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蔓鬼手一般布下牢籠殺局,猙獰著要去刺穿鮫人女子的身體。七道勁氣凝成的利箭撕風厲嘯,似龍驚醒而怒的低吟。
流火心中驚懼不已,這般攻勢他自問決計是接不下來的。
但那九州第一刺客卻反常地笑了,翩然身姿披上月華的輕紗,半空里曼妙旋轉。一陣白霧透體而出,濃重而濕潤,立時掩去她的身體,形成白亮亮一個光團。氣箭叮叮射中光團,消散了,藤蔓接觸到光團後,亦難做寸進,紛紛軟垂下去。
默羽大感愕然,不知這白霧之中的女子用的是什麼法術,竟然可以將外圍攻擊化解于無形之中,便似雪融江河。
羽化同樣驚愕不定,指間彈出一顆小小的黑色圓球,「還有還有!」
白霧接觸到地面,被風吹散,月夜背手靜立,帶著些許譏誚的笑意。忽的身前閃出蒙蒙暗紅光芒,由一個點漸漸往四外發散開去,一條條紅色軌跡縱橫錯落,交織成一張大網迎面罩來。
「捕神網?」
笑意仍在臉上,但她的手終于握到了劍柄之上。
羽化大叫︰「你拔劍也沒用,沒人可以從捕神網里逃月兌!」
「哦?是麼?」月夜笑得更加不屑,「你忘了我是‘襄武者’麼?」
水波平空展開,清靈迅疾,冰晶長劍出鞘無聲,在空中豎直劈下。
懷抱兄弟尸身的葉知秋鎖緊了眉頭,一顆心冰冷下去,羽化和默羽也在那水光閃現之後楞住。捕神網,雲中葉氏鎮軍之寶,在他們的眼前被生生斬開,猶如新剪裁嫁衣,決然而無情。那一幕的暗紅之光星散零落,在風里消失,了無痕跡。
然而風聲陡然翻卷,發出更加尖利的嘯叫。
流火放聲大呼,「月夜兒小心!」
一大片月牙風刃從樹林中闖出,如同野馬無韁,朝月夜的背後沖去。(看小說就到葉子•悠~悠)
有人隨著風刃之陣飛出,「賊婆娘!襄武者很了不起麼?」
羽化喜極,從冰魄刀、魂器氣箭雙殺、捕神網一直到現在後已到氣息紊亂之際,而那銀發少女突襲的時機精確得讓人難以置信,比之歸矣山堂十三朔月亦是不遑多讓。羽化覺得這次該得手了。
劍光晃出水波蕩漾,鮫人女子反手舞劍,在背後織出屏障。
但聞一陣連綿悶響,光芒盛極又散。三個少年在震驚中呆立。
女子舒展左袖掩在唇邊輕輕咳嗽一聲,暗暗吐了血納入袖中,隨即長劍回轉,右手托了劍柄,將劍擱在了右臂上。冰晶鑄就的劍身閃起明月清輝,映亮了她的臉容,一如靜水,不起波瀾。
竟然強到這個地步岑積蓄了半天的心思被一招破去,心里著實氣悶,心念電轉之間,再生一計。當下腳步連動,倒退著飛起,這少女暗自露出奸笑,半空里玉臂輕揚,一道烏金長索激射而出,三只鋼鉤閃現寒光,似雄鷹利爪,正是先前在雲中城購買的「翻山」。
「好!」羽化猛拍大腿。
月夜終于色變,再顧不得身體有傷,腳尖猛撐地面,如星丸跳動,長劍隨即出手。
那「翻山」竟是朝著坐地療傷的流火而去。
後發而先至,清冷劍光追及岑的「翻山」,眼看便要斬斷烏金鎖鏈,月夜忽然凝眉,她看到那少女分明在笑,如同狡猾的狐狸。果然,身後忽然「嗤嗤」聲大作,十數條藤蔓緊隨而來,若是她不收勢,在斬斷「翻山」的同時勢必被洞穿身體。
「月夜兒」流火低聲呢喃,鮫人女子的模樣已不是少年時候的青澀可比,但那火熱心腸卻依然未變,眼前模樣似已回到當初。
「別動!」月夜一眼瞥見他的堅決神色,心頭忍不住一痛。
兩道火焰在臂上流動,流火盤坐在地雙掌齊推,火勁宣泄而出,卷向那致命的藤蔓。
月夜眼睜睜看著發出攻擊後的流火神色萎靡下去,心中更痛,她知道流火為了解除她的危機動用了最後的力量,而流火身體剛好就再次受創,絕非三、五個月可以恢復了。銀牙幾乎咬碎,月夜惱恨那銀發少女的歹毒詭計,劍光忽然劇盛,一舉斬斷烏金鎖鏈,她終于守護在流火身邊。在她的身後,藤蔓燃成灰燼,散入風中。
黑暗的氣息便在此刻聚集,所有的光線仿佛被瞬間吸盡,四下里濃黑成墨,那高掛天空的明月被遠遠隔離出去,看上去孤獨而黯淡。一線紫光霍然亮起,在人們來不及反應的剎那自空落下,紫光越來越近,恍惚變成撲火鳳凰。
「紫電箭——破凰!」
