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化九州 第六十七章 修羅冥氣

作者 ︰ 無語淚千行

天空上的絲絲陰霾仍在聚集,為了顯示季節的更替,風兒努力地推動著太陽的光偏轉方向,又努力地推動著雲去遮擋光線,只要把藍色的天空變成灰色,就是深秋的時節。可是陽光雖弱,天色還算是晴朗的,而不晴朗的,只是世人心中的幻象。

一個不怕死的少女,一個怕死的少女,她們成了伙伴,這是意料之外的滑稽︰一個來誅殺暗羽族後裔的少女,一個立誓要向華爾茲復仇的少女,她們成了伙伴,這更是意料之外的諷刺。外人不知情,可她們的心里覺得很滑稽,也很諷刺,所以她們在笑。

還有一個笑的人是個披頭散發的老者,他是凌風堂內唯一還能站立的人,那些中院外的數十殺手早已骨軟筋酥,被剛才的撞擊震蕩重傷了髒腑,那些中院內勇武的護衛,也在撞擊中損毀了筋脈,而他的秘道家同伴,只剩下一個同樣是垂垂將死的狀態。他當然要笑,而且是猙獰的笑,左臂斷去,疼痛感刺激著神經,他要借助笑來麻痹自己,直到他能走過去結束那兩個少女的生命。

「木頭,死前有沒有想些什麼?」岑索性四肢張開,十分不雅地仰躺地面,眼楮順勢落到了有些陰霾的天空上。

默羽卻撐了身子半靠在地,低聲道︰「我在想怎麼能不死。」

「」

說實話,岑真的想不到暗羽族的人會怕死。千年之前天象異變,九州的天空上明月與暗月同時並行,使得銀羽和暗羽兩族可以並翔于天,但是代表正統的銀羽族始終在追殺著代表災難的暗羽族直至今日,雙方的交戰不下萬次,處于極度弱勢的暗羽族卻一直沒有放棄反抗,岑實在不能理解為什麼出身暗羽族的默羽會這麼怕死。

岑笑著不再去想這麼傷腦子的問題,這個時候想問題是不合時宜的,于是她換過了話題,「你說地瓜會不會給我報仇?」

她看到默羽的眼楮里有了希望的光,微一沉吟時听到了這少女的話語,可是她覺得這句話實在沒什麼根據。

「我在等他來!」

岑說不出話來,頗是奇怪這少女的心思,卻有人幫她說出了話來,「等那個被我封印了武功的小鬼麼?即便來了,他也做不了什麼。」

君野繼續走著,那紫發少女的眼楮落到他的臉上,似乎含著笑意,這讓他心里覺得煩躁了許多。

「別走了,再走就走到地獄了!」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響了起來,這聲音古怪得讓君野更加煩躁,飄飄蕩蕩的,像是章魚的觸角四處扭曲著,辨識不出聲音的來源,辨識不出發聲者的年齡以及這人的性別。他惶惑地左顧右盼,沒有看到其他的人,卻看到了天色在奇怪地轉變。片刻之前還只是絲絲的陰霾,此時忽的似烏雲壓頂一般,就是這中院的上方,遍及方圓數十丈。不似那羽族少女發動攻擊時產生濃墨一樣的黑,也不似那羽族少女發動攻擊時的瞬間暴烈的黑,這般輕柔,這般軟弱,好像烏雲從天際高處降下慢慢稀薄了。讓君野覺得恐怖的是,除去這中院的上空,其他的地方仍是有陽光流瀉,舉目天空,天色被分割成兩種層次,詭異非常。而那聲音,就籠罩在中院四周,如輕紗浮動,更添了一種說不出的蕭瑟氣息。

不是星辰秘法君野兀自看著天空,他感受不到空氣里有任何秘法波動的跡象,覺得那稀薄的黑暗更像是一個武者散發出來的勁氣,而能將體內勁氣操控至這種境界的,怕該是到了傳說中「襄武者」的層次了。別說是現在這種傷殘的狀態,即便他保持了全盛狀態,他也絕對接不下任何一個「襄武者」的任何一次攻擊,君野心知肚明,因此他更加焦躁了,惶惶地想要找出這個聲音的來源。

「你為什麼不回頭看看呢?一直朝前看就一定能找到目標麼?」

冷汗涔涔滴落在地,冰寒的冷氣順著背脊來回沖刷著血脈,君野僵硬了身體不能動彈,右手上聚集的歲正冰霜漸漸消散了。如果那人發動攻擊我大概已經死了好幾次吧想到這里,君野更加不敢妄動,惟恐任何一個動作都會引致背後那人的攻擊。

「為什麼人們總是不肯回頭呢?前方真的是想象中那麼美好麼?」

這個聲音里潛藏著君野說不清的誘惑,總是鼓勵他轉過身去,這反而讓君野猶豫更甚,轉身還是不轉身成為讓他兩難的問題。他今年六十二歲,自從修煉歲正系秘法以來一直都是他在掌控著別人的生死,看著別人在他手中痛苦輾轉,當別人所受的折磨變成他的快樂之後就漸漸成為習慣,而現在,他覺得原來被折磨、受苦楚原來是這麼的淒涼,他甚至找不到可以依靠的事物。報警的飛鴿早已遠去,遠在雲中城的千機無法及時趕回來,他很清楚這個事實,轉過了幾次念頭,他終于還是緩緩轉回了身體,他很想看清楚自己會死在誰的手上。

