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氏主母的內閣是主宅內最氣派的,雲中葉氏軍人門風,向來不事奢華,但為了和富甲雲中的周氏聯姻,例外地為當時待字閨中的周家小姐修建了這座內閣,是以除了臥室之外,內閣中才有此偌大的廳堂。(看小說就到葉子•悠~悠)
蘇磚地面光滑如鏡,黃紗流錦輕柔似水,堂內左右的雲紋鎏金燻爐內細細地游弋了茉莉花香,沁心舒緩,在堂內悄悄抹過,自在地鑽入了葉氏主母的鼻中。這中年的美婦軟靠在雕花錦榻上,側臉瞧著院內樹木如龍蛇盤卷的枝椏暗影,目光空洞無神。
很想就這般什麼都不思考,讓大腦一片空白,像是少年時在花園內撲蝶弄貓,那時候是多麼的無憂無慮。葉氏主母輕嘆一聲,長長吸了茉莉花的香氣,精神勉強振作了一些,既然今時今日做了葉家媳婦,少不得要為親生孩子把命運安排好,哪怕自己再苦再累也是值得了。
「凌風堂今非昔比,主母仍要用他,當真令我很是意外。」
略略低沉的聲音穿堂過戶,引得燻香一陣扭曲,似有了躁動的氣息。葉氏主母撐著錦榻慢慢坐起,隨手理理鬢發,眸中鋒利復起。
「所以我讓他成為一顆棄子,只用來探路。」
那聲音忽的失笑,「不愧是葉氏的主母,此舉深和兵家詭道。那麼主母叫我來此,想必也是有所交代了。」
「明晚請首領大人好好安排了。」葉氏主母直身站起,長袖一甩,徑自走向了內室。
「主母請放心。」
葉氏主母在轉角處停步,回頭看了一眼,一角白衣從門邊掠過,心里莫名多了幾許不安。自從數日前與此人接觸,至此已是第二回,卻是不曾看到這人的容貌,有時候想一想,總覺得置身在無路可走的環境之中。(看小說就到葉子•悠~悠)
暗夜淒迷,明月的輝光吝嗇地在蘆葦蕩上灑落,泛起蒙蒙的青色。風里有細密的蘆葦相互摩擦的響聲,四下里簌簌的聲音強化著暗夜的清冷,平添了詭異的寂然。千機在蘆葦蕩邊站定,極目處茫茫一片,隱約有霧氣流竄在蘆葦之上,異樣的氣息靜靜騰起。
難道今晚有什麼變故麼?千機沉思著。常年在江湖上行走,掌控黑暗勢力的他的確有非同一般的危機感應力,這讓他避過了無數次的危險。然而這一次,他動用了全身的精、氣、神去尋找不安的源頭,卻沒有任何發現,可是前方似有什麼東西在等候著他,他覺得自己像是一只誤闖了蜘蛛網的飛蟲。
不能這樣下去,必須盡早離開,千機狠下心去,越是不能掌握的局面,越是危險,這是他身為黑暗使者的覺悟。
這時,蘆葦岸邊水聲嘩啦,一個穿著貼身鯊魚皮水靠的人鑽了出來,猶如幽靈一般出現在千機的面前。千機略一挑眉,靜等此人的回話。
「當家的,有情況。」
「說吧。」
「在湖中居所內發現滅我凌風堂的三個少年」
話未說完,千機已是一掌拍出,將他打翻幾個跟頭,「好膽!我凌風堂何時被人滅了?」強自平復心情,二度喝道︰「那三人可還留在那里?」
這人忍了疼痛走近,「回當家的,半個時辰之前,那兩個女孩已經離開,目下只有葉知秋、相思月和那個男孩在,據兄弟們傳遞的消息,那個男孩未能破解君野先生的秘法,仍不能使用武功。」
千機一陣大笑,「好!就先解決了他們!再守株待兔!」怒火已將方才的不安沖毀,他登上一條小舟,舟上從者撐起長桿,駛入蘆葦水道。
小居在月色下朦朧,四圍蔓延的水汽如霧如絲,飄渺出靜謐的優美。一點燈火映上紗窗,投出一個曼妙女子的剪影,偶有低聲細語,間或幾次笑聲,不多時便有清雅瑟音輕輕飛揚。
小舟停在蘆葦蕩的盡處,千機仔細觀察著四周,但見了碧湖青光隱約,小居安然獨立,仿佛世外桃源一般,然而這般悠然景象落到他的眼里,更增心里迷惑,先前的不安再度襲來,千機鎖死了眉頭暗咬牙關。瑟音在這時淡了下去,隨之那燈火便滅了,四下里重新回到暗夜的懷抱中。
找不到內心不安的緣由,千機狠下決心,右臂高高揮起。
天空中閃出了光,四十道火光在蒼穹下劃出艷麗的軌跡,如同掌管太陽的神祗駕動了金色馬車肆意飛馳。小居在火光的陰影中戰栗,凶猛的火焰箭矢燃燒了空氣,「嗤嗤」的響聲化作死亡的嘯叫,熱烈而無情地宣泄著凌風堂首領壓抑許久的憤怒。
