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沒想到那麼一個高燒的人居然醒過來以後一點事都沒有,神奇得像是受了神靈的眷顧。**()
人們看著子歸的眼神都變得有些敬畏起來,就是這麼一個東陸的男子,在一夜之間讓木寨被土牆保護,在一夜之間高燒褪盡精神十足,這可還是個普通的人麼?人們還在想著他的臉,和前代首領頗為相似的臉,這個男子,為什麼會在前代首領和首領之子死去的同一天出現?這難道不是神靈的眷顧?
可是子歸在更多的時候看上去只是一個喜歡傻笑的孩子,每個見過他的人總是不由自主地被他帶得笑了。人們其實不知道為什麼笑,這也許是一種相互的感染,信霞很多時候都這麼想,但這是她希望看到的景象。經歷了滅族風暴的無方部,越早振奮過來,就越能積聚起力量。
大多數的時候,子歸都是在幫人干活,即便是他讓部族有了遮風避雨的功績,人們也看不到他有什麼居功的意思,他總是很快樂地在干活,不管是給牛羊擠女乃,還是給牛羊築窩。他的笑聲總是從白天飛揚到晚上,像是不知世事的孩子。
滅族的悲傷沒有洗盡,但是被藏到了心里去,無方部的人們還在生存,他們開始學會讓工作充實自己的心靈。大雪掩埋的草原,總有見到春天的一刻,那一刻,也許很快就要來了。
特魯勒開始羨慕子歸了,自己撿來的一個人居然得到大家這麼多贊賞,可是他並不嫉恨他,因為自己是全族的恥辱,他想著如何要洗刷這樣的恥辱,只能每天拼命地練刀,從早到晚地練,他想一刀就能劈開那個有熊部熊昌的黑色駿馬,讓那個不可一世的家伙跌在塵土里。
「可是你連有熊部的北都都進不去?」子歸撥弄著青草,「你連戰馬都沒有?」
特魯勒泄氣地將刀插進地里,一坐下來,「整個部族就只有我這一把戰刀,戰馬一匹都沒有,其實我想報仇也是沒機會的。」
「然後呢?」
「我要練好刀,然後去刺殺熊昌。」
少年憤憤地揮舞拳頭,可是子歸還是笑,「我听說熊昌有一萬騎兵精銳,三千是‘熊羆騎’,還有三百名金帳武士,你覺得你能靠近得了他麼?」
特魯勒泄氣地垂下頭,幾乎是自言自語了,「沒人可以幫我」
「那就去幫人啊。」
特魯勒一楞,「你說什麼?」
子歸這時不笑了,難得的嚴肅了許多,「你不是不知道姐姐有多苦?她每天為了族人忙著,御寒的衣物,冬天的食物,她想做很多事,可是很多事都做不了,她需要有人幫她的。我幫不上什麼忙,只能幫族人弄點小土房子,可是這也只是讓大家有一點點溫暖而已,要讓大家重新振作起來,還是要靠你們自己,你們對于瀚州,比我更了解。」
特魯勒默然了,從山坡上看過去,木寨初步有了規模,外圍是土牆,里面分布著大大小小的土包,牛羊和人共處,有其樂融融的味道。他知道這絕大部分都是子歸的功勞,可是牛羊大部分都是要進貢去北都有熊部的。
「他們還在努力,就算是被壓榨也還在努力,你不想做點什麼嗎?」
特魯勒驀然回頭,「你真的失憶了?為什麼你說話這麼冷靜?」
子歸又開始笑,「現在我的記憶是在這里生活的部分,以前是不記得了,有什麼問題嗎?」
「一個失憶的人不應該這麼笑的!」
「難不成要我哭?」
「你不想哭?」
「為了找不回記憶而哭?難道我一輩子想不起來就要哭泣一輩子?這樣不好?我不讓自己快樂起來,我就只能成為喪家之犬,我不想就這樣讓自己變成廢物,所以我只能笑。」
特魯勒牢牢盯著他那黑得有些詭異的眼楮,沉默了很久,很久之後他吐出一口氣,「你這個東陸人比我們北陸蠻族人更堅強。」
之後的幾天,特魯勒受到了很難堪的待遇,他勇敢地在村子里幫族人干活,可是沒有人願意他來幫忙,他出現的地方,只有奚落,只有嘲諷。少年不敢抬頭,任憑族人們用憤怒的眼神在自己的臉上切割,那是比寒風刮在臉上更深的疼痛。
兩天後,少年放棄了,他默默地縮在自己小小的帳篷里,咬著自己嘴唇,血流出來也感受不到疼痛,他覺得自己麻木了,接下來大概就是崩潰。
「受不了了?」
還是笑聲,特魯勒有些惱火了,一下子站起來,用刀指著旁邊的男子,「你只是想看我的笑話!」
子歸搖晃著腦袋,那沒束起的長發讓特魯勒想到了馬蓮兒出浴的樣子,那時他紅著臉跑出了兩里多路,可是子歸沒有馬蓮兒好看
「族人不認同你,你就放棄了?你只要做點讓族人刮目相看的事情不就好了嗎?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你急什麼?」
特魯勒使勁地咬牙,「我覺得只有殺了熊昌這一件事可以洗刷我的恥辱。」
子歸楞了一下,走過去一腳踩在他的肩頭上,「你們蠻族人從來不知道用腦子的嗎?你現在就算幫所有人干活也起不了什麼大作用,不如想想怎麼解決一點實際的困難。「
特魯勒微微打個冷顫,他頭一次發現這個東陸的男子也會有這麼凶狠的表情,像是像是一個惡魔?
