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化九州 第197章 暗計

作者 ︰ 無語淚千行

刀被橫在了面前,刀身采了星月的光輝,流動起淡淡的光,映出一雙炯炯有神的眼楮。刀長三尺四寸,直背直刃,刀背厚實,是一把便于在騎戰中抽殺劈砍的利器,刀柄呈扁圓環狀,因而得名「環首刀」,這是真族自古流傳下來的兵器,在當初真族立國戰爭中創下了赫赫威名。

「先祖啊我們的刀已經漸漸遠離了我們的熱血了」

男子呢喃著,聲音低沉又滿含悲傷,在草原的夜風中別有一種淒惶。他輕輕轉了手腕,環首刀晃起了一片寒光,在眼前開放出美麗的弧線,那是先祖們的驕傲之光,到如今卻暗淡了許多。

刀光忽然繚繞起來,半空里仿佛秋水流轉,裹了男子飛速轉動的身體形成冰花一樣的美麗。這一處所在,風聲急劇鼓蕩,團團舞出了玉輪,方圓丈許內草兒驚恐飛起,光輪縱橫時竟有了鬼一般的鳴叫,致使夏夜變成蕭殺深秋。

一聲狂野的咆哮,男子踏出一步,身體繃成弓形,一刀反撩,揮出一道森冷白光,在空中一閃而過。也許他想劈開黑夜,卻終是只得一線寒芒。

被刀氣攪碎的草兒漫天鋪散,在風里悠悠地轉著。不遠處的女子傷心地看著丈夫,星眸內涌出水光,早已淚過臉龐。

「真野」

真野慢慢收了刀,仰了頭不出聲,溫熱的淚水沖過了雙頰。

「我們真族沒有了希望嗎?」佳柔顫抖了聲音。

「我能怎麼辦真族六千子民,去抗衡贏天和七萬鐵甲精銳麼?他手下馬步弓,至少十二萬人啊我們憑什麼去反抗他」

佳柔回答不了他的問題,這鐵一般的事實擺在眼前,就像鐵案如山不可逆轉。六千真族子民,成年男子不到千人,只有代代傳下的千把鋼刀,千張勁弓,可這些,在武韜公贏天和眼里不過是一葉掀不起風浪的小舟。

真野低著頭走了過來,一把抱住了妻子,他抱得很緊,哭得也苦,仿佛變成了一只孤獨的小狼。佳柔已經很多年沒有看到他這麼哭了,她摟緊了丈夫,卻說不出安慰的話。

星月的光輝似乎在垂憐他們,將他們的身影攏住了,那些還在風里飄蕩的草兒卻不知他們的苦,猶在輕松地飛揚。

夜更加的深了,天空更加的黛藍。

真野終于止住了哭泣,勉強扯出了笑容,「佳柔,先回去吧,你剛剛懷了孩子,別太辛苦了。」

「你不回去麼?」

「我想靜一靜。」

直到看不清妻子的身影,真野才懈怠地躺在了草地上。星星仍在閃爍,暗月慢慢移動起來,在明月背後悄悄揮灑著黑暗,明月成了上弦月,而它的影子也漸漸清晰了。那麼可笑的一個彎鉤,像是半張嘲諷的笑臉。

「一代又一代的熱血,消失在惡毒的折磨之下,當下一代的奴性開始顯露,這樣的種族還有存在的意義麼?」

風輕輕吹過去了,黑暗中飄渺著奇幻的聲音,像是高天之後眾神的低語,或是腦海深處漸漸抬頭的意識。那是先祖們的呢喃嗎?是他們熱血靈魂里的無奈還是他們熄滅生命里的控訴?真野分不清那到底是什麼樣的聲音,只知道一陣陣的疼痛在心上揪緊了,痛得他想要嘶吼、想要吶喊。

環首刀隨著他躺在草叢里,幽幽地翻著冷光,一縷鮮血在刀刃上湮開,那是他的手緊緊抓住了刀身,卻沒有他想象中的疼。

「只要保住了我們一族的延續不就好了嗎?失去了後代我們就什麼都沒有了。」

他痛苦地閉上眼楮,想將那聲音從腦海里趕出去。

「寧願子孫後代成為被別人任意屠戮的牛羊嗎?那是一種什麼樣的荒涼?」

聲音越發飄渺起來,裹在風里來回地卷動,漸漸變成了一張看不見的蜘蛛網覆蓋了下來。真野覺得自己沒有力氣逃開,他甚至連掙扎都要放棄了。

「總有一天這個世界會變的,真族的血脈還在,就還會有希望。」

他跳了起來,揮著刀四處亂砍,直砍得草兒紛揚,卻砍不到那聲音編織出來的網,他只有大聲的咆哮,這咆哮卻軟弱得很。

「弱肉強食是這世界的法則啊,誰會去可憐放在圈里的豬呢?」

環首刀月兌離了真野的掌握,帶著他的血又落回了草間。真野瞪圓了眼楮,慢慢地抬起被刀刃割破的血手,手上的血早已被夜風吹冷了,體內卻有什麼想要沖出來。他听見了自己的心跳,跳得那麼快,快要沖破胸膛了。

「啪「的一下,他用這只血手狠狠蓋在自己的臉上,鮮血糊上了臉龐,濕濕黏稠。他使勁地喘息著,拼命去克制體內那顆開始躁動的心髒。

「如果有人肯幫你呢?連結那些有著共同目標的種族,是否可以呢?」

那個古怪的聲音充滿了誘惑,真野猛地僵住了身體,保持了用手按在臉上的姿勢,一雙眼楮在指縫間跳出了光芒。

有這樣的可能嗎?那是一個強大的對手啊!是一個擁有虎狼之師的敵人!東陸四州中、宛、瀾、越,還有能抗衡雷烈王朝的勢力嗎?