木制的居所在干燥的天氣里迅速升騰了火焰,張牙舞爪向著天空示威,木材在顫抖中發出申吟,在狂暴的統治下屈服。濃濃的黑煙在清冷的月華中似掙月兌了枷鎖的龍,興奮地沖了上去,然後以更加興奮的姿態俯瞰著燃燒的土地。憤怒在烈焰與黑煙中宣泄,得意的豪邁滌蕩了所有的不安,男子的臉龐在火光中上演著猙獰的表情,嗜血的喜悅讓他再也無法控制適才繃緊的肌肉,他的大笑在暗夜中變成鬼神的咆哮。
蘆葦叢中,潛藏多時的小舟陸續展現,兩輪的火焰箭矢要燒毀這麼小的屋子綽綽有余,他們同樣在隨著自己的首領狂笑,卻沒有人注意到居所內並沒有人的慘叫。
圍繞千機的不安源頭在這時迸發。
風聲驟變,身前空氣忽然冰寒如箭鋒,一只鳳凰從空氣中探出頭來。千機的笑聲頓時停滯,就在那一瞬間,他清晰地看到一只銀色的箭,箭頭鑄就鳳凰。而同一時間,猛烈燃燒的場景仿佛被人一把抽去,人們的嚎叫之聲仿佛被人一刀斬破,重歸靜寂。
「噗」的一聲,銀箭透臂而過,凌風堂首領在危機迫在眉睫的剎那猛擰腰肢,堪堪避過要害。身後從者慘叫一聲,重重摔入水中,去勢未竭的箭矢將他射穿。
鮮血激起,千機捂住受傷的左臂,瞳孔內再度閃現怒火,狠狠掃視著箭矢來源的方向。他的眼神掠過前方,卻听到近在五尺之內水聲嘩啦成響,一道紅色的身影破水而出,兩片藍瑩瑩的光急速在眼前擴張。來不及細想,千機猛踏小舟,朝岸邊撲去,期盼著躲過殺身之禍。然而下一刻又魂飛天外,腳未踏足實地,一線銀光從旁襲至,直射他的胸膛。
能夠在九州**佔據一席之地,千機實有著驚人的實力,便是這一刻,全身勁氣攀上巔峰,強吸一口內氣,落地前的身子微微停滯,待得落到岸邊,那銀箭早已擊空。可就是這一刻,不等他調勻氣息,腦後金鐵破風之聲呼嘯,千機的冷汗濕透重衫,百忙中側過身去。
鮮血重臨,千機痛哼一聲,右肩已被一刀砍傷,卻與此同時飛起左腳踢出。那紅色的身影也不退避,直闖到他的身前,展開貼身近戰。
均是以快對快,從舟上到陸地,不過幾次呼吸的時間,仍在蘆葦蕩內的凌風堂殺手們看得目瞪口呆,只見了一團藍光裹緊了千機不離不棄,間中听到他的怒吼之聲。數息過後,他們終于反應過來,撐出小舟迫向交戰處,不等他們著陸,淡然的話音隨著一個窈窕修長的身段自空落下,傳達出冰冷的氣息。
「真要與我天山為敵麼?」紫發的少女持弓在手,靜靜端詳著他們。
這麼熟悉的台詞,一眾殺手登時記起當日的血腥畫面,也記起了那個敢正面硬撼秘道家法陣的羽族少女。所有人噤若寒蟬,沉重的壓力摧毀了他們片刻前的叫囂,壓制得他們再不敢妄動。
慘叫聲復起,千機橫飛出去,重重摔在地上,華麗的服飾被泥土沾染,更被口中噴出的鮮血染成斑駁。一個銀發紅衣的少女高傲靜立,兩把藍光閃爍的短刃在背後腰際交疊,全然是勝利者的姿態,而在殺手們的眼中,這般身姿在柔和月色下迷幻起來,宛若精靈一般。
「總算出了本小姐一口惡氣!」少女心情大好,「他媽的!」
「」殺手們張口無言。
銀發的少女轉過頭來,沖著觀眾們嫵媚嬌笑,得意地挺起了胸膛。她的身材好得沒話說,只要觀察一下殺手們的猥瑣表情便可證明,他們的眼中,早已沒有了身前紫發少女的影子。
「喲?還能站起來呢。」銀發少女笑著走前兩步,看著凌風堂的首領吃力地撐起了身體。
千機的面孔寫滿了不甘,嘴邊的鮮血猶自流個不絕,頭發再沒有平日的整潔,華服也污穢髒亂,可是眸子里的惡毒之光絲毫未減,反而更盛。
「是我二娘著你來殺我的麼?千機先生。」
千機傲然抬頭,卻又在瞬間失落下去。
聲音的來源是一片小居內,就是那片燃燒的小居,此時竟然分毫不見火光,平靜地如同一位閑人。在那里沒有燃燒的痕跡,沒有濃煙的存在,只見了一只只的箭矢在湖水中沉浮。剛才的一切,宛如夢幻,一場異常真實的夢幻。千機終于知道了一直圍繞他的不安的原因。
「我自負聰明,卻被你那二娘擺了一道,她竟然沒有告訴我那女人是個魅靈。」
一聲長嘆盡訴著凌風堂首領的荒涼,他開始後悔沒有將那凶獸一樣的少年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