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雪竟是下到深夜還未停歇,庭院內樹影婆娑,映在薄薄的雪地上像是蜿蜒的溪流。風過庭院,被院牆阻了,回旋起嗚咽聲響,在深夜中添了許多的淒冷。客房內燈火猶在,晃動著人影,間或傳出細密的瑟音。
銀發少女安然躺在床上,全身盡赤,徹底暴露著白玉似的嬌軀,圓潤無暇的左肩處,一朵艷紅薔薇璀璨綻放,生出驚心動魄的美來,而她本人卻不醒不覺。數十條絲弦從旁飛至,輕卷了她的身體,漸漸將她抽離床榻,平展在離床尺許的高度,詭異莫名,卻又魅惑無比。一根根絲弦將少女的身體和五尺之外的桌上大瑟連接起來,魅靈女子凝眉舒腕,輕輕扣動了絲弦,一會的工夫,數十條絲弦盡數浮起蒙蒙的淡紅光芒,極緩極慢地流向了少女。片刻之後,絲弦上的紅光盡數侵入了少女的身體。
相思月靜靜點頭,十指按在絲弦上仔細查探少女體內的情況,隱約听到了勁氣的沖擊聲。少女在這時發出一聲嬌弱的申吟,面容微微扭曲。相思月再次點頭,十指彈動,起初時極為緩慢,漸漸增加了少許速度,及至後來竟是靈動迅捷如風。
瑟音轉換漸進,由最初的靜夜幽謐之曲發展成沙場點兵的催人軍樂。院外守衛的家兵竟是無法自控,淚灑衣衫,多少年過去,演陣練兵或是戰場決戰還在眼前,但領兵之人卻已升天而去。不獨是這些夜里值班的家兵,這曲瑟音已化作騰空之鳥,飛過整個葉氏府邸,驚動了所有人。
對坐飲酒的葉氏兄弟兩人齊齊止杯,任眼淚落進酒里,變成緬懷之水。
葉氏主母恨恨踱步,拼命不去想死去的丈夫,奈何夫妻感情雖不深卻也不淺,唯有以手遮面,悄然失聲。
葉府之內,被悲傷籠罩,然而瑟音在不知不覺間弱去幾分,婉轉起平和之氣,又于不知不覺間撫平了人們心中的悲戚,如同暗夜里看見曙光柔和。人們都在因著這動人的樂曲感動,以為是那個絕艷女子在奏響祭奠的樂曲,卻不知是相思月正在借了驅除岑體內的古怪勁力順便還了葉氏兄弟的情分。
驀地瑟音在鳴響中斷絕,剩了余音裊裊繞了府邸盤旋,悄然引了人們的心思從悲傷中冷靜下去,似在勸慰著人們要好好生活。
紛飛的細雪在此刻寂滅。
「好冷」
銀發的少女睜開了眼楮,瞅著床頂楞了一會,寒氣便滲入肌膚,結了細密的雞皮疙瘩。注意力被寒冷吸引回來,她的視線落到了身上,完美無瑕,無瑕到連一片布都沒有
「啊~~~」
少女驚叫起來,那聲音驚天動地般嚇人,院門外守衛的家兵還沒從平和中蘇醒便被這高音嚇得一蹦,冷汗出了一身。
相思月淡淡瞥了少女一眼,抬袖擦了擦額頭汗水,笑道︰「大家都是女人,沒穿衣服有什麼打緊的?」看著少女死死卷進被子里去,又笑了笑,「不過,你的身材還真不錯,東陸的小姑娘長不了你那樣,過幾年你也能迷死人了。」
岑繼續裹緊被子,只露個腦袋出來,活像個蠶蛹,兀自發狠瞪著相思月,「你這妖怪,到底把我怎麼了?」說著話,悄悄用手模了模身體的關鍵部位,沒發現有什麼異樣,這才放下心來,全沒想過同為女人的相思月實際上也不能把她怎麼著。
相思月徑自笑笑不說話,拿過茶水慢慢喝了起來。
「你笑個鬼啊,媽的,要是讓姑女乃女乃吃虧了,我跟你不死不休!」
岑一個勁地發狠,魅實在是忍不住了,「前輩好心救你,耗費心神,你怎地不領情呢?」
岑這才反應過來,靜心凝神展開內視之術,發覺體內那籠罩髒腑的勁氣果然消失了,盡管身體還不能康復,至少可以勉強提氣運行血脈了。
「你是沒事了,可我家親愛的還醒不了呢。」魅幽怨地長嘆。
「咦?那木頭傷得這麼嚴重?」岑努力蹭到床邊,探出頭去看了看另一張床上靜躺的少女,不由得擔心起來,「木頭到底傷在哪里?」
「怪我了我沒想到‘魂印兵器’的威力那麼大」
魅嘆息著說出了當日與清水顏戰斗時的境況,岑听得明眸閃爍,全沒想到幻象的攻擊能力能強到那麼霸道的地步,與魅靈相思月所用的幻象根本就是兩個極端,相思月的幻想攻擊是讓人被自身最痛苦的記憶摧毀,而不是清水顏那種純粹的精神壓迫。
