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擋住了想要強行入屋的陽光,長長的影子融化在室內黑髓晶地磚里,鏡面一般的地磚上浮現了他的身影。葉*子悠*悠他背著光,讓自己的臉隱藏在陰暗中,就這麼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對面小小的河絡男孩。用這種姿態看別人,讓他有很強烈的驕傲,他五尺的身高的確對三尺高的河絡有強大的威迫力。
可鐵釘阿朵拉牢牢把握著有力地勢,穩穩站在桌子後面,懷中死死抱定了纏裹布條的冰魄刀,兩只大眼楮眨也不眨地盯著敵人,放射著不肯罷休的凶狠光芒,像是被逼急了的兔子。羽化倒是第一回看到河絡族人也會有這樣的目光,即便是昨日里出現的河絡戰士也沒有這麼凶狠的目光,他慢慢明白過來,這個種族對于創造的狂熱已經可以用「不可思議」來形容了,可是他到底還是有點不放心的。
「不肯交出來麼?休怪本魔王心狠手辣!」
「打死我也不交,我一定要修復這把刀做我的畢業作品。」
「可你都沒畢業呀,我還以為你已經是大師了。」
「我一定會成為大師的!再說我已經答應給你帶些凝冰泉水了。」
「嘿嘿,你們阿洛卡已經答應給我了哈,這把刀還是交給大師級的人來修復好些。」
「絕不!」
「你就給我吧,好歹是件魂器,要毀你手里可就糟蹋材料了。」
「給爺受死!」
「哎?你說什麼?」
羽化微微一楞,可是發覺對面那個小人並沒有張嘴,腦後倒是勁風乍起,自是有人在背後偷襲他。右手朝後一圈,柔勁發動,羽化心內滴血,不敢發動太過猛烈的內勁,他知道偷襲者就是被岑教壞的和風谷阿洛卡轉兒小璇。
就算羽化發出的內勁很柔和,沒經過正經修煉的轉兒小璇也有點吃不消,被反彈開三尺多遠,原地轉了幾個圈圈才化去了那股內勁。
「笨丫頭!」岑從旁跑了出來,幾個爆栗敲在河絡少女的頭上,「都說是偷襲了,你喊什麼呀?惟恐人家不知道嗎?你河絡一族天生矮小,最適合攻擊下盤,你去偷襲敵人的時候先攻擊腿部,逼得敵人跳起來,你再攻擊敵人的腰部,不管是腿還是腰,只要一處得手,他們肯定喪失大部分的反擊能力。懂沒?」
轉兒小璇像小雞啄米一樣猛點頭,把個魔王氣得頓足捶胸,「你就不能教點好東西嗎?」
岑帥帥地聳了肩頭,露出迷人的笑容來,「可我只會暗殺之術,再說河絡的天賦學別的武功技能沒什麼用,就得搞偷襲,專修貼身近戰。而且你不知道哦,小璇有樣很特別的本事,嘿嘿,修煉暗殺之術絕對合適,再說了,河絡有的是古怪武器,足可彌補功力上的缺陷。」
「嗯嗯。我會努力的!」
轉兒小璇還在一個勁地點頭,羽化用手點指她們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來,「教吧教吧,有本事你把她教成‘天羅’!」
「未必不行哦。」岑嬌笑連聲。
轉兒小璇奇怪地拉了岑的手,問道「天羅是什麼?」
「傳說中最神秘的暗殺集團,听說從來沒有失過手的,好像他們也精通使用古怪的武器,你就朝這個目標前進吧,我很看好你哦。」
兩個少女挽了手自顧自去了,一路說一路笑,笑聲像是鴿子飛上了明朗的天空。
羽化氣得直喘粗氣,回頭又想找鐵釘阿朵拉的麻煩,卻發現這個小人不知什麼時候也消失了。一口怨氣沒地方出,羽化搔著頭發出了屋子,游魂似的朝前走去。葉*子悠*悠
河絡的世界,地表遠不如地下那麼繁華,各種建築平華無實,過往的河絡穿著簡單舒適的棉麻衣服在他身邊流過,沒有花什麼時間來觀察他這個人族,依舊晃悠著兩條小短腿疾速運動著。羽化其實很喜歡這種生活,也很喜歡這種氣氛,有了點家鄉的感覺,在家鄉同樣是簡簡單單的生活。
「人族的客人,有什麼可以幫你麼?」
羽化不知不覺走到了廣場中心的水池邊,那高高豎立的盤瓠雕像前站了一個中年的婦女,正用了溫暖的眼神看他。還是那一身粗布的麻衣,可穿在她的身上似乎再合適不過,如果穿的是錦緞,倒像是玷污了她,這是羽化的感受。
「玉珈蘇行好。」羽化走了過去,「有件事想要請教您。」