然而,他始終還是沒能看清楚,因為在他的對面,在廢墟似的廳堂前,不知何時有一團人形黑霧停留在台階上。他瞪大了驚恐的眼楮。

「修羅冥氣」落魄的老者喃喃地低語,繼而放聲嘶吼,「你是魔王落人!」

「哦?你認識我?」黑霧里的聲音有了訝異。

君野狠狠擦去滿臉的汗水,嘶聲道︰「能將內氣幻化成人形的,除了天山魔王尚有何人?」

「沒白活呀,總算有點見識,那麼,就不殺你吧,雖說你得罪了我天山的人。」

「你」君野的眼楮瞪得更大,身體不由自主地劇烈震顫了,巨大的欣喜頓時將腦神經沖擊得渾渾噩噩,枯瘦如雞爪的手指著那人形的黑霧哆哆嗦嗦,連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從生到死,從死到生,強烈的反差讓這個修習了星辰秘法的秘道家也支撐不住,到頭來一坐到地上,口中仍只是那個「你」字。

「六十一甲子,六十一輪回,你這般年紀也勘不破生死?」那聲音嗤笑著,驀地又凌厲起來,「想讓我改主意麼?」

醍醐灌頂,君野在這句話中听出了森冷,他慌亂地掙扎起來,連滾帶爬地朝後院跑去。地上重傷喘息的七名護衛狠狠瞪著他的背影,發出了怨毒的詛咒,而最後那僅存的秘道家,在君野說出「天山魔王」的字眼時早已嚇得口吐綠水,破膽而死。

人形黑霧走下了台階,沒有去理會那七名垂死掙扎的護衛,徑直走到了岑和默羽的身邊,然後靜立不動,似乎在玩味著兩個少女的狼狽樣。

「你是誰?」默羽直視著人形黑霧,想看穿黑霧里的人。她出生天山魔王家,自然知道魔王落人的舉止行為,更知道如果落人在此,絕不會任由那君野離開,至少會廢了君野的一身秘法修為。

「我是魔王呵。」

「落人叔叔的修羅冥氣不是黑色的!是紫紅色的!」

少女的眼中射出了憤慨,依舊明亮,卻也銳利了。

「可我也是魔王哦。」

黑霧忽的四散飛揚,連帶那飄渺不定的聲音也重歸一束,中院之內復又恢復清朗,人們看到一個藍衫髒亂的少年含笑而立,而且他的頭發上古怪地綁著一條紫色的發帶。這少年卻是羽化。

「親愛的,我來啦。」

魅的聲音適時響起,充滿了喜悅。默羽全身一松,無力地倒在地上,露出了微笑。

一直觀察情況的岑直氣得臉蛋通紅,盡管她的臉上早已是被血染得夠紅了,「裝你個大頭鬼呀,你想等著給我們收尸嗎?」

羽化繞過了兩人,在她們頭邊蹲下,笑嘻嘻地問︰「我來救你們呀,不歡迎嗎?我的表演不錯吧?妖怪只是幫了一點點小忙而已。」

「切,真有臉說。」魅回復了一個無奈。

默羽沒有吭聲,勉強撐起身體坐好,盤膝合目,開始吐納的功課。她不想浪費治療的時間,至少她要盡快恢復行動的能力。

岑卻依舊懶散地躺在地上,伸出手去捏著羽化的鼻子,「快動手吧。」

羽化一楞,看著她劇烈起伏的胸前山巒,禁不住猛咽下口水,弱弱地問︰「動什麼手?要我抱你起來麼?這男女授受不親的」

岑大怒,「想什麼好事呢?我是叫你去殺了那些人!」

「啊?」羽化登時一驚,瞧了瞧還不能動彈的七名護衛,那七個人血跡滿身,眼露絕望,淒慘的樣子讓他大皺了眉頭,「他們就算不死,這一身功夫沒個十年八年也恢復不了了,用不著下死手吧?」

「不滅了他們,我出不來這口惡氣!」說完這句話,岑看到少年的眉鎖得更緊了,眼楮里更是多出了幾分的不悅,她泄氣了,嘆息道︰「你不是要當魔王嗎?怎麼這樣軟弱?」

羽化沉重地搖了搖頭,「我說過了,我要當魔王,可我不想當魔鬼。」他下意識地偷偷看了看默羽,正捕捉到少女臉上閃過的淺笑。

「那小姑娘的脾氣倒是和我們歸矣山堂很合拍呀。」

三個少年大驚失色,六只眼楮同時循聲望去,一個瘦削的黑衣人平空出現在中院內,笑聲朗朗。笑聲未絕時,慘呼聲忽然爆起,另一個胖大的黑衣人撲向了倒地的七名護衛,連續拍出七掌,每一掌皆拍在護衛們的頭頂,待得他站到瘦削黑衣人的身邊時,那七名護衛已然魂斷當場。

「我叫蜉蝣!」

「我叫關雎!」

天色終于陰霾了,灰蒙蒙的有了鉛的顏色,一如三個少年此刻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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