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快馬風馳電掣闖入街道,馬上白衣人毫不介意街上的人群,就那麼放馬奔去。一時間街道上混亂喧囂,行人倉皇躲避,被撞翻的鋪戶叫苦不迭,紛紛咒罵之余卻是沒有看清那白衣人的臉容。
白衣人策馬前闖,心里如揣著火團,根本無心他顧。不多時,前方豁然開朗,一片朱紅之色漸漸浮現出來。白衣人微微松了口氣,卻又加了一鞭,坐騎吃痛,發瘋似地朝著前方沖去。
那前方卻是皇城所在,城前排開千名軍士,城頭上遍布弓箭手,若是尋常人等妄自靠近,無疑取死之道。但這白衣人仿佛沒有看見,只是大喝一聲,「開門!」軍士們本想喝退這人,一听這話猛地咽回話頭,有人已經在叫︰「五殿下回宮,速開城門」,立時便有軍士奮力推開大門。沉重的銅門剛剛開啟,白衣人策馬如風已經沖了進去。
「看樣子是有什麼大麻煩了,五殿下可難得有這麼緊張的時候。」
「當然緊張了,听說三位皇子坐鎮殤陽關演武大會,卻被一個叫‘魔王’的人給攪了局,咱們的皇帝老子好像很生氣。」
「管他的,咱們當兵的別管這些,只要不上戰場比什麼都強。」
小白听不見那些軍士的竊竊私語,一路狂奔,中途換了兩匹馬,朝著御花園的方向急速進發。事情不由得他不急,他開始後悔自己大意了,就在他和百里未平在殤陽關等候羽化的時候,嬴赤炎和嬴鐵寒已經動身回到天啟城,小白得百里未平提醒才明白過來,這次演武大會畢竟還是失敗了,嬴赤炎若要推卸責任,必然將事情推到天山魔王家,而若是皇帝嬴天意震怒,想必又要對天山用兵。想及事情的嚴重性,小白一向從容的氣度也消失了,只覺得背心處汗濕內衫,這冬天好像都不冷了。
冬天的御花園仍是花團錦簇,皇室的力量足以將天下名種都移植過來,這在尋常富貴人家也不可多見,也許有富貴人家可以采集天下名種,可是誰又敢和皇室攀比權勢?這個御花園,也僅僅是皇宮八大御花園其中的一個。
小白從不在意這些聲色之物,此時更無心留戀,在御花園門口甩蹬下馬,深深呼吸幾次平穩心跳,這才問︰「父皇可在里面?」
門口的太監笑盈盈地施禮,「五殿下怎麼才回來?大殿下和三殿下都已在里面了,皇帝陛下還沒有召見他們,正和青璇公主耍鬧哩。」
小白總算是放下心來,也就是說大哥他們還沒有向父皇覲見,事情也許還有轉圜余地。這時他也不急了,淡淡笑了笑,目光投向御花園中去。
那太監也是極機靈的,回頭罵道︰「都是不長眼的東西,沒見五殿下累了嗎?還不拿熱水來,還有點心。」
侍從太監急忙跑開,打水的打水,端點心的端點心,一個個陪著笑跪倒在小白面前。小白視若無睹,再看了御花園一眼,徑自洗臉,熱毛巾敷到臉上的那一刻,他的心情已然平復過來。洗完臉後,小白的表情又回復到以前的模樣,那是一種淡淡的從容,看上去很是和藹。
「辛苦大家了,還請大家小心伺候著。」小白笑著伸手入懷,取了五個金銖塞到那五個跪倒地上伺候的小太監手里。
小太監們誠惶誠恐,紛紛叩頭,「謝殿下賞賜。」
領頭太監假意罵道︰「你們這些狗東西恁的好命,尋常哪有這般好事,還不多磕幾個頭?」
小太監們于是小雞啄米似地繼續磕頭。
「罷了罷了,都起來吧。」小白哪還不知這領頭太監的意思,伸手將他扯到一邊,取了一方玉佩悄悄塞進他手里,低聲說︰「公公莫嫌寒酸。」
領頭太監也是明白人,立刻堆上滿臉笑容,整個人忽然便精神煥發,「殿下仁愛,折殺奴才了。殿下快進去吧,大殿下他們還沒有說上話呢,陛下陪著青璇公主已經玩了個把時辰了。」
小白心中大定,笑著走了進去。
御花園中笑聲清脆,青璇將一個繡球不住踢上天空,等球兒落下又踢回空中去,她也是搞怪,一顆球兒被她踢得毫無方向感,偏是她功底深厚,往往輕扭蠻腰,腳下凌波,總能趕到球兒下落的地點。
這一場球踢出來,端的好看。這青璇公主一襲青花百蝶裙,起落之間猶如彩雲流轉,那球兒上下跳動也似星丸一般,竟似隨著公主如意使之,一會兒的工夫被她踢出百般妙處。
旁邊的一眾丫鬟們喝彩聲迭起,清清脆脆的聲音恰似黃鶯啼谷。不遠處一條畫眉長案後,身穿便服的皇帝嬴天意不住頷首,笑得甚是自在,頻頻地喊一聲「妙」,想來此刻心情大好。
球兒忽然月兌離控制,直直地沖著嬴天意而去。他身後的嬴赤炎和嬴鐵寒臉色一變,再想出手擋下卻是來不及了。