玉珈微微笑著點頭,安然在池邊坐下,又示意他也坐下,「說吧,也許我可以幫你釋疑。」
羽化在她身邊坐了,眼楮望了湛藍天空,「您知道我是來求取凝冰泉水的,可為什麼沒有任何條件就答應我了呢?」
「不是有條件嗎?你和小璇之間是有約定的。」
「您就別取笑我了。」
玉珈繼續笑著,「凝冰泉水是我們河絡鑄造器物的關鍵,有很純淨的歲正冰凍星力,足以和地下火的性質相輔相成,稱之為‘聖物’是有一定道理的。但這並不表示它是最隱秘的,如果能用到治病救人一途,也算是功德了。」她回頭看著盤瓠女神像,又道︰「真神是慈悲的,我們是她虔誠的信徒,奉行的雖是與世無爭,但也不會看著生命白白地流逝,河絡一族壽命不長,活到七十歲就是高壽,所以我們更加珍惜生命。而你,魔王先生,你的眼楮很干淨,想來你的朋友也不會是邪惡的人,把凝冰泉水給你當然也是可以的。」
羽化紅了臉,「玉珈蘇行別夸我了,我這個魔王是自封的哩。」
玉珈輕輕搖頭,「其實還有更深的一層內容,是關于天山魔王和我們河絡的。」
「你們認識?」
「我並不認識天山的魔王,听說他口碑並不好,可是他對我們河絡是有點恩惠的,既然他的孩子需要凝冰泉水來解救,我們河絡當然也是要還他這個人情的。」
羽化的好奇心頓時大起,「還有這事?說來听听哈。」
「北邙山河絡,十谷八寨,其中有個夕陽谷,當年出了一個奇才叫做‘火焰哥舒’,少有的奇才啊,他的畢業作品是‘郁非星盤’,這塊星盤展現了郁非星辰的運行軌跡,他沒有使用凝冰泉水卻可以讓這塊星盤有郁非星辰的精神力,可以讓一個武道家打破自身的限制進入‘襄武者’的層次,而他那年才十二歲,真不知道他怎麼做出來的。」玉珈贊嘆出聲,想到那個當年那個孩子在畢業禮上的意氣風發,嘴角流過了笑意。
羽化好一陣郁悶,「難怪思無邪那小子那麼強了,估計就是借助這東西修煉的。」
玉珈沒有理會他的嘀咕,繼續說著,「河絡族中的少年,畢業後通常選擇出外游歷,火焰哥舒也出去了,听說他曾經打造了幾件武器,卻引來江湖上的武道家們的覬覦,可火焰哥舒的性子是極倔的,他不肯為這些武道家制作殺人的武器,最終被人囚禁起來。後來是天山的魔王救了他,從此他便跟隨了魔王住在天山,他曾寫信回來,說是一定要還了這個人情。」
「這就好這就好,一報還一報哈。」羽化笑著拍手,卻看到這女人抬眼看了天空沉默下去,眸子里忽然滿溢了悲傷,像是想起了久遠之前的灰色回憶。
「可火焰哥舒是個叛神者」
幽幽的嘆息在風里打起了轉,淡淡地飛上了天空,玉珈吐出了悶氣,可是那悲傷的氣息還在身邊滯留下來。
羽化感受得很清楚。他張了嘴想問下去,听到前方寨門處有了喧嘩聲,循聲看去,是一隊人鼠正在進村。體型巨大的馱鼠拉著五輛小車,每輛車上坐了兩個河絡,他們像一陣風似的卷進了寨子。
「說來就來了。」玉珈收了悲傷,緩緩站起,整衣順發。
那隊人鼠很快到了近前,掀起了小片塵土。河絡們從車上跳下,恭恭敬敬站在盤瓠雕像前躬身施禮,嘴里念叨了一些什麼,大概是表達著自己的敬意。
玉珈微微點了頭,淡淡笑著,「想不到今年是夕陽谷第一個到,麻娜兒阿洛卡,很久不見了。」
一個河絡女人走了過來,羽化細細看了看,她穿的也是一般的棉麻袍子,可是比轉兒小璇這個阿洛卡多了一些零件,頭上束了一條暗紅色抹額,耳邊墜了兩個玉環,腰間纏了銀質的絲帶,相比起一般的河絡,顯得有些奢華了。可是她的目光讓羽化嚇了一跳,自從進入北邙山,羽化沒有見過這種目光,絲毫沒有溫度,像是眼楮里藏了冰塊。
「玉珈蘇行好,不知我夕陽谷的住處安排好了麼?」
這女人的聲音也極是冷淡的,連一般的客套話都不多說,羽化覺得很是別扭,而那女人藏了鋒銳和瘋狂的目光觸到他的身上,他暗暗哆嗦了一下。
玉珈卻熟知麻娜兒的性格,側身做個「請」的姿勢,「請跟我來吧,住處已安排好了。」
羽化看著夕陽谷的河絡隨了玉珈遠去,眉頭漸漸皺起,兩道冷光在他的臉上凝聚,他看到有一名河絡少年頻頻回頭看著自己,那目光里有莫名的凶狠。
「哎?我是不是又要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