「那到底是什麼武器?」岑疑惑地問著,同時想到了一點頭緒,又問︰「是不是那清水顏戴的指環?」
「就是那幾個指環了,很歹毒的武器啊。」魅低沉了聲音,「魂器,原名就是魂印兵器,是封印靈魂的武器,在千年之前,曾經爆發過魂印兵器的戰爭,許多魂印兵器在相互踫撞中煙消雲散,卻到底還是流傳了幾件傳世。」
「地瓜和思無邪不都是有魂器的麼?」
「不同的,現在的魂器制作固然奇妙,可那時的魂印兵器,是靠封印靈魂獲得力量的,通常來說,每殺死一個人就能封印一個靈魂,這些靈魂不能月兌離兵器的桎梏,最終形成嗜血的惡靈。運用魂印兵器戰斗時,面對的不僅是武器的攻擊,更多要面對來自精神意識的攻擊,意志力弱些的,不必交手就會被那些惡靈吞噬力量。那根本是惡魔的兵器!」
「這樣的麼」岑喃喃著。
「當然不是這樣的了。」相思月終于喝完了茶,「有點細節上的差別。魂印兵器,是河絡族制作的,他們有一本叫《魂印》的聖專門講述制作的方法。就我所知,這種兵器是用特殊的金屬和其他材料做成的一種可以容納精神力量的容器,上古時代他們用的是星辰碎片,但星辰碎片是極其稀有的。于是他們使用星辰秘法的力量,可秘法的力量也少之又少,最後,一部分河絡開始使用生命的靈魂,這才誕生了能吞噬靈魂的武器,可後來才發現,這些武器過于霸道了,甚至能反噬幾身,讓持有者產生嗜血的心態,他們終于醒悟這是違法自然法則的產物,從此《魂印》被封印起來,可到底還是有噬魂的武器流傳到世間,最終引爆了一場魂印兵器之間的戰爭。」說到這她走到默羽床邊,輕輕撫弄著少女的臉龐,嘆道︰「所以說,小鬼,你真是幸運,幸虧你是純粹的精神體,否則早就被那清水顏消滅了,除了我們魅族,其他的生命體很難有堅強的精神力量。」
岑靜靜听完,饒有興趣地問起來,「有機會要搶過來才好。喂,有沒有對付那家伙的辦法啊?」
「好了傷疤忘了疼?」相思月瞥她一眼,「精通星辰秘法的秘道家可以和魂印兵器一較高下,至于武道家麼,只有‘襄武者’可以辦到了,如果心智不夠堅毅,信念不夠堅定,最好避開。」
「嘿,原來如此,有困難,是得找妖怪啊,你知道的真多。」
相思月一陣氣悶,沒好氣地瞪她,「嘴巴還是不饒人的。其實魂印兵器不只是這麼一種,我還听說有其他的類型,具體我也說不上來,估計只有河絡首領阿洛卡知道。」看到岑滴溜溜轉著眼珠,不想也知道這少女是在打魂印兵器的主意了,她佯作嗔怒地哼了一聲,「身體才好些就想著折騰了?早點歇著吧。」
岑嘻嘻笑了笑,問道︰「地瓜呢,他怎麼樣了?」
相思月臉色一變,低聲嘆道︰「明天你去看看他吧」
岑陡然心驚時,這魅靈「噗嗤」笑出聲來,「你倒挺在乎他的。」
「」岑狠狠剜她一眼,罵道︰「你這妖孽!」
「吃飽了就趕廚子麼?」
拉開房門,清冽的風便撞到了臉上,岑忍不住瑟縮了一下,裹緊了狐皮的袍子。陽光耀了雙眼,滿院里一片雪白,樹上枝頭不時顫下雪來,風里漂浮了絲絲的清香,那是花壇里不謝的花兒舒展了葉瓣。
「天氣不錯。」岑吸了清香,伸個懶腰。
正好旁邊客房有人走出來,瞅見她光潤嬌顏、秋水明眸的慵懶樣兒,猛地紅了臉去,可又移不開目光,只管楞楞地瞧著。
「喂,看夠了沒?」岑戲謔地眯了一只眼,嘟起個初見血色的嘴唇,做個親吻的樣。
那人更是臉紅如燒,縱著鼻子哼了一聲,「去去。」徑自低了頭,匆匆走過。
岑「咦」了一聲,幾步趕上,拖了他背上的包裹問道︰「地瓜,你跑長途麼?你背包袱做什麼去?哎?不理我?行,我就不放手。」
羽化甩了幾次都甩不開她,無奈回頭,「我是做正經事呀,你好好養傷等我回來便是。」
「那我更要問了啊,你能有什麼正經事?想趁機甩掉我麼?休想!」
「你放不放?你不放我可喊人了。」
「你喊啊,看你喊破喉嚨有沒有人理你。」
二人糾纏之際,院門處有女子的聲音響起,「喊吧,我等著呢。」兩人循聲看去,相思月俏立樹下,一團雪粉在她的肩上跌散,笑顏盈盈時,正是香甜如夢般的迷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