冷定的聲音響在天空,羽化循聲望去,那半空中人影模糊不清,卻有羽翼鼓蕩的風聲。終于凝出羽翼了麼?他暗暗想著,惋惜自己看不到那凌空的風姿。
「啊~~~」
淒厲的長嘯激上雲霄,遠遠回蕩開去,利劍一般刺入所有人的耳中。那麼悲傷,那麼痛苦,又那麼憤怒,羽化禁不住連連後退,這種長嘯,比自己的狼嚎不知強上多少倍,滿滿地蘊含著躁烈。只有流火知道,鮫人女子一生最怕黑暗,那是少年時留在心底最深處的陰影,而在星月無輝的純暗之夜,這九州第一刺客要麼是最脆弱的,要麼是最暴戾的。眼下,就是她殺氣最盛的時刻。
清冷劍光寒意驟增,匹練也似倒撩而起,割裂了天地。
箭與劍的踫撞,光與光的硬撼,方圓十數丈內勁氣縱橫澎湃,除卻月夜和默羽,余者皆被震飛開去,傷重如流火者,更是滾地葫蘆一般翻開,暈了過去。
純色的黑暗在踫撞中復明,月華再度降臨大地。鮫人女子持劍拄地,身形不動如山,銀藍武衣條條裂開,仿佛被利刃割破,但依然毫發未傷,而天空上的少女已是一頭栽下,巨大的黑色羽翼消散成漫天柳絮,在風里飄開逸去。
羽化大驚,縱身而起,一把抱了羽族少女,落到地面上。再看默羽,雙眸閉合,已然昏厥,只是那手,仍緊握「惡魔之翼」,不知是否是她最後的堅持。
「感覺怎麼樣?舒服麼?」岑飛身趕來,幽幽問道。
「嗯嗯」羽化即時醒悟,登時紅了臉,狠狠一瞪岑,急忙將默羽放倒地上。
岑收了調侃,輕聲問道︰「那賊婆娘比以前更強了,可有辦法對付她麼?」
「沒有,以前我們合力還能拼一陣子,現在她居然已經到了‘襄武者’的境界了,相思姐姐的估計出了錯呀。」
「襄武者了不起麼?」
「好像真的很了不起」
「你給我有點志氣好不好?」岑恨恨瞪著他,「那個流火肯定無法動手,這婆娘似乎也受了傷,這樣,你去纏著這婆娘,我先殺了流火。」
「成!」
月夜沒有听到他們的商議,徑自搶到流火身邊,不由分說一掌抵住他的後背,勁力緩緩注入他的經脈中去。柔和似水的能量漸漸蔓延,一分分流過受創的筋脈,流火的神智總算清醒過來,而神智恢復的剎那,他已急得心中火起。
「月夜兒,我死不了!大敵當前,你先顧好自己再說。」
「流火大哥,我說過不會看著你們死的。」
「你這傻丫頭,叫我說你什麼好?」
「那就別說話,專心養傷吧,這些人一個也跑不了。」
說話之間,一條人影迅如疾風掠過,兩道藍芒貼地割來。月夜便似沒有看見,抬頭望著天上飛騰的一人,劍光亮起一抹水色,射向那人。也不見她如何作勢,但見她身形一晃,已站到流火身前,右腳踏出,藍光頓滅,將岑攻來的短刃死死踩在腳下。然而羽化忽然在空中消失,這讓月夜忽然覺得有些不妙。
「真是大意!」岑輕笑一聲,松開刀柄,兩拳直撞她的小月復。哪知這反應奇快的兩拳打中的是水一般柔弱的所在,力道登時消失不見。
「是你大意吧?」月夜冷冷笑著。
岑來不及吃驚,右肘猛然擊向這女子的胸膛。
月夜面露怒色,抬膝便朝她臉面撞去。岑雙掌一壓她膝蓋,借力飄開。月夜微微錯愕,眼前冰雪涌起,卻是羽化從岑背後劈出了「冰魄刀」。風雪狂飆,這一次出手,是羽化全身功力所致,細密的風雪灌滿呼嘯之聲,催人心魄。
「賊婆娘,受死吧。」岑在一旁嘻嘻笑著。
月夜左掌忽起,反手拍在流火肩頭,將他遠遠送開,這才揚動長劍,沉穩劈了出去。冰雪被無情破開,順著劍身朝左右兩方沖去,這鮫人女子便似中流砥柱,在一片白茫茫的冰雪中傲然屹立。
羽化、岑同被震懼,原本天衣無縫的計劃竟然被她輕巧破解,不由得不皺緊了眉頭,以他們的實力,再無法發揮出更大的攻勢。
那邊廂流火卻忽然大叫出來,「小心!」
一條人影倏忽之間在月夜身後出現,雙臂一張一合,似鐵鎖一般緊箍了她的身體。月夜剛剛才回過氣來,到底慢了一步,被此人鎖個正著。
「千機?」羽化和岑大感古怪,這個敵人不知何時在眾人注意力之外潛行到月夜身後,更是出人意表地封鎖了月夜的行動。
「給我殺了她!」
凌風堂首領猙獰著痛苦的面容,嘶聲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