「現在你們缺什麼?衣物和食物!這兩樣東西的本源就是錢!錢!錢!「子歸忽然就趾高氣揚起來,」難怪你們是蠻族人,總是不知道怎麼賺錢,我告訴你,只要有了錢,什麼困難都沒了。「
特魯勒感受到了神靈的召喚,他忽然醒悟過來,猛地直起身子,差點讓踩在他肩上的子歸摔到地上去,然後他一把就攥住了子歸的雙手,眼楮里泛動了淚光,「你說的對,子歸,你說,我們去哪弄錢?「
「「子歸很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在少年期待的目光中紅了面孔,」其實,我哪知道這個「
特魯勒的眼淚終究是沒有掉出來,他的表情變得生硬,然後很生硬地朝著帳門口走去,最後他說︰「你這個騙子!「
「「
第二天中午的時候,子歸發現特魯勒失蹤了,居然沒有回來吃午飯。子歸想著自己是不是昨天把話說重了,特魯勒畢竟還是個孩子,本來就被族人排斥的他也許受不了言辭的挑釁。子歸借了一匹小馬,晃晃悠悠地騎在馬上,開始尋找特魯勒。
可是這麼一找,居然找出了麻煩。
遠遠地就听到了呼喝的聲音,像是孤獨的狼在嘶吼,那麼憤怒,子歸一听就知道這是特魯勒的聲音。他好奇的是為什麼特魯勒這麼憤怒地在喊,是想發泄心里的憤懣麼?直到走近了一些,子歸才臉色大變,知道了吼聲的緣由。
灰蒙蒙一片的東西,覆蓋在草地上,不住地跳動,一聲聲短促的吱吱聲讓人听得渾身發毛,子歸從來沒想過會見到這麼多的老鼠。可那也算是老鼠麼?每一只的個頭都有半截手臂那麼長,體型圓如小桶,怎麼看也是巨型化的種類。
子歸悄悄溜下馬,讓小馬自行跑開,他則是悄悄地靠近過去。距離拉近了,他的臉色也更加難看了,那麼一大片灰色,怕是有數百只之多。特魯勒憤怒地揮刀,將一只只老鼠砍殺在地,惡心的血濺了一身,可是他還在揮刀,似乎沒有打算逃走。
想自殺麼?子歸皺著眉頭想,可是特魯勒臉上的表情是憤怒的,並不是自殺時的絕望。他從懷里取出了兩個戒指套在手上,卻是自己也有點發怔,這麼自然地就取出了魂器,而且似乎是天生就會使用,這是不是失去的記憶還殘存著一點聯系?
而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他放聲大喊︰「特魯勒,過來,我有辦法了。」
特魯勒已經發現了他的存在,揮刀連續劈砍,硬是殺出了一條血路,然後幾個縱身跑出了包圍圈。那些灰色的巨鼠被激發了獸性,嘶叫著追了過來。
子歸這才發現特魯勒累得不輕,急忙將他讓到身後,可是面對著那麼多老鼠,他著實心里發毛。猛地蹲在身去,他的雙手按在地面上,金黃色的光芒隨之從地下穿出,一束束刺向天空。
特魯勒沒有防備,被大地的震動嚇了一跳,就見面前忽然涌起四面土牆,不住地朝上彎曲,直至合成了一個包子而這個包子里面,更加躁動的嘶鳴聲越來越響,像是悶雷。
「這些老鼠是怎麼回事?怎麼這麼大?」子歸擦了把冷汗。
「是旅鼠,專門吃青草的。」特魯勒也在擦汗,「這麼多一起來還真是少見,正好我在這里練刀,看到它們就只好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了,這些東西吃了青草,我們的牛羊就沒有食物了。哎?你又笑?想嘲諷我麼?「
子歸忽然豎起大拇指,「你還真是讓人刮目相看了,你這可是為部族立了大功呀。「
「哦?「