的樂聲適時響起,不知何時,樂子辰又出現在他常坐的那棵大樹底下,還有莫霖、巫飛影、雲翔鶴、單雨軒、虞寒,所有人都在看著他,期待著他。
娘親,我這就舞給您看,屬于你的,也屬于我的,雪舞飛紗!
那一夜,荷園下起了金色的雪,有人看到有仙女下凡,與精靈同舞……
二更親親多多支持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