「呵呵」男子忽然笑出聲來,轉瞬變成淒厲的叫嚷,「那只會讓我們一族萬劫不復啊!」

「置之死地而後生,沒有經歷過陣痛,怎麼才能誕下健康的寶寶?」

聲音變得有些調侃起來,可是「置之死地而後生」這幾個字卻像雷電劃破了長空,瞬間照亮了一方心田。真野忽的噴出一口血去,心境隨著胸口壓力的頓滅敞開,雙膝卻是軟了,他「噗通」一下跪倒在地,死死堅守信念的力量被鮮血一次性抽空。

環首刀被鮮血染出斑駁,映出了一張血淋淋的臉。

「怎能湮滅了聲音忘了吶喊!」

染血的右手再次握住了刀柄,真野撐起了身體,將刀高高舉起。那刀上血跡猶在,順了刀鋒滴落一顆血珠,砸在了他的眉心。他奮力朝前劈出一道白練,放聲大吼,「怎能湮滅了聲音忘了吶喊!」

風聲在呼嘯,白練割出兩丈之遠,草地被劈出一道深深的裂縫。

刀光的盡頭,有人跳了出來,「哎呀!殺人滅口麼?」

真野大笑著朝後倒下,摔在了草間,笑得有些咳嗽。

那人幾步躥過來,站到他的頭前,遮去了星月的光輝,他的眸子亮如星辰。

「難怪贏天和要到處通緝你,你的確是個魔王!」

羽化移開了身體,讓星月的光輝重新籠罩住這真族的族長,「我說的只是事實,九州之上,只有不屈的種族才能堂堂正正吧。這雷烈王朝的贏氏,在最初也不過是一個鄉下諸侯。」

「我最擔心的就是子民,我可以抗爭,卻不能讓他們跟著送死!」

「我可以想想辦法。」

同樣是這個夜里,陽武城城主陰平的府邸之內燈火不滅,同樣有人在暗暗計劃著。幾乎是從碧空城逃回來的陰平已經足足生了一天的悶氣,只要一想到那些憤怒的眼楮他就不寒而栗,這樣的一個部族是不會永遠被壓制的。他當上這個城主已經五年了,每一次都在碧空城耀武揚威,他已經開始喜歡上將那些真族人踩在腳下的感覺了,但這一次不同,那夜會上少女的鮮血似乎喚醒了真族之內潛藏的血脈,這讓他想起了「驚蟄」這麼一個名詞。

也許這些賤民會做出什麼事來吧?陰平惱怒地踢翻了桌子,碗碟乒乒乓乓碎了一地。

「城主大人稍安勿躁啊,不過是些奴隸罷了,值得生這麼大的氣嗎?」

銅枝燭台邊的陰影里走出了一人,相比起高高瘦瘦的陰平,這人卻是矮矮胖胖,兩人在光亮中站在一起,說不出的滑稽。

「哼!昨天我差點就死在碧空城!術子先生,可否指點一二?」陰平氣悶地坐進椅子,雙手將扶手捏得咯吱直響。

這胖子捏了捏唇邊八字胡,眯起了一對綠豆大的眼楮,冷笑一聲,「城主大人是不是覺得那些真族人好欺負呢?如果他們反抗起來,我們的士兵可不見得能擋得住啊。」

「那些賤民真敢來攻打陽武城嗎?」陰平還沒坐踏實,登時又跳了起來。

術子繼續冷笑,「防患于未然!老話說得好,‘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

陰平狠狠吐出氣,一手按到劍柄上,卻忽的想起一事,立刻又癱回座椅,搖頭不語。

「城主大人可是因為武韜公爺的命令嗎?」

陰平頹喪地點頭,仿佛斗敗的公雞,「誰說不是呢?真野那小子一天不交出訓練香豬的法門,公爺就始終不會拿他開刀的。」

「那麼就使個‘絕戶計’吧!」

陰平愕然抬頭,看著這個胖子在燈火下洋洋自得的笑容,實在有說不出的膩味,但這個胖子卻又是他最得力的臂膀,每每能想出惡毒的法子,他能坐到城主之位,這個胖子著實功不可沒。

「術子先生真是我的救星!計將安出?」

「在這之前,介紹個朋友讓你認識一下。」術子神秘地笑著,走到門邊拉開了門扇,故作高深地拍了拍巴掌。

陰平更加奇怪,听到一陣腳步聲後他也看向門外,一個高壯的漢子出現在門口。

「竟然是你?」他月兌口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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