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覺得這樣的天氣是不會有什麼人中午還在外面晃的,就算是閑著要出來怎麼也該在樹蔭里面走才對。葉*子悠*悠日頭很毒,長長的官道像是扭曲的蛇,一直延伸出去,兩旁的草木無精打采地蔫蔫欲睡,知了倒是越發地得意了,叫得人心煩意亂。太陽似乎離著地面越來越近,灼烤著大地,騰起火燙的熱氣,小二縮在樹上也是渾身大汗,可是他作為一個合格的探子,這種天氣也只好忍下來,盡管他覺得今天是不會有什麼收獲的,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居然真有人出現在官道上,而且就走在太陽底下,一派悠閑的樣子,仿佛踏春一般。
「真是見鬼了!大熱的天還跑出來散步,這人是傻的麼?」小二嘀咕著,繼續打量那個人,這一看不要緊,直把他看得哭笑不得。
順著官道,一個人影慢慢出現了,近了才看清楚,這是一個穿著藍衫的年輕男子,就那麼慢慢逛著,身體像是楊柳一樣左晃右晃,遠了看還以為他很悠閑,近了才知道他是閉著眼楮走路的。只是這人也奇怪,頂著烈日在燥熱的地面上行走,居然沒有流下一滴汗。最為詭異的是,他的身後還跟著一個圓滾滾的東西,好像是
「豬?」小二忍不住就想大笑出來,一個少年公子哥模樣的人領著一只豬滿世界亂晃,這樣的組合著實怪異。可就是這樣奇怪的組合讓他不知道該不該通知伙伴,他有點猶豫。
那個男子慢慢走近了,小二還在猶豫,他可以看到那男子個頭不高,那豬反而比一般的家豬要雄壯些,像是野豬的模樣,家豬是斷斷沒有這麼長的獠牙的。這也許是他抓來的野豬吧?那麼這個人也應該不簡單啊,小二默默地想著,卻突然臉上一疼,好像有刀子割了一下。他嚇得縮了頭,似乎覺得那個男子好像看了他一眼,是幻覺麼?他越發不敢動了,若不是幻覺,那這個男子一定不是普通人,一個普通的男子怎麼會扎一條女孩用的發帶呢?
「喂~~~有人嗎?」
小二微微抽搐了一下嘴角,這個男子停步在樹林外,雙手攏在嘴邊朝林子里大叫。(看小說就到葉子•悠~悠)小二打心眼里覺得這個買賣不該做,可是不等他發出警報,他的伙伴們已經跳了出來。十幾個壯漢沖出了林子,包圍了這個男子。算了,反正我也就是個望風的,有好處也輪不到我這里,還是呆樹上好了,至少涼快些,小二苦笑了一下。
「還真的有人啊。」男子笑了,他身後的豬低低咕噥了幾聲,好像在陪他笑。
「真是好大的膽子!」一個獨眼的漢子暴喝一聲,明晃晃的大刀在手中晃了晃,斗大的汗珠便淌了出來,順著毛茸茸的胸膛滑落下去。
「正好我迷路了,麻煩問一下,去九原城該走哪邊啊?」男子還在笑。
眾漢子爆笑起來,有人笑道︰「老大,咱們今天怎麼劫了一個傻子?」
獨眼漢子一陣冷笑,「管他是傻子還是白痴,這一身行頭不錯,估計是個有錢人家跑出來的孩子。喂,小子,把身上東西都拿出來,大爺們饒你不死。」
男子有點失望,搔了搔頭發,郁悶地說︰「怎麼你們听不懂我的話麼?想來你們也是迷路了,真可憐。」
本來天就熱,他這麼一句話頓時撩起了眾漢子的火,喝罵之聲紛紛出口,夾雜著俚語方言,吼得不亦樂乎。可是男子听得雲里霧里,完全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
「得了,反正都是迷路的人,就不和你們計較了,這樣吧,把你們的錢都給我,我還得繼續趕路呢。」
這麼一來倒叫這些漢子有點愕然了,在這里做山賊也不是一年兩年了,還真沒踫上過被別人打劫的事,他們忽然覺得今天是不是真踫上傻子了。
「晦氣!這孩子怕是熱昏了頭的。」獨眼漢子吐了口痰,一刀就劈了過去。
哪知刀還沒踫到這個男子,卻看到這男子也吐了口痰出來,這口痰吐得快如星火,讓他根本無法閃躲。就見這漢子忽然大叫一聲,身體朝後飛了起來,重重摔到了丈外。
用手一抹,還真就是一口痰,獨眼漢子氣得忘了自己是怎麼飛出去,一個翻身,利索地跳了起來,「你們都是死人啊?都給老子上哎?大人饒命啊~~~」