只听嬴天意哈哈大笑,那球兒在他懷中落下,卻是沒有沖擊力,便好似給人輕輕放下一般。「青璇的球技可是更高明了,過來過來,陪父皇喝一杯,稍事歇息。」
青璇嬌笑著飛跑過來,也不顧禮儀一坐在長案上,豪邁地舉起酒壺就喝。但見得此刻香汗沁出額頭,發髻微微散亂,這公主卻是全不介意,格格笑個不停。
「一點規矩都沒有,難怪嫁不出去。」皇帝笑罵著。
「哼哼。」青璇公主皺皺鼻子,「我怎麼嫁?你看這天下哪有人配得上你女兒?看來看去,也就那個葉知秋像個樣子。」
「怎麼?動心思了?」
「還真有那麼點動心哦。」青璇將球兒取回,一上一下地拋著,「父皇你是沒見葉知秋身邊那個女人呀,和她站一起,你女兒都給比下去啦,真丟人。」
「還有我家青璇對付不了的女人嗎?」嬴天意大笑,笑罷又說︰「你的婚事總歸是父皇一塊心病,你說你要什麼樣的?要天下無敵的英雄?還是儒雅謙和的生?北陸羽族皇室可是派了使者來求婚的。」
「嘻嘻。」青璇公主跳離長案,嬌笑著跑開,「大哥他們有事找你,兒臣告退,兒臣告退啦。」
這公主率領一眾丫鬟笑著逃走了,嬴天意的笑容慢慢也就淡了,他回了頭,「小五你遲到了,都過來說話。」
小白恭恭敬敬施禮,「兒臣處理了一些善後事務,正想說與父皇听。」
嬴天意一擺手,「赤炎你先說說看,我听說這次大會有人搗亂。」
嬴赤炎暗暗咬了牙,「父皇明見,這次大會是有亂子,但是兒臣也為國家收羅了四十三個中級武道家和秘道家。至于這個亂子,父皇可還記得天山魔王?」
嬴天意沉下臉去,「又是他們來搗亂?」
「這次是魔王之子。」
「沒抓住嗎?」
「父皇恕罪,這魔王之子的武功甚高,而且當年的奮武侯離人遠也是他的侍從。」
「離人遠?這老家伙還沒死?」嬴天意冷笑一聲,「看來天山魔王是要重新出山了?」
嬴赤炎微微眯起眼楮,已有狠戾的光芒射出,「這天山是個大患,父皇若是同意,兒臣這次親自領兵去天山征討,想那魔王也不是三頭六臂。」
小白一邊大驚,知道事情終于朝著惡劣的方向發展,而看父親的沉吟不語的神色,非是不想出兵。
「父皇,此事是否再商榷一下?」
嬴天意微微錯愕,「怎麼?小五你還要為天山說話?」
「兒臣不敢,只是有件事必須說明。」
「說。」
「父皇認為百里氏和天山魔王,哪個更重要?」
「你想說什麼?」
「父皇可知道當代百里家主和魔王之子是朋友?」
「竟有此事?」
「兒臣在殤陽關料理善後事宜,親見了百里未平和魔王之子在一起,退一步說,就算百里未平不認識天山的人,兒臣也覺得討伐天山有些草率。那天山魔王久不入江湖,若是我們殺了他兒子,只怕後果不可預料。若是去討伐天山,我東陸可還有能與天山魔王抗衡之人?討伐天山容易,可要是沒殺死天山魔王,那就真的豎立了一個死敵。請父皇三思。」
嬴天意皺了眉頭,對于天山魔王他是真的很頭疼,可這不表示他可以不顧後果,他是天下最高貴的人,可天山魔王怕是天下最危險的人了。
「留著天山,是我雷烈王朝最大的恥辱!」嬴鐵寒暴叫起來,「父皇,不用大哥出馬,您給我一萬人,提不來魔王的人頭,您就斬了我的頭。」
「老三閉嘴。」嬴赤炎急得低聲罵道。
嬴天意卻微笑起來,「小三還是莽撞性子,你以為那魔王是一萬人可以對付的?你可知道那離人遠當年以兵法冠絕一時?真是不成器,不說你大哥,你連小五都比不過了。退下一旁。」
嬴鐵寒再想說什麼,已被嬴赤炎死死攥住了手腕。
「那小五你的意見是什麼?」
「不如暫緩此事,尋找魔王之子,看看有沒有合作的可能,我覺得那個魔王之子是個血性人,也許可以召至朝中效力。就算他不來,我們也該給天山一個態度,天山魔王不入江湖,我們也就不必管他了。」
良久沒有人再說話。
嬴天意的臉色遠不如先前好看,在一陣風過之後劇烈咳嗽了幾聲,緩緩站起,「父皇是沒有年輕時的血勇了,此事暫且擱置吧。不過演武大會失敗,對我朝江湖中人來說是個不利消息,也許下一次的演武大會就選拔不到人才了。老大,這件事你來處理吧,找個人頂著。」
「兒臣遵旨。」嬴赤炎抱拳拱手。
嬴天意自顧自地走了,可是小白忽然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他在一瞬間看到嬴鐵寒那張滿布殺氣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