十多個漢子,不知何時都被藤蔓捆住了身體,獨眼漢子再傻也知道踫上高手了,他也是江湖上混了多年的人物,當即跪倒下去,磕頭如搗蒜一般。從怒吼到哀叫,這曲折的難度在他做出來倒是行雲流水,似乎練過了很多次。
男子好笑地搔搔頭發,「你為什麼不去當戲子呢?這麼高難度的表演哩。」
「大人明鑒,小的以前是在戲班子里做過些活計。」
「呃」男子一時語塞,只好委婉地說道︰「麻煩你們給我些錢吧,順便告訴我去九原該走哪條道。」
「瞧大人說的,這些都是小的們孝敬您的,您收好。去九原是那條道,前面二十里有個小村子,大人您可以在那里歇歇腳。」
「哦,謝謝。你知道我是誰嗎?」
「不敢請教」
「我叫魔王!」
「」
一眾漢子欲哭無淚地揮手送別男子,這個男子依舊閉了眼楮東搖西晃地走著,好像是曬暈了頭一樣,那只大豬默默地跟著他走,這一人一豬便這麼消融在爍爍陽光中,如同一個古怪的神話。
「魔王?是通緝令上的那個魔王嗎?」
「應該是吧,你沒見他那種手段嗎?太他媽的高明了。」
「可魔王不是帶著兩個女人的嗎?」
「笨蛋,那兩個女人就是豬那只豬變的!」
「」
然後一陣熱風從他們身邊掃了過去,一個瘦小的身子飛速向前,追著那一人一豬去了。
「媽的,小二這小子干嘛去了?」
「管他呢,就是個雜種,咱們犯不著帶著這小子討生活,走了更好。」
「剛才居然不出來幫忙,真他媽的沒義氣!」
「」
「你要跟我到什麼時候?」
天色漸黑,羽化走進了淚竹山,竹影婆娑,霞光成縷,一片片的清香像是有了生命,到處流淌著,走進這里,心情不自覺地便舒暢了許多,多日來的煩躁漸漸淡去了。香豬很乖巧,自己跑到了一邊去吃竹筍,它的身上,臭氣被中白山河絡的豚鼠脂油味遮去了,一路行來倒也沒人發覺它竟是雷中平原的寶貝。
羽化推開了小院的門扉,在院中的桌旁坐下了。秘道家陌琴顯然是再沒有回來過,這里也乏人打掃,院里、屋頂上竹葉片片,堆了有幾寸厚,踩上去倒是有軟綿綿的舒服感覺。
「我叫小二!」
瘦瘦的男孩站在門口不敢進來,仗著膽子吼了一聲。
「你已經說了無數次了。這和我有什麼關系?你跟著我到底想干什麼?」羽化沒有看他,歪了頭看另一邊,一棵棵斷折的大竹,那是他和岑、轉兒小璇修煉武技的痕跡。
「我想請你教我武技!」小二的聲音大了一些,神情不免緊張了許多,眼楮里便帶出了期盼與不安。
羽化卻沒有反應,自從在道邊林中看到他,就知道這個孩子誤入了歧途,可道路是自己選的,在這孩子追上來之前,羽化並沒有拉他一把的意思,但現在,羽化覺得有點意思了。他故作高深地站起來,抄起了地上的竹笤帚,然後一動不動地站著,眼楮翻到了天上去。
小二微微楞了,細細觀察了一下他的表情,清亮的月光下,羽化的表情嚴肅而冷漠,竟然有些神聖的味道,可這表情上是不是想說明一點什麼呢?靈光忽然閃過,男孩躥進了小院,一把搶過竹笤帚,賣力地打掃起來。
「哎,你太客氣了哈,小二是吧,一會掃完了記得去打些水來,水桶就在門後邊。」
「是,師傅!」
「我沒答應做你師傅,我比你也大不了幾歲。」
「沒關系,只要你肯教我武技就行,我給你當牛做馬。」
「我也沒答應教你武技啊。」
「」
小二沉默了下去,卻沒有停手,只是低了頭靜靜地打掃著院子。
羽化將目光投過去,看著他失落的背影有點想笑,與自己無憂無慮的出身不同,這個孩子明顯是受夠了苦的,所以他才想出人頭地,但正因為如此,羽化便更不能教他武技。
「學了武技又怎麼樣?」
小二轉回了身,咬了咬牙,狠狠說道︰「殺山賊!」
羽化大笑,「你自己不就是山賊嗎?」
「我是被逼的,有一伙山賊殺了我的父母,我發誓要報仇!」
「這倒是個不錯的理由,可是你報仇之後呢?你想做什麼?」
「」
羽化笑著走出了小院,「等你想清楚了再說吧,我去洗澡了。」
小二楞在了月光下,眼淚不知何時流了出來,十三歲的他,不懂得以後要走的路。
羽化心中卻在暗笑,他自己也還沒有找到要走的路呢。
「是啊,我要去當魔王,可怎麼一直不得自由呢?總是有那麼多事情來煩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